第四十一章 他的告白 · 正文终章
何惊蛰拥有独立的办公室，孟旗为他挑选的位置很好。何惊蛰正式来公司上班时，虽然没有人明目张胆的围在他的身边，但是那些明晃晃的视线和小声的交谈，都让何惊蛰头皮发麻。
“难以想象，他从前居然有社交障碍……”
“所以我就说啊，何惊蛰不可能是内鬼！”
“别说了，丢不丢人，内鬼居然是孟鸠。她犯的着吗？”
“说起来老板也离婚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孟太太的位置……又空啦？”
交谈声逐渐远去，谷源惠的步伐缓缓停住。走廊的窗户没有关紧，她稍稍一侧脸，就被清风携起一缕发丝。
阳光熹微，点点的光斑在墙上荡起波波涟漪，恍惚间，她似乎在嬉闹时一抬头，看见了那个高高的，沉默的女人。
她与惊蛰所有的恩怨，在惊蛰洗刷冤屈的那一天结清了。而他们家的恩怨，可能这辈子都结不清。
谷源惠无意于干涉他人的家务事，只是那天的黑咖啡太苦了，让她吃什么甜都难以忘记那味道的苦涩。她是个矛盾的人，可以很理性，却又极度感性。
悲剧的酿成，是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心念一动。
“谷源惠！”
走廊尽头的声音踩着光斑一跃而起，捎着来人迫切的心思，飞进满头思绪的人耳中。
谷源惠被这声呼唤带出愁思，一抬眼，就撞进了满眸盛夏里。
是汽水，是冰凉，是嘶嘶气泡。
走廊的窗户连成排，采光不是一般的好，打在墙上的每一格窗梁之影，把朝她走来的人短暂的带进阴影，又步入光明。隐隐绰绰间，好像他们一路走来的脚步。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他一步步朝着她走去。
“我在找你呢。”何惊蛰轻轻喘着气，头发短了不少，眉眼看的清清楚楚，这张脸带给人的温润被他此时无邪的笑容浸润成青涩的稚气，是她爱极了的干净。
“找我做什么？我这不是马上就去找你了。”谷源惠拿出纸巾，替他擦去汗水。收回手的时候，被何惊蛰握住了手腕，谷源惠看过去，果不其然，那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你最近状态很差，是因为……”何惊蛰把谷源惠拉得近了些，伸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垂着眼睛看她：“是因为孟鸠吗？”
“……也不全是。”谷源惠的睫毛上落满了光辉，金灿灿的，漂亮无比。她依赖的将脸贴在何惊蛰的胸膛上，听着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视线仿佛都要模糊了起来。
“惊蛰，李医生与老板的计划，在很久之前就布下了。我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决心，让一个女人可以看着她的爱人娶另一个人，哪怕只是名存实亡的婚姻。”
“又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们亲手造出这样的悲剧。”谷源惠的脑海里不断地闪过所有李素生给她说的话，挑拣、融合、编织、眼神、笑容。她就像一个机器人，筛选着谎言，努力剥出真相。
“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就要毁了别人本可以安好的人生，这不会是李医生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何惊蛰说完停顿了几秒，眼睫掩去思绪，他的声音远远的，有些缥缈：“他们的世界，或许是废墟，是混沌，是绝望。所以会这样迫切的改变，想要逆转。”
怀里的人抬起了头，眼眸中的光弧，仿佛是时光的碎片，两人对视的瞬间，宛如时间的洪河缓缓倒转，指针逆行，飘落的枯黄叶片飞回树梢，绿意盎然。
那点点眸光化作万千原子，无垠宇宙，流转银河，眨眼间，他们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未来。
一个丧失了文明，阳光，蓝天与生命的，衰败世界。
*
“太危险了，时间乱流怎么把映像弄到他们那里了？”李素生给昏迷了的二人注射了药剂，把俩人急吼吼的一个背一个抱飞快地带到实验室不被人发现，孟旗累的喘的和牛一样，半天缓不过来劲。
“我、我哪儿知道……！”猛地灌了口水，孟旗喘了几口气说道：“不是、不是你一直在、在联系他们吗？”
“自从一年前他们再一次使用时光回溯，我们就失联了。”李素生摘去眼镜，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我尝试修补，但是时空秩序不太稳固，我们一直处于失联状态。”
“这和他俩有什么关系？”孟旗看了一眼还昏迷着的二人，刚才他一看见倒地上的两人，身体都虚了一半，眼瞅着就要被传送走了，吓得魂都要直接飞出来。要是他再晚一步，估摸着这俩人直接魂穿几百年后，要么是孤魂野鬼游荡在那边，要么就附身到哪个倒霉蛋身上，被迫打怪去。
“他们身上有时空回溯的坐标，估计是那边找错人了。”李素生看向孟旗，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焦躁：“我们要快一点了，他们快要……”
孟旗缓缓握紧了拳，对上李素生的眸子，点了点头。
*
何惊蛰和谷源惠的记忆停留在了两人昏倒前，孟旗给刚刚醒来的两人一人一杯凉水，调侃他们：“你俩居然中暑都能中一起，也是对苦命鸳鸯了。”
中暑？
谷源惠揉了揉脑袋，有种过度使用的酸麻，她扶起来刚刚醒来的何惊蛰，两个人都是一副茫然的懵懂模样。
孟旗悄悄松了口气，看来李素生的药挺好使，这俩人应该忘记了晕倒之前看到的东西。
“我头怎么……”谷源惠刚要揉脑袋，她的额间就贴上来温热的手，何惊蛰缓缓地按摩着，力道很舒适。
“中暑就容易这样。”说完他打了个哈欠，甩了甩混沌的脑袋。
“你俩休息两天再来上班吧，不知道的以为我虐待员工，在公司里都能晕倒。”孟旗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还有个会，你们身体好点了，就自己回去吧……对了，小谷。”
“啊？”谷源惠跳下床，还有些茫然的应了一声，孟旗有点心虚的飘了一下视线，李素生这药的后劲怎么这么大，给人打傻了都。
“你转正了，欢迎你加入F公司。”
孟旗说完快速离开了实验室，谷源惠一听，喜上眉梢，转身兴奋的扑到了何惊蛰的怀里：“我转正啦！现在我俩是同事喽！”
“嗯，恭喜你。”
何惊蛰揉了揉谷源惠睡的炸了毛的头发，见她终于没有再为孟鸠的事情而烦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被凭空塞进他们脑海中的画面让人生生抹去，这两个人被那强劲的的药效支配了两天，每天都有些无精打采的，总感觉忘了点什么似的。
“惊蛰啊——”谷源惠拿着手机一路小跑，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把脑袋凑到何惊蛰的臂弯里，给他看手机界面，兴奋道：“楼下新开了一家日式拉面店，我们去吃吃吧！”
“嗯？什么时候开的？”何惊蛰把电脑放到了茶几上，谷源惠顺手摘去了他的眼镜，享受他的怀抱，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昨天下午，今天还有开张优惠呢。”
“好啊，今天晚饭去那里吃呗。”何惊蛰玩着谷源惠的发梢，他的衣角被谷源惠蹭起来了一大片，露出他小有成效的腹肌。
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何惊蛰把怀里的人往上一抱，和抱小孩儿似的，让谷源惠坐在自己的腿间。失去平衡的谷源惠下意识往后一撑，何惊蛰毛茸茸的脑袋就凑到她颈边，嘟嘟囔囔：“你压到我肚子了。”
“啊……没事儿吧？”谷源惠把手一收，扭过身子，入目的就是雪白的肌肤和柔韧的肌肉。
谷源惠瞬间耳边响起了汽笛声，脸都要烧了起来。浑浑噩噩的抬起头，对上何惊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眼神好不无辜。
“我、我倒点水喝！”谷源惠从何惊蛰的怀里弹起来，一路小跑到厨房，倒个水弄得叮铃哐啷，和装修一样。
何惊蛰慢悠悠抱起电脑，接着工作，偏偏那刺目的雪白肌肤还大喇喇的露着，半分没有要遮起来的意思。
刚刚喝了杯冰镇果汁降温不少的谷源惠，一回到客厅，看见的就是何惊蛰半露的腰，顿时羞愤的走上前，一把拽下了衣服，把那大片的肌肤严严实实的遮住了才松了口气。
“你……”谷源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何惊蛰抬着头，满脸茫然的看着她，“你要说什么？”
“你也不怕着凉！”谷源惠气的拍了一下他的肚子，拿着手机坐到了一边，两人中间还隔了一个抱枕。
身边的女孩儿脸上的粉霞还没有褪去，心思各异的两个人在微信上疯狂滴滴，猫咖里的年轻老板怀里的手机差点掉在了地上。
何惊蛰：“您的办法让她生气了，钟老板，您确定‘勾引’管用吗？她现在都不和我挨着坐了。”
谷源惠：“何惊蛰变了！！！究竟是谁教坏他的？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别让他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钟叶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身旁伸过来一只手，把他的杯子拿过去，重新接了温热的水：“他们俩还是孩子，你的办法太激进。”
苗冢乖乖的穿着店里的围裙，给怀里大气不敢出的老佛爷狸花猫修剪着指甲，头发没有梳起来，留着刘海的人这么看着和个大学生似的，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就他们那个进度？我老了能不能看到他们的孩子都是个问题。”钟叶顺手摸了一把狸花猫，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搁，暂时不去面对他们的狂轰滥炸，“老头老太太夕阳红之恋都没有他们这么磨蹭，人家看对眼了都能约着跳支舞，这俩崽子到现在估计还分着房间睡呢！”
“水到渠成。”苗冢漫不经心的修剪着指甲，想起来那两个人一起来店里面，扭扭捏捏的都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坐的近点，难得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能这么慢的恋爱，也是不错的体验。”
“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何必要和别人一样赶进度似的。”
钟叶从躺椅上直起来身子，若有所思的看着身边的人，笑了笑说道：“你倒是纯情。诶苗冢，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后悔浪费那五年了？”
“悔恨终身。”苗冢放开怀里的猫，狸花猫一瞬间和被电打了一样，蹿出去好远，几下子爬到高高的猫爬架上，才冲着底下的苗冢不满的“喵喵”叫着。
“如果没有那五年的逃避，我也想和你这样一起，慢慢的谈恋爱。”
那个时候的青春，是连一个拥抱，都带着小心翼翼。
*
没了钟叶这个狗头军师，何惊蛰就正常多了，没再整出些让谷源惠脸红耳赤的幺蛾子。不过钟叶有件事情还是小看了何惊蛰，他把谷源惠哄着来到自己家之后，又让她心甘情愿的住在主卧。
“我其实晚上还是有点怕，”何惊蛰一说谎就不敢看谷源惠的眼睛，只露给她一个脑袋顶，“我家这么大，怪空的。”
当时的谷源惠满脑子都是护士的话，何惊蛰提的要求她都答应，就算知道他这会儿也不是真的害怕了。
何惊蛰就像一个忠诚傻傻的大狗狗，只晓得一股脑的把心爱的人留在身边，确定了视线可及的地方她一定在，就万事大吉。
八月的北城热的让人心烦意乱，哪怕待在空调房里，光是看着外面的热浪，都谢绝了想要出门的心思。
何惊蛰在沙发上睡着了，谷源惠把他的眼镜摘掉，客厅里光线充足，让睡着的人有些不太舒服。谷源惠拉上了窗帘，窝在懒人沙发上，看着最近的综艺。
奶白色的窗帘映的整个客厅都是温柔的色调，时光静静地流淌，不一会儿，催的人又睡着了。
*
等到稍微凉爽一些时，两人才下了楼，准备去那家日式拉面馆吃晚饭。在电梯里靠在何惊蛰身上不停地打呵欠，谷源惠揉了揉没睡醒的眼睛，这些天她格外的嗜睡，何惊蛰也是。
估计是天太热了。
“要不，我还是把这套房子卖了吧。”何惊蛰不喜欢坐电梯的感觉，他家的楼层又高，“坐电梯好难受……而且咱们家太大了，就我们两个人住，小一点也没关系。”
“你以前一个人住那么久，怎么现在突然觉得房子大了啊？”谷源惠笑着戳了戳何惊蛰的腰，“不喜欢坐电梯那就不坐呗，你有想要的房子吗？”
“你想要采光好，能看见日出的屋子，我又不想住在楼上……”何惊蛰偏着头，一边往电梯外走一边思索着：“最好房子小一点的……”
新开的拉面馆很有和风的感觉，一开门，就能听到清脆的风铃声。新开的店不是很大，客人不算多，这会儿也不是吃晚饭的点。两个人从中午一下子睡到这会儿，饭也没吃，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就来这里探探店。
吧台里面就是做饭的师傅，除了拉面，还能点些别的小吃。不过第一次来吃，两人就按照师傅推荐的，点了两份豚骨拉面。
时不时有客人来，有客人走，带起的风铃声像是夏天的旋律，穿着吊带短裤，撒着拖鞋的女孩儿捧起比她脸都大的碗将面吃的干干干净净。
额间都是细密的汗水，谷源惠眉眼间的满足让做饭的师傅干劲十足，中气十足的用日语感谢她的赏光。
“真的是一个日本人啊！”谷源惠微微颔首，用为数不多会说的单词回复他：“很好吃。”
何惊蛰也点了点头，两个人都把面吃的一干二净，总算是不那么饿了。做饭的师傅和另一个人说了一长串的话，那个人看着谷源惠和何惊蛰笑眯眯的点点头，直到师傅说完了，才走过来：“中冈先生很喜欢你们，这两张卡是终身免费卡，在全世界任何的本店连锁店，只要出示这张卡，你们都可以免费享受这里的餐点。”
“啊？”谷源惠万万没想到吃个面还能吃出这么大的惊喜，她疑惑道：“我能问一下原因吗？为什么会送给我们啊？”
传话的人眼睛很小，又爱笑，一笑就更是看不清眼睛了：“他说你们很像他和他的太太，这卡一共只有四张，你们是唯二的拿到了卡的人。”
说完，他把卡递给了谷源惠和何惊蛰，“眼缘这种东西说不清楚，老板去了这么多的国家，见过那么多的情侣，有钱的，普通的，从没见谁让他这么开心过。今天是他刚来中国，从你们一进来啊，老板就执意要过来，亲自给你们下厨。”
何惊蛰与谷源惠对视一眼，鞠了鞠躬，谢过吧台里的中冈先生。中冈先生也颔了颔首，继续做着饭，没有出来。
一推开门，便又是清脆的风铃声。
谷源惠看着已经没有那逼人的热意的街道，把手里的卡装进兜儿里，侧头看着何惊蛰说道：“我向来倒霉，从没有遇见这么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过，突然变幸运了，有点不适应呢。”
何惊蛰牵着她，沿着绿荫小道散着步，听到她这样说笑了笑：“那挺好的，我的愿望实现了。”
“愿望？”谷源惠捏了捏他的胳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许愿了？什么愿望啊？”
“日出啊。”何惊蛰的手腕上套着一个小熊的头绳，是刚才吃完面散开头发时，谷源惠顺手套上的，“五月第一个日出，我许下的愿望。”
那天，尚未苏醒的城市听见了两道低语。
“请让惊蛰也为我心动吧！”
“希望谷源惠从今天开始一直幸运。”
相爱相知的他们，早就为彼此完成了心愿。
如今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一瞬间的回溯，让他们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那个时候，我从没有想过，可以像这样牵着你，在护城河边悠然的散步。”何惊蛰即便听到了身边开过的车声，也不再紧张，他只是握紧了身边人的手，两人被沐浴着护城河旖旎水纹的夕阳渡了金身。
初识看日出，相爱看日落。那场拨动他心弦的手机里的日出，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瑰丽极景。来自山谷的女孩儿带着远森的静谧和灵动，让他开始想象，开始勾勒高楼之外的世界。
“谢谢你，”何惊蛰停住了脚步，他的身后，是绚烂至极的火烧云，是即将浴水的落日，谷源惠的心脏不受控制的为他“砰砰”急跳。
“我爱你。”
这一次，她吻在了嘴唇上。
*
天际不知谁人放了只蓝色风筝，断了线，在晚霞里披着霞光，肆意飞扬。
（完）
“难以想象，他从前居然有社交障碍……”
“所以我就说啊，何惊蛰不可能是内鬼！”
“别说了，丢不丢人，内鬼居然是孟鸠。她犯的着吗？”
“说起来老板也离婚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孟太太的位置……又空啦？”
交谈声逐渐远去，谷源惠的步伐缓缓停住。走廊的窗户没有关紧，她稍稍一侧脸，就被清风携起一缕发丝。
阳光熹微，点点的光斑在墙上荡起波波涟漪，恍惚间，她似乎在嬉闹时一抬头，看见了那个高高的，沉默的女人。
她与惊蛰所有的恩怨，在惊蛰洗刷冤屈的那一天结清了。而他们家的恩怨，可能这辈子都结不清。
谷源惠无意于干涉他人的家务事，只是那天的黑咖啡太苦了，让她吃什么甜都难以忘记那味道的苦涩。她是个矛盾的人，可以很理性，却又极度感性。
悲剧的酿成，是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心念一动。
“谷源惠！”
走廊尽头的声音踩着光斑一跃而起，捎着来人迫切的心思，飞进满头思绪的人耳中。
谷源惠被这声呼唤带出愁思，一抬眼，就撞进了满眸盛夏里。
是汽水，是冰凉，是嘶嘶气泡。
走廊的窗户连成排，采光不是一般的好，打在墙上的每一格窗梁之影，把朝她走来的人短暂的带进阴影，又步入光明。隐隐绰绰间，好像他们一路走来的脚步。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他一步步朝着她走去。
“我在找你呢。”何惊蛰轻轻喘着气，头发短了不少，眉眼看的清清楚楚，这张脸带给人的温润被他此时无邪的笑容浸润成青涩的稚气，是她爱极了的干净。
“找我做什么？我这不是马上就去找你了。”谷源惠拿出纸巾，替他擦去汗水。收回手的时候，被何惊蛰握住了手腕，谷源惠看过去，果不其然，那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你最近状态很差，是因为……”何惊蛰把谷源惠拉得近了些，伸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垂着眼睛看她：“是因为孟鸠吗？”
“……也不全是。”谷源惠的睫毛上落满了光辉，金灿灿的，漂亮无比。她依赖的将脸贴在何惊蛰的胸膛上，听着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视线仿佛都要模糊了起来。
“惊蛰，李医生与老板的计划，在很久之前就布下了。我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决心，让一个女人可以看着她的爱人娶另一个人，哪怕只是名存实亡的婚姻。”
“又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们亲手造出这样的悲剧。”谷源惠的脑海里不断地闪过所有李素生给她说的话，挑拣、融合、编织、眼神、笑容。她就像一个机器人，筛选着谎言，努力剥出真相。
“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就要毁了别人本可以安好的人生，这不会是李医生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何惊蛰说完停顿了几秒，眼睫掩去思绪，他的声音远远的，有些缥缈：“他们的世界，或许是废墟，是混沌，是绝望。所以会这样迫切的改变，想要逆转。”
怀里的人抬起了头，眼眸中的光弧，仿佛是时光的碎片，两人对视的瞬间，宛如时间的洪河缓缓倒转，指针逆行，飘落的枯黄叶片飞回树梢，绿意盎然。
那点点眸光化作万千原子，无垠宇宙，流转银河，眨眼间，他们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未来。
一个丧失了文明，阳光，蓝天与生命的，衰败世界。
*
“太危险了，时间乱流怎么把映像弄到他们那里了？”李素生给昏迷了的二人注射了药剂，把俩人急吼吼的一个背一个抱飞快地带到实验室不被人发现，孟旗累的喘的和牛一样，半天缓不过来劲。
“我、我哪儿知道……！”猛地灌了口水，孟旗喘了几口气说道：“不是、不是你一直在、在联系他们吗？”
“自从一年前他们再一次使用时光回溯，我们就失联了。”李素生摘去眼镜，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我尝试修补，但是时空秩序不太稳固，我们一直处于失联状态。”
“这和他俩有什么关系？”孟旗看了一眼还昏迷着的二人，刚才他一看见倒地上的两人，身体都虚了一半，眼瞅着就要被传送走了，吓得魂都要直接飞出来。要是他再晚一步，估摸着这俩人直接魂穿几百年后，要么是孤魂野鬼游荡在那边，要么就附身到哪个倒霉蛋身上，被迫打怪去。
“他们身上有时空回溯的坐标，估计是那边找错人了。”李素生看向孟旗，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焦躁：“我们要快一点了，他们快要……”
孟旗缓缓握紧了拳，对上李素生的眸子，点了点头。
*
何惊蛰和谷源惠的记忆停留在了两人昏倒前，孟旗给刚刚醒来的两人一人一杯凉水，调侃他们：“你俩居然中暑都能中一起，也是对苦命鸳鸯了。”
中暑？
谷源惠揉了揉脑袋，有种过度使用的酸麻，她扶起来刚刚醒来的何惊蛰，两个人都是一副茫然的懵懂模样。
孟旗悄悄松了口气，看来李素生的药挺好使，这俩人应该忘记了晕倒之前看到的东西。
“我头怎么……”谷源惠刚要揉脑袋，她的额间就贴上来温热的手，何惊蛰缓缓地按摩着，力道很舒适。
“中暑就容易这样。”说完他打了个哈欠，甩了甩混沌的脑袋。
“你俩休息两天再来上班吧，不知道的以为我虐待员工，在公司里都能晕倒。”孟旗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还有个会，你们身体好点了，就自己回去吧……对了，小谷。”
“啊？”谷源惠跳下床，还有些茫然的应了一声，孟旗有点心虚的飘了一下视线，李素生这药的后劲怎么这么大，给人打傻了都。
“你转正了，欢迎你加入F公司。”
孟旗说完快速离开了实验室，谷源惠一听，喜上眉梢，转身兴奋的扑到了何惊蛰的怀里：“我转正啦！现在我俩是同事喽！”
“嗯，恭喜你。”
何惊蛰揉了揉谷源惠睡的炸了毛的头发，见她终于没有再为孟鸠的事情而烦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被凭空塞进他们脑海中的画面让人生生抹去，这两个人被那强劲的的药效支配了两天，每天都有些无精打采的，总感觉忘了点什么似的。
“惊蛰啊——”谷源惠拿着手机一路小跑，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把脑袋凑到何惊蛰的臂弯里，给他看手机界面，兴奋道：“楼下新开了一家日式拉面店，我们去吃吃吧！”
“嗯？什么时候开的？”何惊蛰把电脑放到了茶几上，谷源惠顺手摘去了他的眼镜，享受他的怀抱，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昨天下午，今天还有开张优惠呢。”
“好啊，今天晚饭去那里吃呗。”何惊蛰玩着谷源惠的发梢，他的衣角被谷源惠蹭起来了一大片，露出他小有成效的腹肌。
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何惊蛰把怀里的人往上一抱，和抱小孩儿似的，让谷源惠坐在自己的腿间。失去平衡的谷源惠下意识往后一撑，何惊蛰毛茸茸的脑袋就凑到她颈边，嘟嘟囔囔：“你压到我肚子了。”
“啊……没事儿吧？”谷源惠把手一收，扭过身子，入目的就是雪白的肌肤和柔韧的肌肉。
谷源惠瞬间耳边响起了汽笛声，脸都要烧了起来。浑浑噩噩的抬起头，对上何惊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眼神好不无辜。
“我、我倒点水喝！”谷源惠从何惊蛰的怀里弹起来，一路小跑到厨房，倒个水弄得叮铃哐啷，和装修一样。
何惊蛰慢悠悠抱起电脑，接着工作，偏偏那刺目的雪白肌肤还大喇喇的露着，半分没有要遮起来的意思。
刚刚喝了杯冰镇果汁降温不少的谷源惠，一回到客厅，看见的就是何惊蛰半露的腰，顿时羞愤的走上前，一把拽下了衣服，把那大片的肌肤严严实实的遮住了才松了口气。
“你……”谷源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何惊蛰抬着头，满脸茫然的看着她，“你要说什么？”
“你也不怕着凉！”谷源惠气的拍了一下他的肚子，拿着手机坐到了一边，两人中间还隔了一个抱枕。
身边的女孩儿脸上的粉霞还没有褪去，心思各异的两个人在微信上疯狂滴滴，猫咖里的年轻老板怀里的手机差点掉在了地上。
何惊蛰：“您的办法让她生气了，钟老板，您确定‘勾引’管用吗？她现在都不和我挨着坐了。”
谷源惠：“何惊蛰变了！！！究竟是谁教坏他的？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别让他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钟叶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身旁伸过来一只手，把他的杯子拿过去，重新接了温热的水：“他们俩还是孩子，你的办法太激进。”
苗冢乖乖的穿着店里的围裙，给怀里大气不敢出的老佛爷狸花猫修剪着指甲，头发没有梳起来，留着刘海的人这么看着和个大学生似的，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就他们那个进度？我老了能不能看到他们的孩子都是个问题。”钟叶顺手摸了一把狸花猫，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搁，暂时不去面对他们的狂轰滥炸，“老头老太太夕阳红之恋都没有他们这么磨蹭，人家看对眼了都能约着跳支舞，这俩崽子到现在估计还分着房间睡呢！”
“水到渠成。”苗冢漫不经心的修剪着指甲，想起来那两个人一起来店里面，扭扭捏捏的都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坐的近点，难得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能这么慢的恋爱，也是不错的体验。”
“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何必要和别人一样赶进度似的。”
钟叶从躺椅上直起来身子，若有所思的看着身边的人，笑了笑说道：“你倒是纯情。诶苗冢，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后悔浪费那五年了？”
“悔恨终身。”苗冢放开怀里的猫，狸花猫一瞬间和被电打了一样，蹿出去好远，几下子爬到高高的猫爬架上，才冲着底下的苗冢不满的“喵喵”叫着。
“如果没有那五年的逃避，我也想和你这样一起，慢慢的谈恋爱。”
那个时候的青春，是连一个拥抱，都带着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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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钟叶这个狗头军师，何惊蛰就正常多了，没再整出些让谷源惠脸红耳赤的幺蛾子。不过钟叶有件事情还是小看了何惊蛰，他把谷源惠哄着来到自己家之后，又让她心甘情愿的住在主卧。
“我其实晚上还是有点怕，”何惊蛰一说谎就不敢看谷源惠的眼睛，只露给她一个脑袋顶，“我家这么大，怪空的。”
当时的谷源惠满脑子都是护士的话，何惊蛰提的要求她都答应，就算知道他这会儿也不是真的害怕了。
何惊蛰就像一个忠诚傻傻的大狗狗，只晓得一股脑的把心爱的人留在身边，确定了视线可及的地方她一定在，就万事大吉。
八月的北城热的让人心烦意乱，哪怕待在空调房里，光是看着外面的热浪，都谢绝了想要出门的心思。
何惊蛰在沙发上睡着了，谷源惠把他的眼镜摘掉，客厅里光线充足，让睡着的人有些不太舒服。谷源惠拉上了窗帘，窝在懒人沙发上，看着最近的综艺。
奶白色的窗帘映的整个客厅都是温柔的色调，时光静静地流淌，不一会儿，催的人又睡着了。
*
等到稍微凉爽一些时，两人才下了楼，准备去那家日式拉面馆吃晚饭。在电梯里靠在何惊蛰身上不停地打呵欠，谷源惠揉了揉没睡醒的眼睛，这些天她格外的嗜睡，何惊蛰也是。
估计是天太热了。
“要不，我还是把这套房子卖了吧。”何惊蛰不喜欢坐电梯的感觉，他家的楼层又高，“坐电梯好难受……而且咱们家太大了，就我们两个人住，小一点也没关系。”
“你以前一个人住那么久，怎么现在突然觉得房子大了啊？”谷源惠笑着戳了戳何惊蛰的腰，“不喜欢坐电梯那就不坐呗，你有想要的房子吗？”
“你想要采光好，能看见日出的屋子，我又不想住在楼上……”何惊蛰偏着头，一边往电梯外走一边思索着：“最好房子小一点的……”
新开的拉面馆很有和风的感觉，一开门，就能听到清脆的风铃声。新开的店不是很大，客人不算多，这会儿也不是吃晚饭的点。两个人从中午一下子睡到这会儿，饭也没吃，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就来这里探探店。
吧台里面就是做饭的师傅，除了拉面，还能点些别的小吃。不过第一次来吃，两人就按照师傅推荐的，点了两份豚骨拉面。
时不时有客人来，有客人走，带起的风铃声像是夏天的旋律，穿着吊带短裤，撒着拖鞋的女孩儿捧起比她脸都大的碗将面吃的干干干净净。
额间都是细密的汗水，谷源惠眉眼间的满足让做饭的师傅干劲十足，中气十足的用日语感谢她的赏光。
“真的是一个日本人啊！”谷源惠微微颔首，用为数不多会说的单词回复他：“很好吃。”
何惊蛰也点了点头，两个人都把面吃的一干二净，总算是不那么饿了。做饭的师傅和另一个人说了一长串的话，那个人看着谷源惠和何惊蛰笑眯眯的点点头，直到师傅说完了，才走过来：“中冈先生很喜欢你们，这两张卡是终身免费卡，在全世界任何的本店连锁店，只要出示这张卡，你们都可以免费享受这里的餐点。”
“啊？”谷源惠万万没想到吃个面还能吃出这么大的惊喜，她疑惑道：“我能问一下原因吗？为什么会送给我们啊？”
传话的人眼睛很小，又爱笑，一笑就更是看不清眼睛了：“他说你们很像他和他的太太，这卡一共只有四张，你们是唯二的拿到了卡的人。”
说完，他把卡递给了谷源惠和何惊蛰，“眼缘这种东西说不清楚，老板去了这么多的国家，见过那么多的情侣，有钱的，普通的，从没见谁让他这么开心过。今天是他刚来中国，从你们一进来啊，老板就执意要过来，亲自给你们下厨。”
何惊蛰与谷源惠对视一眼，鞠了鞠躬，谢过吧台里的中冈先生。中冈先生也颔了颔首，继续做着饭，没有出来。
一推开门，便又是清脆的风铃声。
谷源惠看着已经没有那逼人的热意的街道，把手里的卡装进兜儿里，侧头看着何惊蛰说道：“我向来倒霉，从没有遇见这么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过，突然变幸运了，有点不适应呢。”
何惊蛰牵着她，沿着绿荫小道散着步，听到她这样说笑了笑：“那挺好的，我的愿望实现了。”
“愿望？”谷源惠捏了捏他的胳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许愿了？什么愿望啊？”
“日出啊。”何惊蛰的手腕上套着一个小熊的头绳，是刚才吃完面散开头发时，谷源惠顺手套上的，“五月第一个日出，我许下的愿望。”
那天，尚未苏醒的城市听见了两道低语。
“请让惊蛰也为我心动吧！”
“希望谷源惠从今天开始一直幸运。”
相爱相知的他们，早就为彼此完成了心愿。
如今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一瞬间的回溯，让他们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那个时候，我从没有想过，可以像这样牵着你，在护城河边悠然的散步。”何惊蛰即便听到了身边开过的车声，也不再紧张，他只是握紧了身边人的手，两人被沐浴着护城河旖旎水纹的夕阳渡了金身。
初识看日出，相爱看日落。那场拨动他心弦的手机里的日出，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瑰丽极景。来自山谷的女孩儿带着远森的静谧和灵动，让他开始想象，开始勾勒高楼之外的世界。
“谢谢你，”何惊蛰停住了脚步，他的身后，是绚烂至极的火烧云，是即将浴水的落日，谷源惠的心脏不受控制的为他“砰砰”急跳。
“我爱你。”
这一次，她吻在了嘴唇上。
*
天际不知谁人放了只蓝色风筝，断了线，在晚霞里披着霞光，肆意飞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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