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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夏风不识情

    微风,蝉鸣。

    午后日光透过万千绿柳枝,在两位少女身上洒下一片斑驳。

    “那晚,我家官人只.....只在你闺房中睡了一晚?”

    “嗯,奴家不骗你,若骗你便教奴家变赖皮狗。”

    “如此说来,是菜三娘子故意弄脏了我家官人衣衫?”

    “奴家可没说三娘子是故意的。还有,你千万莫对旁人讲呀......不然三娘子定不饶我......”

    因说起了私密事,猫儿和玉侬早已并肩坐在了青石上,头挨头窃窃私语。

    “若不是秦妈妈帮我遮掩.......就连翠鸢都不知晓.......”

    玉侬是个小话痨,说起来就没完,从三娘子说到秦妈妈,又从秦妈妈说到翠鸢,甚至赶马车的张伯来时睡着了、差点把马车赶进路沟里都能拿出来说一番......

    时而咯咯笑上两声。

    猫儿在得知前天晚上陈初啥都没干之后,早已走了神。

    能被采薇阁当做头牌教养,玉侬长的自然不差,并且比猫儿个子也高一些。

    那边,玉侬还在嘚啵嘚啵说着前几日有只花狸猫跑进凝玉阁、她想养,但秦妈妈不许.......

    这边,猫儿却偷偷瞄了瞄玉侬的胸脯,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哎,这点也比不上......

    并且玉侬还读过书、识礼,就连方才行礼时,那身段也如轻摆细柳一般好看。

    加之刚才她说起陈初,一口一个‘公子’,让猫儿有了危机感......

    “灶房李大娘时常偷偷把吃食带回家,有次我去灶房偷吃的,撞了个正着,李大娘便塞给我一支烧鸡腿,咯咯,她是想堵上我的嘴巴,不让我说出去。我也很守信,从未与别人说过,咯咯......”

    玉侬说着说着,无意间往猫儿这边看了一眼,却发现她正盯着自己胸脯发愣......

    于是,小话痨停了下来,随后悄悄绷紧了后背、挺起了胸脯。

    虽然动作幅度很小,但猫儿依然注意到了玉侬的小动作。

    下意识看了玉侬一眼,两人一个对视,随即又各自撇开了脸。

    接着,猫儿也慢慢挺起了胸膛。

    虽然比不了,但直接认输从不是猫儿的风格。

    ......有甚了不起,我家官人说过,胸大无脑!这个玉侬一看就不太聪明的样子,什么话都往外说。

    官人说的果然对!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只余穿过人间的温热夏风,还在不识趣儿地撩拨着两位少女的青丝、衣角......

    “你......”

    “你......”

    不想,下一刻两人却同时开了口。

    “你先说。”

    “你先说吧。”

    “唔~”

    猫儿迟疑了一下,道:“你能不能教......教我行礼......”

    “嗐!我还以为你要说甚呢,过来,我教你。”

    玉侬不由分说拉着猫儿在树荫下站定,先自己做了一个示范,而后道:“这是揖礼,女子行礼时右手压左手,举手齐眉,然后躬身,需留意把手藏在袖子里,不能露出来......”

    猫儿学着玉侬的模样试了试。

    “手是这样的......”玉侬直接上手,帮猫儿纠正手姿。

    在她的一对一指导下,不一会而猫儿就做的有模有样。

    “此揖礼是见了长辈或贵人时作的,若遇平辈的揖礼是这样的......”玉侬又做了一次示范,比方才的正规揖礼简洁了一些。

    “行礼还有不同么?”对这些知识完全不懂的猫儿变作好奇宝宝。

    “那是自然!”玉侬继续科普道:“除了揖礼,还有拜礼,拜礼同样也分两种。除此之外,女儿家站着时有立容,坐下时有坐容......”

    “女儿家的规矩真多,如何记得住这么多。”猫儿苦了小脸。

    “这就嫌辛苦啦。你看那些大户家的娘子,琴棋书画那个不懂?除此之外,还需学算学,不然连家里钱粮几何都算不明白,如何持家?那就成了糊涂娘子咯。”

    当了这么一会儿老师,玉侬有点上瘾,竟板着脸蛋教育起猫儿来了。

    猫儿正想问问玉侬懂不懂算学,却见林子后有一道红色身影慢慢走了过来。

    猫儿马上炸了毛,绷着小脸恶狠狠盯着越来越近的菜婳。

    察觉猫儿不对劲,玉侬也转头过去,看清来人后,连忙收起了‘好为人师’的模样,低头垂首站定原地。

    和猫儿的反应刚好相反,玉侬此时就像一只被人捏了后颈提溜起来的小猫,大气不敢出。

    菜婳走到近前,见猫儿恼怒,不由弯起媚眼笑了起来,“陈娘子这是怎了?何事惹你生气?”

    ......笑的吃了屁似的。

    猫儿大概看出来了,自己越生气,菜三越开心。

    于是,本来绷着脸的猫儿,忽然学着她的模样,嫣然一笑,道:“方才有条菜花蛇从脚旁爬过,吓了我一跳,我最是厌恶这般毒物了......”

    说罢,不待菜三回嘴,猫儿便朝林子外快步走了出去。

    玉侬悄悄抬起脑袋,望着潇洒离去的猫儿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天呀,她敢这样和三娘子说话,真厉害!

    ‘啪叽~’

    “哎呦~”

    窃窃暗爽的玉侬,只觉屁股疼了一下,连忙回头。

    却见菜三拿着折扇正朝自己屁股打了过来,玉侬下意识跳开。

    “还敢躲!”

    菜婳一开口,玉侬便站在原地不敢动了,菜婳慢悠悠上前,又一折扇抽在小翘臀上。

    受气包似的玉侬揉了揉屁股,委屈吧啦的望着菜婳,不明白自己又怎么惹了这个女魔头。

    ......

    下午,几人返山。

    回来以后,陈初钻进那间不住人的窝棚内,趁记忆清晰把今天了解到的鹭留圩概况写了下来。

    其中包括水文、地理、土壤、作物以及人口年龄、性别分布。

    以上只是笼统记录,想要掌握更全面、准确的数据,还需要花更多时间深入调查。

    做这些准备工作和当年老师的教导有关,也和思修课学来的知识有关。

    有人说大学里最没用的就是思修课。

    陈初却觉得恰恰相反,至少有两样理论让他觉得很受益。

    一是辩证唯物主义,让他看待问题时不会钻牛角尖。

    二是实践第一,不迷信前人经验,看重亲自调查、取证的第一手资料。

    今天写下的这篇简略《鹭留圩调查》便是一次实践的收获。

    忙完这些,已经将近夜里九点了。

    陈初起身往另一间窝棚走去。

    他知道今天的事还没完......

    在鹭留圩时,猫儿说了‘官人想说的话,待我们回家再说’,意思大概是,我先打发了这小妖精,回家再和你算账!

    推门进来。

    窝棚内留有灯火,木案上还留了饭菜,用碗倒扣了。

    床上的猫儿和虎头闭着眼睛,呼吸匀称。

    ‘已经睡了?’

    他设想了好几种情景,却没想到猫儿竟不声不响睡下了。

    陈初挠挠头,有点搞不清状况。

    敌不动,我不动!

    ......我也睡。

    简单刨了几口饭,陈初脱衣、吹灯、躺下。

    可随后,睡在床内侧的猫儿翻了个身......

    过了几息,又翻了个身。

    不一会儿,再来一次......

    这是猫儿在告诉陈初,我没睡着!你不说点什么么?

    接受到信号的陈初,却在装死。

    于是,猫儿翻身的动作越来越大,直到床板开始‘吱嘎’作响。

    眼看虎头都要被吵醒了,猫儿才消停下来。

    可只安稳了片刻,对于翻越虎头愈发轻车熟路的猫儿,直接拱过来囊进了陈初怀里。

    噫?

    “官人就不肯主动和猫儿说句话,让猫儿有个台阶下么?”猫儿趴在陈初胸口哼哼唧唧。

    画风不对啊!

    不应该质问、生气么?怎么好像在认错似的!

    “玉侬都和你说甚了?”陈初猜,问题肯定出在两人那场谈话中。

    “她什么都和我说了,我还知......”猫儿想起玉侬的一举一动,改口道:“奴.....奴奴还知晓了,都是菜花蛇搞的鬼!”

    奴奴......

    有那么一瞬间,陈初还以为在自己怀里哼哼唧唧撒娇的是玉侬。

    “好好说话!”陈初抬手给猫儿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这下公平了。

    在被打屁股的道路上,怎能让玉侬踽踽独行!

    “玉侬姑娘能如此自称,猫儿为何不行!”

    “下次她再这么自称,我也打她屁股怎样?”

    “不许!”稍显强硬的两字出口后,猫儿又沉默下来,隔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官人,猫儿很霸道么?”

    “没有啊。”

    “玉侬姑娘说我太霸道了......”

    “她那个小迷糊蛋,懂啥?还来教别人......”

    听出官人言语间对玉侬有那么一点亲昵,黑暗中猫儿不满的皱了皱小鼻子,却也没有说什么,反而用撒娇似的糯糯嗓音道:“官人,教猫儿读书好不好?”

    “怎么忽然想起这茬了?”

    其实陈初本就有意趁冬天农闲了,开个扫盲班。

    大家都不识字,往后各项工作根本胜任不了,只是他好奇猫儿怎么忽然自己提出来了。

    “玉侬说,好的娘子能识字还要会算学,那样以后才能帮官人分担后宅琐事。”

    “玉侬说、玉侬说......看来你俩今天相处挺好的?”

    “她不招人讨厌,比菜花蛇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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