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永别之辞
某些时候，不是太多，赵都护大人仍能回想起自己离开故乡前的最后一个秋后时节。
那时晨风凛冽叫人清醒，秋叶泛黄成片成片地飞落。
他的女儿正值豆蔻年华，肆意地奔跑在远东无尽的树林间，他的妻子同在周边不远处弯腰收集着地上品相良好的枫叶。
一切都曾那么美好，转眼却又烟消云散。
如今他脑海中很难再浮现出母女二人当时的面孔，绚烂过后脑子里除了背影还是背影，除去背影更是只剩黑暗，无尽黑暗。
“喀吼——，喀吼——”
赵都护每每从嘴里面拔出烟袋嘴，紧跟其后的就是两声剧烈地咳喘，稍微平息后他又会再次猛啜一口，这时吐出的浓烟会短暂遮挡住他整个面庞。
等到弥漫眼前的烟雾消散，赵都护又再度叼起烟袋，思量片晌，他咧开一边嘴角，同五位面对面相坐的都统商量道：“不然就再调两部骑兵火速赶往先锋寨？”
“不妥。”五位都统皆身披甲胄，正襟危坐在餐桌前，其中一位都统直抒己见，“剩下的五部驻军中，有两部驻军需要分散驻守城防，一部驻军帮助维系城中治安，另外两部还要照常出城游巡，已再无更多富余。”
“是不是可以从几个不太可能出兵的山道口中先挑选出两个驻守兵团暂撤回先锋寨？等寨子里防御工事一切修缮妥当，再让他们各归其位。”另一位看起来比较年轻的都统提议道。
“这也不妥，当下无从得知蛮人此次若进军来犯，究竟是否会采取分兵出山之策，倘若盲目抽调走两部骑兵，不巧蛮人分兵又刚好是从无兵驻守的山道口出山，到时分兵变奇兵，我方必将陷入被动。”
“分不分兵某不知道，某只知道蛮人大军要想沿多罗兹河进军，就必然要出毋母谷，先锋寨是阻击敌军从毋母谷出山朝商洛郡进军的第一要塞，要是不把先锋寨工事修好，任你在山道口守得再久迟早也要后撤，到时没有个坚固要塞，我看大家还守个甚！“
几位都统言谈间话锋急转，争吵变得愈演愈烈。
期间赵都护的外孙女宁彩先后端来了几盘烩豆子分别摆放至众人身前桌面，再进进出出把所用餐具摆放齐全，宁彩端着自己那盘烩豆子，坐到了长方形餐桌的一边角落。
她笔挺地坐在餐桌前，时不时往嘴里送两勺自己烹调的番茄烩豆，全然不在意周围嘈杂刺耳的争吵，等到最后一勺烩豆也被她送进口中，宁彩重新摆出一副端庄坐姿，她轻抿着红润柔软的嘴唇，以此来回味那几口豆子的滋味。
“丫头，要是以后有机会去参加贵族筵宴，记得如果席间你忍不住想抿嘴，就拿起餐桌上摆放在眼前的任何口布都行，用口布遮挡住嘴稍微抿一下就好，时间不要太久，不然会显得很没礼貌。”赵都护对着外孙女语气格外冷淡地嘱咐了一通。
他有意朝桌子腿外侧用力磕了磕烟袋锅子，厅堂里一直接连不断地争论声瞬间戛然而止。
“再从城防和游巡中各自抽调出一部骑兵去增援先锋寨，就这么决定了。”赵都护随手将烟袋搁置一旁，趁便拿起汤匙，开始一勺一勺地舀豆子吃。
“如此城守布防恐将捉襟见肘。”几位都统也开始吃起了烩豆子。
“那就调原本指派维系城内治安的部队去驻守城防，街面上治安就交给夷南族人自己组建的乡勇去维持好了。”自从得知麾下骑兵于拉努寨中不顾劝阻擅自决意刺死了蛮南王胞弟这件事起，连日来赵都护都在不停奔忙于处理后事。
虽说据当事者骑兵所言，那个蛮南王的胞弟是早有准备一心前往拉努寨送死，目的只为挑起蛮夷两地新的争端，但既然死去的是蛮南族权贵，那么无论从何种礼节来讲，都护府还是要先派人前去明日山城向蛮南王苏加报丧，再派遣出一队骑兵负责将尸首运送回他的故土。
赵都护又紧急从商洛郡驻军大营抽调出八个骑兵团，着令他们奔赴蛮夷两地边界布防。
很明显当蛮南王接到丧报，他会顺势迁怒于都护府进而毁约向夷州宣战，于是赵都护不假思索，果断决定给壁州守军大营送去了一封亲笔书写加印的信件，以期日后开战，封简将军可率壁州守军及时增援。
“撤走城内治安部署，这在平日里或许可以，但今天......”日常负责城中治安维护的都统面露难色。
近些日商洛郡城中先后涌入了大量激进的夷南族人四处游行，他们以此抗议数日前发生在拉努寨的都护府第三十七骑兵队为缉拿神袖派逆匪却误杀了十几名寨民那件事情。
“今天恐怕行不通。”
都护大人稍后会前往城东菜市口新搭建的方台上，和昨日抵达商洛郡的各大寨族长一同公开审理拉努寨事件，到时没有都护府骑兵维持秩序，场面恐怕很难控制。
“既然平日里可以，今天也一样没什么问题，方台那边的秩序就交由府中近卫去维系好了。”赵都护一贯认为游行只是守法百姓用来宣泄不满的一种途径，只要没有神袖派逆匪混入其中颠倒是非，这都不足为虑。
倒是此次突发于拉努寨的整起祸事，居然会一下子牵扯到两地事端，这让赵都护应对起来时，多少显得有些顾此失彼。
“可是......”掌管治安的都统欲言又止。
这时门外传来阵阵急促地脚步声，只见全身裹系着皮质轻甲的都护府近卫走到厅堂门口，拱手禀报道：
“大人，飞鸽信报，几位大寨族长都已赶到城东方台落座了。”
“好，知道了。”赵都护随口回复一句，近卫闻言侧身于门外恭候。
五位都统这时整齐地撂下手中餐具，一齐起身于都护大人对面并肩而立。
“都吃好了？”赵都护仍在舀着盘子里的豆子，人一旦上了年纪，连吃饭时手上动作都显得不那么积极，赵都护如是想。
“是，大人。”几人齐声应道。
宁彩速即起身开始收拾餐桌。
赵都护的餐盘中倒是还剩一些烩豆并没吃完，但他索性也放下了勺子，慢悠悠地站起身，对着一旁正忙着收拾餐桌的宁彩嘱咐道：“丫头，想着今晚备些肉赶在明早前煮好，我另有用处。”说完赵都护迈着沉稳的步调朝厅堂外走去，五位都统紧随其后。
望着外公赵都护离去的背影，宁彩双手抱着那摞被她叠起来的盘子发了个怔，片刻，她那双微微卷翘的睫毛才忽闪忽闪眨了几下。
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默默点了点头，又赶忙继续收拾起餐桌。
那时晨风凛冽叫人清醒，秋叶泛黄成片成片地飞落。
他的女儿正值豆蔻年华，肆意地奔跑在远东无尽的树林间，他的妻子同在周边不远处弯腰收集着地上品相良好的枫叶。
一切都曾那么美好，转眼却又烟消云散。
如今他脑海中很难再浮现出母女二人当时的面孔，绚烂过后脑子里除了背影还是背影，除去背影更是只剩黑暗，无尽黑暗。
“喀吼——，喀吼——”
赵都护每每从嘴里面拔出烟袋嘴，紧跟其后的就是两声剧烈地咳喘，稍微平息后他又会再次猛啜一口，这时吐出的浓烟会短暂遮挡住他整个面庞。
等到弥漫眼前的烟雾消散，赵都护又再度叼起烟袋，思量片晌，他咧开一边嘴角，同五位面对面相坐的都统商量道：“不然就再调两部骑兵火速赶往先锋寨？”
“不妥。”五位都统皆身披甲胄，正襟危坐在餐桌前，其中一位都统直抒己见，“剩下的五部驻军中，有两部驻军需要分散驻守城防，一部驻军帮助维系城中治安，另外两部还要照常出城游巡，已再无更多富余。”
“是不是可以从几个不太可能出兵的山道口中先挑选出两个驻守兵团暂撤回先锋寨？等寨子里防御工事一切修缮妥当，再让他们各归其位。”另一位看起来比较年轻的都统提议道。
“这也不妥，当下无从得知蛮人此次若进军来犯，究竟是否会采取分兵出山之策，倘若盲目抽调走两部骑兵，不巧蛮人分兵又刚好是从无兵驻守的山道口出山，到时分兵变奇兵，我方必将陷入被动。”
“分不分兵某不知道，某只知道蛮人大军要想沿多罗兹河进军，就必然要出毋母谷，先锋寨是阻击敌军从毋母谷出山朝商洛郡进军的第一要塞，要是不把先锋寨工事修好，任你在山道口守得再久迟早也要后撤，到时没有个坚固要塞，我看大家还守个甚！“
几位都统言谈间话锋急转，争吵变得愈演愈烈。
期间赵都护的外孙女宁彩先后端来了几盘烩豆子分别摆放至众人身前桌面，再进进出出把所用餐具摆放齐全，宁彩端着自己那盘烩豆子，坐到了长方形餐桌的一边角落。
她笔挺地坐在餐桌前，时不时往嘴里送两勺自己烹调的番茄烩豆，全然不在意周围嘈杂刺耳的争吵，等到最后一勺烩豆也被她送进口中，宁彩重新摆出一副端庄坐姿，她轻抿着红润柔软的嘴唇，以此来回味那几口豆子的滋味。
“丫头，要是以后有机会去参加贵族筵宴，记得如果席间你忍不住想抿嘴，就拿起餐桌上摆放在眼前的任何口布都行，用口布遮挡住嘴稍微抿一下就好，时间不要太久，不然会显得很没礼貌。”赵都护对着外孙女语气格外冷淡地嘱咐了一通。
他有意朝桌子腿外侧用力磕了磕烟袋锅子，厅堂里一直接连不断地争论声瞬间戛然而止。
“再从城防和游巡中各自抽调出一部骑兵去增援先锋寨，就这么决定了。”赵都护随手将烟袋搁置一旁，趁便拿起汤匙，开始一勺一勺地舀豆子吃。
“如此城守布防恐将捉襟见肘。”几位都统也开始吃起了烩豆子。
“那就调原本指派维系城内治安的部队去驻守城防，街面上治安就交给夷南族人自己组建的乡勇去维持好了。”自从得知麾下骑兵于拉努寨中不顾劝阻擅自决意刺死了蛮南王胞弟这件事起，连日来赵都护都在不停奔忙于处理后事。
虽说据当事者骑兵所言，那个蛮南王的胞弟是早有准备一心前往拉努寨送死，目的只为挑起蛮夷两地新的争端，但既然死去的是蛮南族权贵，那么无论从何种礼节来讲，都护府还是要先派人前去明日山城向蛮南王苏加报丧，再派遣出一队骑兵负责将尸首运送回他的故土。
赵都护又紧急从商洛郡驻军大营抽调出八个骑兵团，着令他们奔赴蛮夷两地边界布防。
很明显当蛮南王接到丧报，他会顺势迁怒于都护府进而毁约向夷州宣战，于是赵都护不假思索，果断决定给壁州守军大营送去了一封亲笔书写加印的信件，以期日后开战，封简将军可率壁州守军及时增援。
“撤走城内治安部署，这在平日里或许可以，但今天......”日常负责城中治安维护的都统面露难色。
近些日商洛郡城中先后涌入了大量激进的夷南族人四处游行，他们以此抗议数日前发生在拉努寨的都护府第三十七骑兵队为缉拿神袖派逆匪却误杀了十几名寨民那件事情。
“今天恐怕行不通。”
都护大人稍后会前往城东菜市口新搭建的方台上，和昨日抵达商洛郡的各大寨族长一同公开审理拉努寨事件，到时没有都护府骑兵维持秩序，场面恐怕很难控制。
“既然平日里可以，今天也一样没什么问题，方台那边的秩序就交由府中近卫去维系好了。”赵都护一贯认为游行只是守法百姓用来宣泄不满的一种途径，只要没有神袖派逆匪混入其中颠倒是非，这都不足为虑。
倒是此次突发于拉努寨的整起祸事，居然会一下子牵扯到两地事端，这让赵都护应对起来时，多少显得有些顾此失彼。
“可是......”掌管治安的都统欲言又止。
这时门外传来阵阵急促地脚步声，只见全身裹系着皮质轻甲的都护府近卫走到厅堂门口，拱手禀报道：
“大人，飞鸽信报，几位大寨族长都已赶到城东方台落座了。”
“好，知道了。”赵都护随口回复一句，近卫闻言侧身于门外恭候。
五位都统这时整齐地撂下手中餐具，一齐起身于都护大人对面并肩而立。
“都吃好了？”赵都护仍在舀着盘子里的豆子，人一旦上了年纪，连吃饭时手上动作都显得不那么积极，赵都护如是想。
“是，大人。”几人齐声应道。
宁彩速即起身开始收拾餐桌。
赵都护的餐盘中倒是还剩一些烩豆并没吃完，但他索性也放下了勺子，慢悠悠地站起身，对着一旁正忙着收拾餐桌的宁彩嘱咐道：“丫头，想着今晚备些肉赶在明早前煮好，我另有用处。”说完赵都护迈着沉稳的步调朝厅堂外走去，五位都统紧随其后。
望着外公赵都护离去的背影，宁彩双手抱着那摞被她叠起来的盘子发了个怔，片刻，她那双微微卷翘的睫毛才忽闪忽闪眨了几下。
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默默点了点头，又赶忙继续收拾起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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