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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潜袭

    “我会以公开判处你被斩首为代价,来换取余下几个人的性命,周武说当晚拦截你们去路的那些人绝非普通寨民,事到如今这些都已不重要了,你只需牢记事后朝廷不会因此而给你下罪诏,你的袍泽不会因你而感到蒙羞,你的家人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抚恤,这些足矣。”

    这是数日前某个夜晚,都护大人亲自来到铁笼前和罪兵连召许下的承诺。

    连召一直将这番话视为圭臬,他想凭此慷慨赴死。

    “我已经和值岗的阿叔提前打好了招呼,现在侧门虚掩无人值守,你赶快趁机溜出城去,不要再回来了。”宁彩侧身站在牢笼外,此刻她将笼门大敞,不时地左右顾盼,小心警惕着四周动静。

    连召仍怔在牢笼里纹丝未动。

    他有些惊讶地凝望着身前没有铁栏杆束缚的笼门。

    半晌,他才向前迈近一步,并轻声说道:“真想不到你会为了我铤而走险,尽管我们相识还不足半年,可你真是个难得的好友。”

    “客套的话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寄信来说吧,动作要快一点,我时间有限,不能耽搁。”

    宁彩认真起来的样子,连召还是第一次见。

    这个平日里从不喜欢多管闲事的姑娘,是连召来到夷州从军以后,结识的唯一一个同龄好友。

    队率周武曾说过,连召是都护府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新兵,这得益于连召父亲现在家乡任职里正,父亲希望连召能在关外多积战功,这样父亲在宗家的声望才能百尺竿头,可惜的是连召刚才来到夷州从军不久,战功还未积累半分,到头来却混迹成如今小命难保的绝境。

    真想回家去看看父亲得知丧报后的真实反应,连召心想,不知父亲他会更加恼怒儿子的愚蠢,还是会更加懊悔曾经坚持己见呢?

    “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你能冒险搭救,”连召在距离跨出牢笼的最后一刻停下了脚步,他嘴里一边道谢,伸出的手一边将笼门从里面再次合紧,“但我绝不是一个会临阵脱逃的人,这也不符合武门信条。”

    “那是什么古怪信条,你临的是哪门子战阵?毫无辩解机会就这样甘心被人砍头吗?”宁彩显然不是那个能理解个中缘由的人。

    她默然摇了摇头,面对连召当下不避斧钺的决心,宁彩决定不予理会。

    她再次走上前拿出钥匙刚才插进锁芯,还没等拧动钥匙,身后遂即传来一个人低沉的声音,吓得宁彩来不及拔出钥匙,便赶忙转过了身。

    “难道都护大人没和你讲过,私放朝廷要犯,也是一等一的重罪吗?”慕鸿夜有意先提出这一句质疑,再从藏匿的那座假石后面闪出身来。

    当他无意间听闻府中近卫谈论起有罪兵羁押在假山花园这件事时,慕鸿夜当即回想起后厅里,他看见宁彩重新放回桌面的那串钥匙较之前数量有变,那个瞬间他大概已推断出她的目的。

    “不止一次的说过。”对于慕鸿夜迎面站她身前提出的质疑,宁彩决定不做遮掩,坦言告知。

    “但外公说过更多的是,每个人在法度面前都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利,可现在牢笼里这个人,直到今晚此时,明早即将被处刑前,他都不曾拥有一次为自己辩解的机会,这有悖于法度所做出的承诺,对他来说更是毫无公正可言。”这番话宁彩一气呵成,期间就连她手里紧攥的那半支火折子燃尽熄灭,都没能打断宁彩那满脸写着认真的据理力争。

    “可是这样一个无故刺死了十几名寨民的罪兵被判处极刑。”慕鸿夜顺手自腰间取下火折子,拿到嘴边猛吹一口,使其复燃。

    他慢步经过宁彩身边来到铁笼前,将火折子凑近到牢笼里的青年脸庞左右晃了晃,继续说道:“这本就理所当然,无可争辩。”

    牢笼里的罪兵闻听此言,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就那样挺直背脊伫立在铁栏杆的另一面,目光炯炯有神的和慕鸿夜对视着。

    根本看不出是个明早即将要被斩首的人,慕鸿夜当下心想。

    “我想世子殿下深夜至此,也并非是想和我争辩这些事情的,”宁彩站在慕鸿夜身后,双手举至身前紧扣,“不然早在后厅里你就会当面揭露我了。”

    原来那时她已经发现了。

    慕鸿夜不慌不忙地回过身,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他对她的好奇陡然间又增添了许多。

    “我听闻世子殿下一直都很想了解有关生母的过往,不如这样,世子就此离去,忘掉今晚在这里所见,作为报答,明天一早我会将母亲生前过往的种种事迹全都如实相告,母亲她可不止一次提起过世子殿下你,我会对此知无不言。”

    慕鸿夜清楚看到宁彩说出这一席话时,在她眼底所闪现出的光芒,那束因为她两眼眼梢轻微上翘而显得格外魅惑近似于妖冶的光。

    “有关生母的过往我确实迫切想要了解,可这并不能被当成是一种用来交换的条件,我不能因此而放任我的妹妹违背律法,”慕鸿夜说着再度转回了身,他神情刚毅地望向牢笼里面,“虽然这是舍妹第一次有求于我,但我并不能允许她因为你而自毁前程。”

    连召对于慕鸿夜最后说出这半句话心服首肯,他轻拱起眉头,耸了耸肩,那意思仿佛是在说,这是你们兄妹之间的交谈,我虽然很赞同你的言论,却也不能多言。

    “可惜的是牢笼里这个笨蛋,他自言不是个会擅自逃跑的人,害得我白白忙活了半个晚上,我想让世子忘掉这件事,并不是想要再试图去劝说这个人逃狱,而是实在不想让外公他知道这件事情,毕竟在外公眼里,我从不是一个讨喜的外孙女,我不想再因此影响到外公的心情。”说到最后,宁彩弱弱地收紧肩膀,她轻微缩起下颌又双眼低垂,表情变得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

    要不是慕鸿夜之前留心观察过那串钥匙,恐怕现在真的就被她给欺瞒过去了。

    “要是真心所言该有多好啊,”慕鸿夜的嘴唇翕动着,喃喃低语道,“要是真心所言,想必都护大人也会被这份亲情所打动吧。”

    宁彩听不太清慕鸿夜此刻的窃窃自语,她悄悄抬起眼,正好迎撞上后者向她投来那抹极具某种谴责意味地注视。

    他目光锐利地责望向宁彩,失望地说道:“可你所说的这些话,也只不过是想让我尽快离开这里,这样你才能继续去做那些你尚未完成的事情,去释放那些被关在另一个牢笼里的罪兵。”

    慕鸿夜在后厅里仔细观察过那串被宁彩重新拾起的钥匙,他很确定后者在那时已经偷偷取走了一长一短两把钥匙,再结合近卫所言,罪兵被分成两拨羁押在不同的牢笼,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宁彩显然并没预料到自己的意图会被如此轻易识破,她挺立在原地,脑子里飞快思索着对策。

    就在这时,从右边不远处院墙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哐啷哐啷”几声金属碰撞砖瓦的声响,慕鸿夜和连召两个人也同时注意到了那几声异动。

    连召曾在夜晚轮值守卫都护府时,碰见过几次神袖派逆贼偷潜闯入都护府内,妄图行刺都护大人未遂的事件。

    他当下立即作出了反应,“有贼偷闯,快去通知都护大人!”

    惊闻连召所言,慕鸿夜迅速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快步走上前,一把将宁彩搂至身边,另一只手捂住宁彩的嘴,赶忙带她躲进了牢笼侧边的一座假山缝隙里。

    俩人前脚刚刚躲进假山缝隙间的隐蔽处,假山外面便陆续传来了众多嘈杂细碎的脚步声,以及金属拖过地面所发出的“啷啷啷”声响。

    “克茹玛!手脚都给我放轻点,把手里的家伙都扛到肩上去,混蛋东西。”

    来自假山外面的低吼声清晰可辨,那人大概就站在宁彩与慕鸿夜此刻藏身所在的这座假山前。

    二人当下尽可能屏住呼吸,现在宁彩倒是有些担心外边牢笼里面的连召,希望他不要被这些闯入者发现才好。

    宁彩忽然记起连召曾告诉过她,‘克茹玛’是当地人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藩延摩语脏话,连召说,假如遇到有当地人对自己说‘克茹玛’,只管大声回他一句‘玛沓芬’就可以,那是另一句藩延摩语的脏话——译成都朝通用语来讲,大概就是‘蠢货’的意思。

    慕鸿夜背靠在缝隙里靠近出口的位置,稍稍往外边侧了侧首,借着血月所散发出的猩红色夜光,隐约看见了那些闯入者的身影——他们个个体魄魁梧雄壮,并且都光着膀子,身上大多纹有众多形式各异的图腾。

    看来都是些经过严格训练的夷南族死士。

    慕鸿夜松开了那只一直捂在宁彩嘴前面的手,他竖起食指在宁彩的嘴唇上轻轻点了两下,以此示意她不要发出任何响动。

    他轻手轻脚地从身后腰背间抽出了那柄随身携带的匕首,开始缓慢向出口方向移步。务必要赶在这波人偷袭开始前,先行通知到府内值守近卫,万不得已时也只能大声呼喊,凭此警报。

    慕鸿夜打算等外面这波人尽数经过假山,再跑出去猛力敲打牢笼并大声呼叫,等闯入者发觉回身来追时,再引他们离开牢笼。

    这样即可保证宁彩的安全,又能及时警告府内近卫有闯入者夜袭。

    大概看到外面那群闯入者中最后几个人也从假山前走过,慕鸿夜刚一动身,立刻感到衣袍的后襟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他因此无法再向前半步。

    宁彩用尽了全身力气,死死拽紧慕鸿夜的衣襟。

    她不想这个今天才初次见面的哥哥就这样走出去送死!即便宁彩深知当前要是不能及时通报危机,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的哥哥,想起那年我离开他时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可真是个失败的母亲啊。”

    耳边回响起母亲离世前最后念叨的几句话,在暗红诡异的夜色里,宁彩忽然感觉到双眼被瞬间聚集起的湿热所侵袭。

    这时假山外面断断续续传来兵器碰撞、两方交斗的声音,随后是值夜近卫近乎疯狂敲击鸣锣所发出的警报声,响彻整个都护府内外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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