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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信任

    孙靖的妻子早在多年前就查出了病症,但那时年纪算轻,身体还能扛,症状也都不明显,又因为生活条件艰苦,医治的事就被耽搁了。

    就这样拖了十多年直到去年秋天开始加剧。常年劳累也让她的身体疲惫不堪,人在一瞬间变得沧桑不已。

    病来如山倒,她开始整日整日的咳血,吃不下饭。请了郎中来看,个个都摇头说不行了。孙靖看着妻子日渐消瘦,瘦脱了形,急得到处求医。

    终于有名医师说还可以拿药续续命。只是她拖的时间太久,心力交瘁,如果药一断就真的没得救了,再补也补不了了。

    但是药材昂贵,不是他们这个家庭能够承担得起的。

    穷人家最怕的就是生病。妻子拉着自己的手说算了,为了她根本不值当,不如就这样等死一了百了。

    “肯定是老天怪我们太狠心,孩子没了就要遭到报应。”

    她沉浸在往事的回忆和病痛的折磨中,一天比一天颓靡。每晚都被噩梦惊醒,然后缩在被子里悄悄地哭泣。

    孙靖为了她开始不停地忙碌。天气好时做折扇卖,天气差时就帮人代写字写信,家里还有田地要照料。丰收时还能做酒卖,遇上灾害连饭都吃不上。

    他借了许多钱,实在借无可借。只能在药铺赊账,可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根本还不起。

    *

    孙靖揣着药包奔忙回家里时,天色阴沉沉的,房门紧闭。他一瞬间有种不安的感觉涌上心来。

    他喘着气慢慢推开门,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撞到墙上,妻子安静地躺在床上,睡容恬静。

    他松了一口气,僵硬的四肢重新活泛起来。他又悄悄地将房门关上,将门掩上的那一刻,他瞥到了床头的几粒药丸。

    一声雷鸣响彻天际,手里的药包失去牵力瞬间落地,孙靖难以置信地走到床头,直直地盯着那几粒随意滚落的药丸。

    那是掺在饭团里用来毒害的老鼠药。

    半晌后,孙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震惊地看着“熟睡”的妻子,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仿佛还做了一场美梦。这是她自发病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孙靖全身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呼吸沉重用力,背负了一座石山那样累的不堪重负。

    他跪坐在地上,双手掩着面容抽搐哭泣,却半天没发出一点声音。

    自他落榜以来,好像所有的运气也一起陨落了。

    爹娘因为将家中钱财全部供给他读书,最后在贫寒中活生生饿死。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田埂上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不得不放弃了读书,开始下地干活。

    但老天偏要和他作对,他要教书却没有人愿意让他教,他要写文章写话本,可没有人愿意收。总之,他一身的才华无处施展,明明读了书却高不成低不就,最后活的还不如那些没读过书的农家子弟。

    他成婚后先后有了五个孩子,后三个是和妻子的病症一同到来的。家里负担不起,他只好将这三个孩子送了出去。可留下的那两个孩子,一个在五岁时被猎狗咬死,一个长大成人后掉进河里被淹死。

    现在妻子也走了。

    他活了几十年,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回到了起点。想做的事情一个也没做成,被迫做的事情也没有做好。到最后孤家寡人一个,往前去不了,往后退不成,丢了梦想也败给了现实,没有选择权也失去了勇气,活得失败又难堪。

    徐敬年带着手下不急不慌的追进来时,孙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情绪了,他听见徐敬年在身后嗤笑了一声,讽刺的明明白白。

    然后自己被人拖起来,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躺在病榻上的妻子,仿佛把自己的灵魂都留在了那儿。

    他被一路带进了按察司。

    徐正海出来时刚好撞见这一幕,皱了皱眉问道:“这是何人?”

    “一个窃贼。”徐敬年停下脚步,示意手下继续带人进去。

    “你抓贼?”徐正海的语气明显有些怀疑。

    徐敬年勾头笑了下,大声道:“您的儿子嘛,总得争点气为民除害。”

    孙靖在麻木中只听到了这里就被关进了牢狱。

    徐正海看着四周散去的人影,慢慢开口道:“你不会管闲事。他究竟是谁?”

    徐敬年故作一礼,道:“真是知子莫若父啊!”他姿态恭敬,表情却不加收敛。

    “您还记得孙靖吗?”

    徐正海看着这个比自己心狠手辣一千倍的儿子,脸色变了变。

    ***

    白染衣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恢复成冷淡模样,但她依旧生气。

    只不过她将情绪敛了起来,那边棠月和王识却气疯了。

    “我说今日他还特地跑来找染衣是做什么,果然就没安好心!”

    “死了个赵承保下他自己,这人怎么这么自私呢!”王识怒道。

    “这下好了,咱们忙活了这么多天全白费了!”棠月气的一拍桌子。

    怒气全部撒出来依旧不能平息众人心中的不平。这大概是他们成立正义堂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力。府内突然陷入了沉默。

    “他为什么要抓孙靖?”东方在沉默中道。

    这也是大家都不解的地方。孙靖是他们在街上偶然碰到的,按照徐敬年缺德的个性,只会冷眼旁观。

    他虚伪惯了,像踹一脚故意放跑窃贼这种有损他正直形象的事,他不会干。像帮助掌柜抓一个小窃贼这种费心又无多大利益的事,他更不会做。

    所以,他那一脚踢的奇怪,踢完又矛盾的去抓人更是奇怪。

    但他是徐敬年。是一个顽劣成性、阴晴不定的公子哥。似乎他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举动都顺理成章,因为他可以说是在闹着玩儿。

    如果大家不知道他阴险狡诈,是个人渣的话。

    *

    王临风明日要回府,今日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王识和江故便开始忙碌明日的事宜。

    白染衣和棠月在酒楼一事成为了徐敬年握在手中的把柄,现在谢生一案已结,酒楼掌柜的死沾不到谢生一案上,就更显得白染衣和棠月疑点重重。

    一旦爆发,恐怕和她俩沾边的人都不能幸免。王临风是商人,最重的就是口碑和名誉,若是让他知道了,哪怕他不在意,白染衣也过意不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推开棠月,将危险化到最小。

    但是这个想法不会得到他们的支持,所以在实践这个想法之前,她想先扳倒徐敬年。若是揭开了他和酒楼掌柜之间的联系,说不定可以扭转目前被动的局面。

    她想到了那个定位箭矢,它具有监视和追踪功能,能看到徐敬年的一举一动。

    但是箭矢自从钉在赵承身上后就不见了。它应当是有保护设置,一旦从被追踪者身上离开,就会自动进入休眠模式。

    赵承被箭矢射中,回府后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取出丢掉。所以至今也没能找到箭矢的踪迹。

    白染衣揉了揉太阳穴,雨水从檐瓦上倾泄而下,形成了透明的雨帘。液体扭曲了白染衣的视线,但那个卖折扇的小铺子却清晰的不在了。

    有脚步声从身后而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你有那支箭矢的踪迹吗?”她问。

    东方停在她身边,“箭矢?”他看了眼食指上的环戒,笑道:“你若没有,我怎会有?”

    也是。她并不知道这支箭矢连接的主操作究竟在哪儿。

    白染衣低头笑了笑,“问了个蠢问题。”

    “赌坊应该还有别的。”他道,“明日我去赌坊帮你看看。”

    “你哪里分辨得出?我同你一起吧。”

    东方当然能分辨,他还知道赌坊没有,但可以通过环戒重新唤醒箭矢,找到定位。

    白染衣敏锐察觉到他的犹豫,转过头拧眉道:“不方便?”

    东方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你现在身份敏感,若被人发现你经常出入于赌场,恐不利于你。”

    “哦。”白染衣心思一动,那便刚好,叫人把注意力全放在自己身上。

    “还是我去吧,你在王府切莫不要胡来。”

    白染衣有点想笑,刚想反驳一句“你说的我好像个危险分子”,但又确实是。

    于是她张了张口,把话咕咚一声咽下去了。

    “好。实在不行,你可以利用环戒探寻一番。”她想了想,又加了句:“这个你应当会吧?”

    东方好笑的看着她,道:“不会。”

    白染衣一言难尽的转过来。

    “那你是怎么操控的箭矢?”

    “运气吧。”东方云淡风轻。

    “……”

    白染衣盯着他,忽然皱了下眉。

    “箭矢连着主操作,这个主操作就在这里。如果你的环戒可以操控它,那一定也连着主操作。”她垂眸看着他的手指。

    或者这枚环戒就是主操作。

    “可以给我查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东方将戒指取下。

    白染衣摆弄了下,还是和赌坊见到它时一样,个人锁的三层识别机制一层也没能打开。

    白染衣还给东方的时候,随意问了一句:“你研究过这东西?”

    东方重新戴上,“嗯”了一声。笑容淡淡:“好奇。”

    白染衣点点头。

    若她也是这里的人,平白接触到这样一件用途特别又强大的物什,好奇地想研究探索一番,正常不过。

    但这些东西若不是因为时空紊乱出现的,那只能是其他人带进来的。

    她看了东方一眼。

    对方撩起眼皮,笑了下。

    ***

    次日王临风回府后,江故不可避免的开始忙碌。

    他原本是想找东方了解一下昨日他们查案的细节,他一整天都呆在书房里,无暇顾忌许多。

    王识说的又太笼统,重点全在徐敬年的卑鄙无耻上,根本没有讲清楚。

    但今早去找东方时,他已经出去了。

    “他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赌坊呗。”

    江故听到这个场所,皱起了眉。

    “你的月钱按时发过了吗?”

    王识喊冤道:“当然!我怎么会拖欠!这有损我正义堂堂长的威望。再说,他吃我的喝我的住我家还从我这儿拿月钱还给你,我已经很大方了好吗?”

    他瞅了两眼江故的表情,替东方解释道:“你做什么这么严肃?他不是心甘情愿欠人情的性格,肯定会从别的渠道弄点钱还过来啊。”

    江故自然懂,但他始终觉得,从赌场赚钱不是一个好办法。

    他睨了王识一眼,“东方对我们帮助良多,不要以钱论事。”

    王识一口气堵在心口。

    我帮他给你解释,你怎么还帮他教育起我来了?

    “得,我自找的。”他小声咕哝了一句。

    很快,江故便被王临风找走了。

    办完事回来的时候已近午时,路过按察司时碰到了徐敬年。

    他不分多余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江公子。”徐敬年喊住他。

    江故停下脚步,等徐敬年自己找到跟前来。

    “江公子这么容不下我?”徐敬年笑着,“啊,自然。”

    江故冷冷地看着他。

    “哦对了,你看看这个小东西是不是你们的?”徐敬年举起一支锃黑发亮的箭矢。

    江故记性非常好,他曾看见东方把玩过这东西。

    徐敬年见他盯着箭矢不说话,就知道他肯定认得。

    “哪儿来的?”

    “那就不是你的东西。”徐敬年将箭矢握起来。

    “赵承逃出酒楼后,我记得是东方岚意去追的吧?”他看了会儿江故神情。“这东西可厉害了,就一个箭头子,不近身也能钉到人身上去。”

    江故面无表情。

    徐敬年想了想还是把箭矢塞给了他。

    “你不信?自己琢磨去。嘶——你说,东方岚意是怎么确定凶手在赵家的呢?难不成是这个箭头子告诉他的?”

    江故抬眸掠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徐敬年负手笑了笑,“就是有点奇怪,你们不是成立了一个什么正义堂吗?怎么他做的这些事情你们都不知道呢?亏你还那么信任他。”

    “哎。”他突然压低声音。“你知道他是谁么?”

    江故冷盯着他,随后面无表情的收起目光,直接离开。

    “跟你无关。”

    徐敬年在身后眯了眯眼,轻哼了一声。

    *

    东方刚好查到箭矢定位在按察司,但是在徐敬年手里并不好拿。

    不过实验室里还有剩余芯片,他改装了两个,套了层保护壳准备拿给白染衣。

    江故回来时看到他手里异曲同工的两支箭矢,道:“果然是你的。”

    他把袖中那支递给了东方。

    “你遇到徐敬年了?”

    江故点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真的有特别用处。”

    “是啊。”东方毫不避讳,“徐敬年说的?他还算敏锐。”

    “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说不上来的神奇之物。”东方语言描述有些匮乏。

    江故没多问,换了个问题:“缺钱了?”

    东方笑了下。“两问我一并答了吧。”

    “赌坊里有一个铺子,卖的都是神灵山上出现的物品,其中就包括这几支箭矢。我去赌坊就是为了拿这些东西。”

    听到“神灵山”,江故联想到了之前的一些事。“你三年前向我借的那笔,用在哪里了?”

    东方也不隐瞒:“在天香楼借了间房屋,打通了连在赌坊。”

    江故点点头,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哪怕知道了这个地方也不会随意过去。

    他只道:“还钱的事我与王识都不急。”

    “放心,我有打算。”

    东方笑着叹了下,“你当初非要改我名字,如今倒让徐敬年抓了个不轻不重。”

    “他说你什么了?”

    “他说有名有字的人身份尊贵。”东方顿了下,觉得好笑似的道:“说我是敌国奸细。”

    江故:“……”

    “无知。”

    他见东方不以为意的模样,蹙眉道:“你身份特殊,谨慎为好。”

    东方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多谢。”

    “一言既出。”江故道。

    东方笑着点了头,但心里却有些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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