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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天翻地覆(2)

    白染衣赶到按察司门口的时候看见沈姨从马车上下来,周如菊站在一边,正义堂和秦双笑站在另一边。东方的手里还攥着一封信似的东西。

    几乎是一瞬间,白染衣就明白此行不一般。

    她走到王识和棠月身边,低声问道:“都察院的人怎么会来?”

    “不知道,听说是奴隶交易的事情闹到上层去了。”棠月也低声回她。

    奴隶交易连风声都没有传出来,遑论传到中央去。

    白染衣扫了一圈,几乎关于徐敬年所有罪行的证据都聚集在按察司门口了。

    她看了一眼东方。

    是,她没有信守承诺还是自己揽了责躲回神明庙。但显然,东方也没有对她完全坦诚。比如,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东方转过头对上了她的视线,白染衣笑了下。

    他负在身后的右手拇指摩挲了下环戒,垂下了眸子。

    按察司里一声传唤,所有人都被请了进去。

    这位带路的小厮一看就不是按察司里的人,恭谨谦逊的很。应当是都察院那位大人带来的。

    先是正义堂的人被传唤进内。事情反转的过于突然,当几人一进去看见徐敬年跪在地上,徐正海站在一旁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过压抑和剑拔弩张的氛围让他们不得不变得仔细谨慎起来。

    “郑大人。”江故带头一礼,几人跟着他跪了下来。

    白染衣抬眸看到堂中端坐的身影,身体一僵,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说惊讶已经不能够来形容她此刻复杂的心情了,她呆了好一会儿。

    直到那人闷咳了一声,她才回过神跪下来行礼。

    是首都历史研究所的教授郑羽宙。

    而且,他似乎对自己出现在这儿并不意外。

    “我此次前来是奉圣上之命,都察院的人昨晚呈报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大案。”他看向跪着的徐敬年,随后转头看向徐正海,嘴角扯了一下,目光炯炯。

    “奴隶贸易。”他顿了下,听的徐敬年心里一凉。

    “还听手下探子说昨日在天香楼看到了这两位也在那场宴席上。”他目光扫过东方,停在白染衣身上。“查了才发现,出了一个‘正义堂’。”

    他换了个坐姿,微微前倾:“说说吧。”

    他看起来并不是真的想听他们说什么,而是早就查到了一切,只要他们一开口便能断定结果。

    阐述事实也需要动脑筋思考其中的利害关系。江故对官场最熟,这场便由他来主导。

    他说的有理有据,期间证人证物进进出出。江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大多情况属实,只在奴隶交易和按察司管理上模糊了徐正海的作为,全都扣在了徐敬年头上。

    徐敬年越听脸越白。

    白染衣瞥了徐正海一眼,他似乎过于淡定了。

    江故说完后,郑羽宙抬了下双眉,看向徐正海:“这些小辈倒是查的很多,就是不知真假。徐大人,您怎么看?”

    徐正海忽然跪了下来,双手作揖。

    徐敬年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郑大人。”徐正海慢慢开口道:“你我共事时间不长。您如今是圣上身边的红人,能力卓越,擢升有望。我不一样,我老了。”

    “哪里哪里。我和徐大人的年纪一般大吧。”郑羽宙开着玩笑装傻,又有了白染衣记忆中那个老顽童的影子。

    徐正海继续感叹道:“是我教育无方,犬子实在太过顽劣。这些事我一定会让犬子亲自谢罪。但是——”他话锋一转。

    “奸杀之事是犬子醉酒后所为,实是无心之举。科举夺名也是因为他被我逼得太紧,太想要个功名为圣上分忧。但这些年犬子一直未入仕,想必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功名来路不正,已有悔意。至于奴隶交易——”

    徐正海使了个眼色,周如菊的父亲周大人和赵承的父亲赵氏就被押了进来。各自都带着伤。

    “除了方才江公子所说的秦氏与天香楼,还有这两家也参与其中。”徐正海平静道。

    东方皱了下眉。

    “周大人负责京城外的奴隶运输和身份隐藏,赵氏负责京城内的奴隶转输和买卖。库房里有交易账目,狱卒也审出了好些东西,都有红印画押。大人随后可以亲自过目。”

    押上来的两人跪在郑羽宙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乍一看伤的并不重,但白染衣能看出他们实际的呼吸频率与深度都有些接近于奄奄一息。

    徐敬年也一言不发,不过他是在思考徐正海是如何知道这些的。这两家是他瞒着所有人偷偷发展的。为了掩盖自己奸杀贿赂和嫁祸的罪行,干脆将这两家在不知不觉中一起拉下了水。

    徐正海在防着他。

    徐敬年跪着不动,眼睛眯了眯。

    这时徐正海终于说到重点了:“这两家与我儿的渊源颇深。周氏说他的女儿被我儿所杀,赵氏也说他的儿子被我儿所杀。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他们两家都从此间获得了更大的利益,这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些所谓的冤枉与污蔑都是有目的的。”

    他顿了下:“到底是他们借着这些模棱两可的事和看似是我儿名下的奴隶贸易在操控我儿,还是真的被我儿利用了。私以为,还有待商榷。”

    王识听着,在心里啐骂了一句。

    郑羽宙点了点头,道:“徐大人说的是。”他挥了挥手,几名束脚装束的青袍人抱拳低头等着吩咐。

    “去查。”

    “是。”

    郑羽宙重新端坐起来:“我这几位得力干将做事仔细认真,也聪明懂事,他们办的事各位放心。是真是假、是黑是白都能查的准确干净。”

    “我们都察院绝不会冤枉无辜,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群之马。”

    他起身走下来:“最近时期敏感,还望徐大人好生待在按察司内,莫要惹人误会。”

    “自然。”

    “徐大人果然是个明事理的人。那就先委屈徐公子几天,跟我去都察院一趟。”

    他眼珠一动,小吏干脆利落的将徐敬年以及跪着的另外两位周氏与赵氏一同带了出去。

    “徐大人告辞。”

    正义堂的人跟在他身后出了门,刚一踏出房间,身后的侍卫就将房间落了锁。

    郑羽宙的闷咳随着金属的碰撞声一同响起。

    他看了几人一眼,笑道:“不愧为我朝俊杰。”

    “不敢当。”江故微微欠身。

    郑羽宙对江故道:“会试明年就要如期举行了,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他将几人都扫了一遍,点头准备离开。

    白染衣忽然喊住他:“郑大人。”

    郑羽宙顿了一步,转头时朝东方看了一眼,见他对自己笑着摇了摇头。

    “郑大人,民女还有一些与徐敬年公子有关的事要向您呈报。可否借一步说话?”

    郑羽宙看着她,正了正神色点头道:“好。”

    白染衣带他进了王府后院,院外有郑羽宙的人防的密不透风。

    一进屋,郑羽宙就咳了几声。

    “教授。”白染衣坐在他对面。

    郑羽宙点了点头,笑起来:“好久不见了啊。”

    “教授怎么会在这儿?志愿者计划开始了?”白染衣大概猜到了他是志愿者计划中的一员。

    “猜中了一半。”他喝了一口茶。“志愿者计划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实行了。不过首批是秘密执行,只是试运行,还没有列入整个计划之内。”

    “您一个人?进到了都察院?”

    “当然不是。”这位发间夹着银丝的教授童心未泯,调皮的眨了下眼道:“一开始有三个人,都是历史研究院的,负责进入当朝中央研究记录政策与机构运行。后来又加了三个虫洞研究人员,散在市井中一边搜集民间信息一边研究时空啊虫洞这些东西,我也不懂,隔行如隔山嘛。”

    他看着精神很不错,却咳个不停。在按察司时还是闷咳,现在在白染衣面前干脆不憋着了,说不了几段话就要咳两声。

    “您这是?”白染衣的检测仪放出光,却惊异的发现郑羽宙的身体状况很差,各个器官甚至有衰竭的趋势。白染衣心里一惊。

    “您这是怎么了?”她记得这些教授和研究员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

    “虫洞里待久了就会这样。”他解释道:“或许是我们终究不属于这里,强进总要付出点代价。你若能回去还是早些回去吧。”

    白染衣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仅被关在地牢里三天未吃未喝就身体机能告急,以前也经常忙起来连着几天不吃不喝不睡的,并没有这么严重。

    她蹙起眉:“虫洞的运行还会影响别的什么吗?历史走向呢?”

    郑羽宙摇了摇头:“还不知道。我们还在观察分析。”

    “那神明庙和刘家的茶种以及赌坊里那些东西都是您做的吗?”

    神明庙的物品应有尽有,刘家的茶种在顺天也能发芽成长,赌坊里的那些现代物品……都是白染衣一直在疑惑的点。

    现在看来,那些当初她误以为是时空紊乱导致的矛盾,可能都是志愿者们造就的。

    郑羽宙想到东方那个笑和摇头示意,含糊道:“差不多吧。但别人有没有插手我不知道,毕竟不止我一个人是志愿者。”

    “那这么说,”白染衣想了想:“今日之事也是您的同僚们所助?”

    郑羽宙点点头:“不错。”

    白染衣想到能进虫洞做首批志愿者的基本都是中央研究院里的核心成员,这些人大多都是教授及以上的品级,年龄应当都有些大了,又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身体状况恐怕都不太行了。

    “您这身体不能拖着。如果普通医术无用的话,还是得尽快找到回去的办法接受治疗。”

    郑羽宙笑着,嘴角的皱纹深了几分。“当初你在研究院里等父母等了一夜,我看你一个人可怜就把你接回去,照顾了一晚都没能让你开口叫一声伯伯。后来宁愿把这事闷在心里默默对人好也不愿软下来撒个娇,现在倒是学会大大方方关心人了。”

    还真是和那臭小子一模一样。

    说完他又咳了几声。

    “要是老高和小陈看到我这样,肯定要念叨一番了。”

    白染衣笑了笑,以前的人和事顺着这句话一瞬间从脑海中划了过去。

    老高就是那名被她“骗”到,间接助她溜进中心研究室开启虫洞的物理老教授。人很好,对她也很不错,非常爱才惜才。与面前这位是工作上的多年好友。

    小陈大概就是高教授的学生陈岚了。白染衣对他的了解不多,也没什么印象。她不涉足这个行业,只是对他略有耳闻。能成为高教授的学生想必也是个少年天才或是青年俊杰。

    不过这个时代,杰出的人实在太多。不论是天才型还是勤奋型的都数不胜数,尤其是前沿科学方面更是随处可见。

    白染衣自己就是一个。

    但是这些只是听起来令人憧憬向往。在生活中,人人都是笨拙的孩子,平平凡凡。

    “要是有机会,你应该多和小陈交流交流。他年纪轻轻就接手了虫洞研究,对你的帮助应该会非常大。”

    这倒令白染衣有些惊讶了,她没想过这位小陈能够参与虫洞研究,还是“接手”。这说明他的能力远超同研究方向的其他人,甚至是老师和前辈。

    白染衣点点头:“会的。”

    如果有机会的话。

    不过机会可能不大。

    白染衣默了默,问了一个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之前一直没有勇气也一直没有可以问的对象。现在该求个答案了。

    “郑教授,我不是志愿者,也不参与任何与虫洞有关的工作。但是你们好像从来不避着我,将这些研究进度和内容通通说了出来,哪怕是机密。还有,您看到我在这儿,为何不惊讶?”

    她问的平静,郑羽宙却忽然严肃起来。

    “你真想知道?”

    “跟我父母有关吧。”她猜道,语气无波无澜。

    郑羽宙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十年前启动虫洞时,时间设定的最远就是现在,我们在数据屏上看到了波动。当时研究员们以为时空紊乱,便重新选取场景找到了波动的根源,经过基因匹配找到了你。”

    郑羽宙顿了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

    “找到了穿过虫洞回到过去的你。这是一个历史性的发现。虫洞的功能只能让人回到已经逝去的历史时空,不能去往未来。但由于你穿过虫洞回到了过去,所以人们在过去看到了未来的你。这是时空的交叠,是一个惊人的线索。你为他们提供了很多新的思路,但是这个波动就像是昙花一现,此后再没出现过。为了进一步研究,志愿者计划才因此提前实施。”

    白染衣低着头,安静地听着。听着自己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被当做了实验对象进行了一场生死攸关的活体实验。

    她良久后才抬起眸,道:“我不介意。我只想知道,穿过虫洞的危险等级你们是怎么评定的。”

    郑羽宙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我在进入虫洞之前,你父亲曾提醒过我,这些未知的东西可能会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危险恐怖。”

    他知道这孩子心里想问的是什么,但想着按她一贯的性子,这次大概也会憋在心里死死不肯揭开那层保护甲。

    但白染衣只是点了下头,一刻不停的继续问道:“所以把我当作实验对象,我的父母是默许的对吗?”

    郑羽宙愣住了,有些促狭。

    白染衣垂下眸,轻声道:“不对。他们就是虫洞计划的直接负责人,他们应该是这次实验的推动者——”

    她笑了下:“或者倡导发起人。”

    “这大概是我的存在最让他们感到欣慰的一次吧。唯一一次。”

    明明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会在不久的将来穿过虫洞回到过去。却要每天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面对自己的旁敲侧击还要不露痕迹的给出线索,一步步的将自己引到实验里去。

    她一直以为是她绞尽脑汁进来的,其实是他们推着自己来的。

    他们不在乎,始终不在乎自己的感受甚至是生死,他们的眼里只有他们的计划。

    “我一直以为是我的问题,是我自己的性格太极端了。所以我逃到这里想要迎接一个全新的自己,想要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平衡这段关系。但是,他们甚至问都不问一句就将我推进了漩涡。”

    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吗?

    郑羽宙看着她一脸平静的说出这些话,心里更加后悔自己要将这些告诉她了。

    “我一直很感谢您。”白染衣忽然看着他:“感谢您当初收留了我一夜。我太执拗,就因为父母不爱我所以就封闭了自己,不愿再接受别人的善意。其实,我真的很感谢您,也很感谢您将这些都告诉我。”她浅浅一笑。

    “你真的不难过?”郑羽宙试着帮她骂了几句:“你说你父母也真是,怎么能这样对你!为了研究就不顾自己孩子的死活了,真是不应该。”

    白染衣笑了笑:“没事。”

    郑羽宙看着她,时隔十年,作为一个长辈,他居然看不透她了。

    “您何时走?”

    “要押着他们回都察院复命,即刻就走,过几日再回来。”

    “好,我们送您。”

    两人走出后院时,东方已经等候多时了。郑羽宙一看见他就做了个口型——“通讯仪联系。”

    东方微笑应下。

    *

    徐敬年的罪还没定下,名义上还是那个骄傲得意的徐公子,但他自知撑不了太久,这位郑大人的做事风格他有所耳闻,绝不会姑息。

    于是他恨死了。

    在上马车前,他笑着冲白染衣打了个招呼,大声道:“白姑娘莫要忘了当初是我帮你摆平酒楼一事的啊!”

    东方转头扫了他一眼,眼底隐着一团火。

    王识骂道:“真是死了还要拉个垫背的。”

    白染衣并未理会,不以为意的拉过秦双笑,笑道:“卓嫂临走前交代了,今天是你生辰,要陪你好好过。”

    秦双笑抬起头.茫然又惊喜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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