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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眷顾

    将至傍晚时分,秦家长辈想留白染衣吃答谢宴,卓嫂便偷偷溜去了厨房帮忙,嘱咐秦双笑一定要留住白染衣,别让她走了。

    秦双笑便身负重任拉着白染衣和阿婆聊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题,好在白染衣对她阿婆很喜欢,主动说了不少。否则光靠她一个人,必然是聊不了两句,白染衣就要回去了。

    “您这些日子就多和秦双笑在院里走走,我会找到解药来帮您的。”

    秦双笑一听,有点不对。“你干嘛?怎么听起来你要回江府了?”

    “是啊,不然留下来等你们一杯一杯敬酒谢我吗?”

    诡计被识破,秦双笑哑口无言。

    “白姑娘性子冷僻,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不爱人多的场面。”老夫人笑着帮衬白染衣。

    秦双笑知道,但赖不住她想看。

    “她跟您哪儿一样,阿婆您是大家闺秀,性格内敛。她是纯嫌人多扰她清静。”

    老夫人“哈哈”笑起来,向前倾身说秘密似的:“其实我当初也和她一样想的,人多,烦。”

    秦双笑:“完了,才半天时间,阿婆都被你带坏了。”

    白染衣没理她,起身整理准备离开。

    忽然一阵风吹来,大的迷了眼。白染衣皱眉看天,没什么变化,还是日头西斜。只是最近确实也没刚启程的那几天那么热了,古历九月已经出头,处暑早过,该转凉了。

    她欠身行礼,打算告辞。

    秦双笑拦不住她,只在她身后跟着试图做给父母一个“你们看,我不是没拦,是她执意要走。”的样子。

    但别苑还没出,就突生变故。

    密密麻麻的飞虫一猛子扎到庭院里,奔着白染衣似要活吞了她。

    “快躲起来!”她迅速将肌肤裸露处都包裹起来,跑到另外一边。飞虫的阴影像旋风一样围绕在她身边。

    这次目的性如此之强,白染衣第一时间抬头四顾,一定有驯兽师的踪影。

    飞虫将她包围起来,白染衣粗眼掠过几只,个头比昨日捕蝇网里抓到的那些大多了,翅膀的振鸣声如蜜蜂般嗡嗡不歇。

    “快拿火,拿驱虫香来!”秦双笑护着老夫人急得直叫。

    白染衣根本没顾上自己的安危,目光冷静的搜查着四周。

    她好像在嗡鸣声中听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口哨声。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仔细辨别着,那口哨声似有若无,又像是来自四面八方。

    一只昆虫快速振动翅膀向她俯冲而来,白染衣全然不知。

    “阿婆!”

    秦双笑嘶哑的声音直贯脑中,白染衣感觉自己身后忽然被人猛地撞了一下,她瞬间回头,看到老夫人矮小瘦弱的身体挡在身后,颈上是蝉一般大小的昆虫尸体。

    白染衣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用袖子拂走昆虫,老夫人白皙的颈间已然留下伤口。

    “阿婆!!”秦双笑瞳孔骤缩,手脚不受控制的扑到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一把推开她,猛烈咳嗽着:“别靠近我!”

    匆匆赶来的丫鬟也被老夫人呵住了,一向慈和的老夫人此刻忍着颈间的剧痛,表情严肃,不容置喙。

    “快把老夫人扶进房里!”白染衣转头喊道。

    她夺过丫鬟手里的驱虫香和火折子,用力挥舞着驱散飞虫。

    飞虫已经不再只对着她一个人攻击了,似乎吹哨的人已经离开。

    一转眼别苑里摆满了驱虫香,丫鬟们捂着口鼻,一刻不停的浇洒驱虫水。

    这些蚊虫本就没有抗体,控制它们的驯兽师走了后,有些飞出了秦府,有些毒发死亡直直落下,庭院里到处都是蚊虫的尸体。

    白染衣脸色阴沉,身心俱疲的喘息着,紧抿双唇看向秦氏夫妇。

    他们拿着火折子的双手颤抖着,满目通红的对上白染衣的视线,眼里情绪复杂,欲言又止。

    白染衣收住喘息,忽然重重鞠了一躬。

    “对不起。”

    房里秦双笑的哭声惊天动地,他们俩只叹了口气便赶紧进了房间。

    白染衣鞠下的躬无人回应,她像雕塑一样伫立不动,紧闭双眼。

    “阿婆!”秦双笑拉着老夫人的手,哭的像个丢了玩偶的孩子。

    “没事没事。”老夫人因疼痛皱紧了双眉,却不停轻声安慰着秦双笑。

    “大家都没事,阿婆也没事。”

    秦双笑看着她颈间肿起的鼓包,眼泪止不住的流。

    “怎么不叫大夫啊,快叫大夫啊!”秦双笑怒吼着,转身跑去院子里寻白染衣。

    白染衣缓缓直起身,被秦双笑拉着推到了床前,“你快看看啊,你不是大夫吗!”

    老夫人别过头咳嗽着,血从嘴角呛咳流出,脸色苍白,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带走她所有的活气。

    白染衣搭着脉,几乎感受不到跳动了。

    老夫人还是笑眯眯的,声音微弱:“你不要自责。阿婆是心甘情愿替你挡的,你是个好孩子,不要放在心上。”

    ——“大家都不如你勇敢,只知道憋在心里假装坚强。”

    ——“只有你,是真的乐观”

    ——“多好的性子,真好。”

    白染衣指尖控制不住的发抖,怎么那么像啊……

    卓嫂请来的郎中刚一搭脉就直摇头,“不行了不行了,节哀吧。”

    “什么意思!”秦双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双目发红:“我问你什么意思!”

    “囡囡。”老夫人咳了两声,“不要无礼,让他走吧。”

    郎中吓的连声道谢,跑了出去。

    “我想和囡囡说几句话,你们都出去吧。”

    白染衣被卓嫂带了出去,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卓嫂小声地唉声叹气,秦氏夫妇什么话也没说,原本的答谢宴也不知该怎么定义了。

    站了有两刻钟,秦氏夫妇也被叫了进去。

    白染衣低着头依旧一动不动的站着,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秦双笑的哭声陡然变大,卓嫂大惊失色,赶忙推门进去。

    屋里兵荒马乱,劝慰声和哭喊声此起彼伏。白染衣茫然的站在门外,心口发凉。

    真的太像了,连去世的场景都这么像。老天就像是在和她开玩笑,复刻了一场外婆去世的场景摆在她面前,要她再一次感受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

    “你还我阿婆!”秦双笑哭着从房里冲出来,把白染衣重重推到了地上。

    先前那串白玉珠现在戴到了她的腕上。从白染衣眼前划过时,白的刺目。

    “你为什么要站在那里不动!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要我阿婆来替你挡!”秦双笑一拳锤到她胸口。

    秦夫人赶紧拉开她。

    白染衣闷咳了两声,从地上站起来垂首鞠躬,声音有些喑哑:“对不起。”

    “那些飞虫明明都是冲着你去的,为什么最后走的是我的阿婆啊……”秦双笑崩溃的推搡着白染衣。

    “笑儿别说了。”秦大人听着这话心里一刺,上一个被老夫人替着挡祸的就是他这个儿子。

    “你还我阿婆!你把她还给我!她明明都要好了!”

    秦双笑情绪失控,蹲下身捂住面容,肩膀颤抖。

    “我们好不容易才重聚啊……”

    白染衣任她推骂,只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

    最后秦双笑哭累了,喊的嗓子都哑的说不出话,似乎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卓嫂送白染衣离开秦府,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帮她备好了马车和水袋。

    上车前,一直不吭声的白染衣忽然拉了她一下,卓嫂忙问怎么了。

    “那个时候……我听到驯兽师的口哨声了。”白染衣松开拉她衣袖的手,“让大家小心。”

    “好好好,一定转告。”卓嫂看着她,觉得可怜。

    “白姑娘也不要太自责,小秦就是一时伤心过度拿你作了发泄口,等她缓过来了我一定让她过来给你赔罪。”

    白染衣摇了摇头,上了马车。

    夏日的最后一个傍晚,夕阳残血。

    ***

    月如弯钩挂上天幕时,马车终于停下了。白染衣精疲力竭的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着月亮努力平复心情。

    这月亮像极了镰刀,锋利刺眼。

    江家人还不知道出了事,一个小厮出来接白染衣回府,见白染衣心情似乎不好,便恭恭顺顺的跟在她三步远的后面。

    “王伯父今日如何?”

    小厮有问必答:“好些了。”

    白染衣点点头,“东方公子呢?”

    “公子在屋里等您。”

    白染衣皱起眉,往日按照习惯,他若没睡一定会在府门前就等着自己了,怎么今日在屋里等?

    “还有一封信,是从顺天送来给您和东方公子的。”

    白染衣接过信,一边看一边往屋里走。

    穿过长廊时,假山的池水反射月光晃了一下眼,白染衣闭了闭眼,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她停下脚步,将信展到光线充足的廊烛下,逐字逐句的默读起来。

    信上赫然写着:棠月中毒了。

    白染衣拿着信的手突然有些不稳,从秦府带出的情绪一瞬间翻涌,她捏着信几乎是跑着去的里屋。

    她来的太突然,东方没来得及掩饰,嘴角咳出的血还没擦净。

    看到忽然被推开的门,东方有些怔然,不动声色的将嘴里的血吞了回去。他笑着:“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白染衣看到他藏在身后的布帕,才知道他一直在骗自己。

    “你的身体明明就很不好。”白染衣的声音有些哽咽。

    被看出来了,东方干脆在舆洗盆里洗净了所有血迹,确保身上没有传染介质后才温声安抚道:“没关系,中毒的人都要来这么一遭,不碍事。”

    白染衣站在门口紧紧看着他。

    东方走过来将门关上,看到她手上攥皱的信纸,轻轻抽出来,握住她。

    “放心,棠月和我都会没事的。”他打趣道:“平时那么倔强的人,怎么这会儿憋不住了?”

    白染衣猛地抱住他,把头埋在他怀里半天不说话,但颤抖的身体在告诉东方,她在努力压抑着情绪。

    “怎么了?怎么这样伤心?”东方揽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脑,试探地问道:“秦家出什么事了?”

    白染衣身上的铠甲被一瞬间击溃,千钧重负终于压的她喘不过气。

    “我求求你们……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东方心里忽然一阵刺痛,收紧了抱着她的双臂。

    白染衣还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出的话因为压抑而变得无比哽咽。

    “我不想因为显得懂事所以离你远一点,我就想要你一直陪着我,永远也不要离开。”

    “你们不能让我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么多的爱,又要把它从我身边拿走。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不许这么做。”

    “我真的会受不了,我会很难过,很难过。”

    白染衣哭起来没有声音,就像她从来不会轻易展示自己的脆弱一样。如果不是东方总能敏锐的觉察出来,她可能会一辈子烂在心里,默默承受。

    东方一直觉得白染衣对自己的情感像一种无处安放的寄托,恰好是他开导了她,所以白染衣误把这种精神救赎当作了爱。

    白染衣这段话像极了溺水者在向岸上的人求救,而东方就是那个浮木,让她一旦拿到就不敢轻易放手。

    而东方这根浮木由于欺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惴惴不安,不敢再让她触碰到带刺的一面。

    “我不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总是悲观总是迟钝,但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些缺点,我会变得更好。”

    白染衣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渴望的看着他:“如果我为你变的更好,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

    东方看着她,白染衣的目光太过殷切,他没有办法拒绝。

    “你已经很好了,不用为了我去特意改变自己。”

    “不是,我很懦弱。我总是让那些同样的事情一遍一遍的轮回上演,我只能看着,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想救你,救棠月,救所有人。但你们稍微等等我好不好?我已经在努力了。”

    她踮起脚急切地吻着东方的下颌与脸颊:“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我不问你的过去,不问你的身份,我什么都不问,这样的话,你就不会离开我了对吗?”

    东方苦笑着偏开头,“但你有知情权。”

    “可我不想知道。”白染衣蹙起眉,她总有一种预感,一旦东方告诉她了,他就注定要离开她了。

    因为东方始终不愿承诺他不会离开自己。

    所以她宁愿糊里糊涂的就这样得过且过。她不想要那么清醒,她不想在一眼就能看到结局的日子里煎熬。

    “这样是不对的,这对你不公平。”东方轻声道,有些无奈。

    “这个世界对我总是不公平,我不想要公平。”她语气生硬,“我很自私,自私的人不配拥有公平。”

    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她的勉强给了东方多少压力,正如东方也永远不能体会她此刻有多么惶恐。

    两个紧紧相拥的人,除了心是贴在一起的,其他的所有都是强行捆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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