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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不空

    机器离开地球有三百年了。机器的生活宛如地球里正常运行的国家,只是它在宇宙中超光速远行。机器民与地球人一样,除了不能飞出大气层、不能犯法、不能破坏公序良俗外,情理之中的事皆可自便。

    离开地球时,美国建国没到三百年。三百年来,机器自身的历史正在建构,管理层一届比一届腐朽,现在在游乐园玩家家的小孩唱的童谣是:三百年,已尽头,尽头到了要倾楼,三百年,一半苦不堪言,一半言不由衷。

    童谣的意思是机器文明发展到三百年,管理层派系林立,纷争不断,你方唱罢我登场,各种厚黑学在管理层中的使用不断的提升到新的境界。管理层与机器民分为两种隔离的世界,管理层有管理层的天堂,机器民有机器民的地狱,管理层运用法权手段收刮机器民的收获,苦不堪言,而管理层基层述职时言不由衷,编造各种自我感动的故事,听了自己都感到酸不溜秋。

    到了这个时候,机器民称作“地狱不空”时代。在机器中,最被鄙视的职业是管理人员和管理人员家庭,他们在机器里不用做什么劳动,只要一句话暗示,便得到口中的实物。恨是恨,说实在的,现实生存里,谁不想躺着就有人伺候,机器学习学院的校规禁止收取任何礼物,家长知道,教师知道,家长依然不断的变出各种花招送,教师还是不停的不好意思的收下,教师还公然的在办公室里比较起了收到的礼物,哪位家长给得物超所值,哪位学生的家长抠抠搜搜。只有男教师时,他们说:最好的礼物是女家长去宾馆把房开好,等我下班后,电话打来,轻柔娇嗔的对我说哪个房号,然后我打开房门,室内香喷喷的,床上躺着尤物......

    管理层是公认的福利好、工作轻松,只要被带进了管理层,跟对了人,生老病死、荣华富贵、乃至纸醉金迷三妻四妾,会像不枯竭的流水涌来,那时每个管理人员都会感叹机器的一切,皆为我而来。但世界有两面,另一面是斗争的失败,会落入深渊,完全没有翻盘的机会。斗争的失败往往会以贪污受贿的名目判处终身监禁、死刑,不在特赦之列。

    这一招很受用,颇为机器民的待见,凡是落马的管理高层,罗列他的种种贪污受贿、大额蒙代尔说不清来路。播放审判的画面,都会引来机器民支持的呼声。聪明的机器民发现,先前处理腐败管理高层的人,在几年之后,也遭受几乎同样的结局。一种盲目猜测在坊间流传,这是管理高层的斗争,变戏法给机器民看呢!这种大恶治小恶的说法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各种添油加醋让论调具有武器一般的打击能力。

    机器民对管理层的不满积聚了半个世纪,半个世纪里,他们期盼着明天会更好,可等待的明天来临的时刻,是更加沉重的生命体验。机器民在强大的管理力量之下,当然不能大白天的举起反抗的大旗,他们在地下传抄颠覆管理层的小册子《常识》。小册子的内容把现在的管理层叫做把人间折磨成地狱的魔王,管理人员皆为摇尾巴的哈巴狗,为每天的食物而不断掏空机器民的未来与梦想,你要继续在这群魔鬼统治下苟活,还是冒着极有可能失去呼吸的危险把地狱扫清,再造机器清洁的生活?

    小册子在机器民中基本人手一本,超过了流传的《道德经》、《论语》的印数。有几千本小册子传到了管理人员的手上,他们当作托马斯·潘恩的作品在机器民中的大畅销,没有打开看,只仍到了办公桌上。某一天,有位管理人员上厕所无聊,厕所边上放着被撕了几页的小册子,管理人员翻开看后,才恍然大悟,《常识》是一本了不得的要卷起千层浪的宣言书。他也不管是否已上完了厕所,起身提起皮带就往领导的办公室跑去。

    领导觉得进来的这基层小小的管理员,小题大做,想升职想疯了,一句:“你不要胡乱瞎想,托马斯·潘恩的书是引导美国独立运动的历史文献,里面有些句子怎么能搬到机器里来呢?即便古为今用,这群乌合之众引不起什么气候,该上厕所就上厕所,不要没拉就进女性办公室!”

    小小的管理员走出去,重上厕所,女领导将小册子甩进垃圾桶,然后压了洗手清洁剂的嘴盖,嘴盖嘶的喷出水汽,她搓了搓手,继续品茶看健美杂志。

    由于管理层的大意,让他们失去了管控的最佳时机。《常识》的第二版在扉页加入了新的内容:

    为再造机器的天下为公的朴素的生活,你是否参加11月8日晚上的抢占管理人员办公场所的运动?

    有些机器民想举报,获得一笔不菲之财,可打举报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他们转而徒步去秩序所上门举报,吃了闭门羹,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臭脸相向,给他们白眼。他们想举报就离开,而被接待的感受令他们反胃、恶心。于是,扯到其他的话题,出来时,被警告不要玩弄秩序人员,秩序人员神圣,不容侵犯。

    这些机器民期待明天的改天换地的来临。

    7日的这一天,机器民看到街上有人在给路人派发湛蓝色的安全帽。管理人员上去询问是,负责派发的说是公司囤积多年的旧货,公司要转型,不忍丢掉,到街上分发给路人,以后他们可能用得着。那管理人员领了四个,说给从事建造职业的朋友领的。

    到了晚上,办公处大楼、恰特建筑群和往常一样,霓虹灯闪烁,游人中夹杂手怀湛蓝帽的人群,他们走到无人的角落,用折下来的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画的那个人看着这个,又看这那个,直到看完为止,他们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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