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迷

    喝了这杯酒,陈白白居然直接转身离开,酒桌上的人都一头雾水。

    陈绅儿急忙追了出去,直追了两条街,才赶上陈白白。

    “白白……”

    陈白白站定。

    “你还在怪我骗你么?”陈绅儿幽幽问道。

    “不怪了。”陈白白的声音尖细,可语气平淡,不像是气话。

    “既然回来了,为何还要走?”

    陈白白缓缓转过身,天色已晚,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你一定要走,带上翠屏吧,她,很喜欢你。”陈绅儿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认真道。

    陈白白依旧沉默。

    “白白,我知道你心中的芥蒂,可我们都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替别人做决定,你不是翠屏,怎么知道她会介意?”

    “我介意。”陈白白依旧惜字如金。

    “可是……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以后翠屏无依无靠,在摘星楼,最终难免要沦落到三楼去,你觉得这结果,比跟着你还好么?”陈绅儿皱眉问道。

    陈白白深呼了一口气。

    “我喜欢你!”

    陈绅儿一愣,没想到陈白白突然说出了这句话。她站在原地,心中的滋味难以形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陈白白虽然是个公公,可陈绅儿对他的那种亲切,心疼,是做不了假的。但这好像和男女之情又不一样,她刚刚说,不能用自己的想法替别人做决定,现在她没办法开口要求陈白白接受翠屏了,她也不能替陈白白做决定。

    陈绅儿沉默了良久。

    “白白,我也喜欢你,但是,不是那种男女之情的感觉。我说不好,也许我从没对男子动过心吧,也不清楚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感觉。”陈绅儿皱着眉,不知所言。

    陈白白缓步上前,嘴角微翘,深深看了陈绅儿一眼,然后拿出一个很小的锦盒,递到陈绅儿手中。没有再说一句话,便离开了。

    等陈绅儿反应过来,陈白白早已不见了踪影。

    陈绅儿手中捧着锦盒,内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锦盒,他没有拿回去复命?所以,他是来向自辞行的?他师傅一定不会放过他……所以,他回来了,又不得不走。所以,他不能照顾翠屏,因为他把锦盒给了自己,自己一定会平安无事。所以,他突然说了喜欢自己……

    陈绅儿的眼泪仿佛断了线,她缓缓蹲下身子,感觉胸口闷得厉害,很想嘶嚎出来,可她还是强忍着,把锦盒捧在怀里,头深深埋到双膝间,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当翠屏寻到陈绅儿的时候,看到她手中的锦盒,也吓了一跳,随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屏儿,不要哭,你先回去,明天随众人一起入城。我要立刻赶回去见慧文姨娘,想法子救白白。”陈绅儿说罢,急忙跑回客栈,选了匹快马,朝着帝都飞奔而去。

    翠屏虽然心急,但也只能听从陈绅儿的安排,也许只有摘星楼,能救陈白白了。当翠屏返回客栈,只有兀术狼和韶南峰还在拼着酒,三色姐妹和佐久夜姬已经回房休息,莫言也没在,想必也是回房休息了。翠屏心烦意乱,没心思理会大着舌头说着胡话的兀术狼和韶南峰,也回了房间。

    陈绅儿一路上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当她赶到帝都城外时,已接近黎明。城门已经关闭,因为和南疆的战事已经打响,现在萧岚国是战时状态,各大城镇出入盘查都很严格,而且实行宵禁。

    心急如焚的陈绅儿这怎能等得?奈何城墙高十余丈,她轻功再好也不会飞啊,何况城墙上有城卫军驻守。

    陈绅儿在城外,看到不止自己一人,还有一些来往的客商,平民都在等着天明入城,排了很长的队伍,加上过往盘查,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可她耽搁一分,陈白白便多一分危险。顾不得许多了,陈绅儿策马来到城下,城楼上便有军士大声喝问。

    “来者……啊……”没等这城卫军小将把老套的说辞问完,陈绅儿抬手就是一枚袖镖击中他的右肩。

    “有人袭城……”顿时城楼上火把四起,上千名弓弩手立在城墙之上,拉弓搭箭,随时准备把陈绅儿射成马蜂窝。可是说好的袭城呢?怎么城门下只有一名女子?

    “我的袖镖有毒,如果想让那人死,你们只管放箭好了。”陈绅儿大声说道。

    这一变故引来不少人围观,可他们都不敢近前,纷纷逃离城墙外数十丈远,开玩笑,这是帝都,城卫军的弓弩哪里长眼?

    “你……你到底是何人,意欲何为?”那倒霉的小将,感觉整个右臂已经失去了知觉,毫不怀疑自己真的是中毒了。

    “开城门,放我进去,随你要杀要剐,解药就在我的身上。”陈绅儿冷冷道。

    “什么……你……”那小将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开城门啊。

    “这位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害我?若无要事,末将无权开城门啊。”小将无奈道。

    “那谁有权?”

    “除非,除非你有皇上,或者太子殿下的……”

    “我有,速开城门。”说着,陈绅儿把锦盒高高聚过头顶。

    守城小将一愣,这是什么手谕,从来没见过啊。

    “你,你手中是何物?”小将皱眉盘问道。

    “这不是你能过问的,速开城门,耽误了太子殿下的大事,你的毒解了也没用了,一样要死。”陈绅儿表情严肃,语气不善。

    那守城小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放她进城再说。

    陈绅儿刚入城门,便立刻被城卫军团团围住。小将急忙跑下城楼,来到陈绅儿面前。

    “手谕呢?还有解药。”

    陈绅儿丢给这小将一瓶解药,小将略微犹豫,还是吃了下去,果然右臂慢慢恢复了知觉。

    “那手谕呢?”小将心中稍安。

    “没有手谕。”陈绅儿缓缓开口。

    “什么?你这贼女子好大胆,可知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这儿消遣本将?来人,将她拿下。”小将解了毒,又威风了起来。不拿下也不行啊,这么稀里糊涂放了个人进来,明天上头怪罪下来,他的小命可就难保了。

    陈绅儿微微一笑,突然提气一纵,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那小将差点坐到地上,嘴里直呼“完了,完了,活不成了!”

    陈绅儿没有兜圈子,也没有回摘星楼,而是直奔相国府。魏慧文毕竟是司政相国的千金,又未出阁,不可能在摘星楼过夜的。

    陈绅儿到相国府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通传等候,直接翻墙而入,向魏慧文的闺阁掠去,路上非但没有隐匿气息,反而催动功力。她毕竟在摘星楼呆了八年,尤其后几年魏慧文对她着重培养,所以这相国府她倒是常来,地形也熟悉。

    这下相国府热闹了起来,明岗暗哨都纷纷出现,急追着陈绅儿。

    到了魏慧文的闺阁外,她总算见到了想见的人,萧美华正一袭柔丝睡裙站在魏慧文的房门外,晨风拂过,睡丝纷乱的萧美华只用足尖着地,高开叉的睡裙被微风轻轻撩着,显得格外动人。

    “华姨娘,是我!”陈绅儿急忙大叫着。

    “嗯?邀月……你为何……”萧美华本来神色十分凝重,这么多高手都没能拦下,让对方直奔到魏慧文的小院中,难道是那个人来了?可听到陈绅儿的声音,不由一愣。

    “咻……咻……”四面八方出现了很多人影,而且各个都是高手。这些人不管是衣着服饰还是形象气质,都不同于相国府内的护院家将,看上去更像是江湖中人。

    “各位……自己人,都散了吧。”萧美华抬了抬手,淡淡道。

    听了这话,众人也没啰嗦,纷纷消失于小院中。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道规矩,小姐的闺房也是你能擅闯的?”萧美华训斥道。

    “哎呀,姨娘,事情紧急,等回头您再责罚我好了,我要见慧文姨娘。”陈绅儿急忙道。

    “唉?你也不看看时间,小姐现在怕是还没醒……”萧美华只说了一半,房内便传出了魏慧文的声音。

    “是邀月么?稍后片刻。”

    没一会儿,收到魏慧文的允可,萧美华和陈绅儿才进入了房间。

    “邀月见过姨娘。”陈绅儿还是施了一礼。

    “罢了罢了,你要真懂得礼数,也不会如此贸然闯府,胆子也够大的,要是没有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看我怎么收拾你。”魏慧文也不免有些起床气。

    “姨娘,是这个……”陈绅儿直接将锦盒往桌上一放。

    魏慧文和萧美华一愣。

    “这是……”魏慧文狐疑地看着陈绅儿。

    “姨娘,这是锦盒啊,你让我这次出门寻的东西。”陈绅儿急忙道。

    “嗯?你今日不是已经让那陈白白把锦盒送回来了么,怎么又冒出一个锦盒?”萧美华皱眉问道。

    “什么?”这次倒是陈绅儿吃了一惊。她什么时候安排陈白白把锦盒送回来了?如果陈白白已经把锦盒送回来了,那昨夜给她的这个锦盒又是……陈绅儿也凌乱了,莫非他给摘星楼的是假的,把真的给了自己?那可是传闻中“长生不老”的灵药啊。难道自己冒冒失失的,枉费了陈白白一番苦心?

    魏慧文何其聪慧的人物,一下便猜到了这件事的隐情。

    “是不是,这个盒子,也是那陈白白给你的?”魏慧文挑着眉问。

    事已至此,陈绅儿也没法隐瞒,只得点了点头。

    魏慧文和萧美华对视了一眼。前日傍晚,也是那陈白白暗中引萧美华到了偏僻处,把一个锦盒交给了她,说是邀月姑娘托他转交的,之后人便走了。

    萧美华带回锦盒,以为是陈绅儿安排的,自己故意慢行,吸引注意,暗中派人送回锦盒。魏慧文还夸赞了她一天,没想到只过了一夜,这陈绅儿又上演了这么一出。

    魏慧文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打开锦盒再说,前日收到的锦盒内的确有一枚丹药,但是不是那“长生丹”她还不能确定,已经安排了人检测。万一那颗是假的,这颗才是真的呢?

    打开了锦盒,盒内有个上了些年头的小布袋,魏慧文皱了皱眉头,萧美华接过手去,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布袋,随后嘴巴张成了个O型。

    魏慧文上前一看,也是眉头大皱,把布袋丢到了锦盒里,狠很地扣上了盖子,然后不善地盯着陈绅儿。

    陈绅儿一头雾水。

    “说吧,这是什么意思?”魏慧文皱眉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姨娘,这是陈白白昨夜交给我的锦盒,当日我在连东港仓库……”陈绅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那最后抢走锦盒的人,是陈白白无疑了?”魏慧文秀眸微眯。

    “是,我能确定。所以昨夜陈白白把这锦盒交给我,我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可是,可是这锦盒事关重大,那陈白白把锦盒交给了我,势必难以向那莫无问交代,此刻恐怕正面临着追杀,还请姨娘,看在邀月这次微薄的功劳上,派人救救陈白白。”陈绅儿骑马奔赴帝都时便已经决定了,这次任务完成的奖赏,她不要什么自由身了,只求摘星楼能出面,救陈白白。

    “你可知这锦盒内是何物?”魏慧文淡淡问道。

    “这……邀月并未来得及查看,难道,有什么问题么?”陈绅儿一愣。她从没怀疑过陈白白,而且救人心切,的确没查验过这锦盒内的东西。

    “你自己看看吧。”萧美华歪着嘴,无奈的摇了摇头。

    陈绅儿狐疑地打开了锦盒,拿出布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半个巴掌大小,好像一个已经风干的奇怪肉干。

    “这是……”陈绅儿皱起眉头,她不认得这东西。

    “这是……男人的这个……”萧美华说着,竖起了一根小拇指。

    “什么?”陈绅儿眼珠差点瞪了出来,急忙把东西放回锦盒,还把手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也不怪陈绅儿认不出这东西,她是真没见过,何况这东西太小,想来陈白白很小的时候便被净了身,再加上多年风干,她怎么会认得出来?

    “这是到底是怎么回事?”陈绅儿百思不得其解,那陈白白怎么把这种东西给了她?

    “依我看……那小公公,的确是喜欢上了你,本来我还怀疑,他前日送来的锦盒有假,如今这么看,想必他是知道了你要是带不回锦盒,恐怕性命不保,所以为了救你,他把锦盒送了过来。而这个……也许是他自知在劫难逃,怕是死无全尸,所以把他‘最宝贵的东西’留给你,让你能以此替他做个身后事吧。”魏慧文一下便猜出了陈白白的心思。

    陈绅儿听了魏慧文的话,愣在原地,一定是这样没错了。原来,陈白白是已经把锦盒送了回来,还取回了这“重要的东西”才去见的她。

    “你呀你,这次的任务如此重要,怎么这般冒失?”萧美华不轻不重的训斥了一句。

    “啊?哦,是,是邀月冒失了。可是,可是既然锦盒已经到手,我的任务也完成了,那……那还请姨娘一定要帮我,救救陈白白。”陈绅儿哀求着。

    “起来吧。”魏慧文叹了口气。

    “你说的没错,不管怎么说,这次任务,你是完成了,而你的要求,我自然会答应。其实,就算你不开口,那莫无问,也始终是一大隐患,今日你闯府,相信也看到了,府中多了很多江湖高手,这些,都是你华姨娘安排的,我们岂能不知,那莫无问不会善罢甘休。当日和那老狐狸的交易,虽说我们提供信息和援助,东西给他,但是这东西事关重大,就算砸了摘星楼的‘信誉’招牌,也不得不食言了。”

    “原来如此。”陈绅儿这才放心了些。

    “你也别想得太简单,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些人连你都拦不住,更别提那莫无问了。我昨日已经派人打听过。他两天没在宫内出现了,想必现在正在寻这锦盒的下落。万一要是被他找到了陈白白,得知东西在我们这儿,不一定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所以,这个人,一定要解决。”萧美华的语气中杀意毕现。

    “可是,那莫无问乃是当世第一高手,要对付他谈何容易。”陈绅儿皱眉道。

    “傻丫头,他武功高自是不错,可世上哪里有人能只凭武功高便随心所欲的?不然他也不用隐姓埋名,藏匿于深宫中了。”萧美华笑了笑。

    “这倒是,饶是武功再好,也会生病,中毒等等……除非他吃了那‘长生丹’成了神仙。”陈绅儿也笑道。

    “那‘长生丹’,我还在检验药性,有没有用尚未可知。饶是他吃了这‘长生丹’,也不是不死之身。所以,我们要尽快行动。既然这事儿与你牵扯至深,你也推不掉这差事了。别等天明了,你即刻动身,去寻那陈白白,一定要赶在莫无问之前找到他。以你二人的身手,虽说不可能打的赢那莫无问,但想必要逃走,还是能周旋些时日的,到时候立刻传回消息,我会让你华姨娘安排人手去助你。”魏慧文做事依旧雷厉风行。

    “是,邀月这就动身。”陈绅儿转头便要走。

    “切记,一定要先找到陈白白,否则……”魏慧文没再说下去。

    陈绅儿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陈白白这人至情至性,心地又单纯,她还真担心,那傻白白会不会直接去找莫无问领罪呢,要真是这样,恐怕只有她出现,那陈白白才可能因为她有一丝求生欲。

    陈绅儿重重点了下头,提起一口气便要运用轻功,却被萧美华一把拉住。

    “唉唉唉?华姨娘,你拦我做什么?”陈绅儿心急如焚。

    “把你的这东西带上啊,丢在这里我们怎么给你处理?”萧美华翻了个白眼。

    “啊?这个啊,明日翠屏带人回来,先交给她保管就好。”说着陈绅儿便转头急匆匆离开了。

    “这邀月,到底还是个女儿家,动了感情啊,就变得冒冒失失。虽说这次的功劳不小,可也没少惹麻烦。”萧美华摇头微笑着,仿佛勾起了某些回忆。

    “麻烦?”魏慧文微微皱眉。

    “啊?我就随口一说罢了,我要回去补个回笼觉了。”萧美华耸了耸肩。

    魏慧文的手指在桌上画了两圈,随后也露出一丝苦笑。

    “你呀,也别回去补觉了,还是直接洗漱,去城卫军那边儿打听一下吧,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进的城。”

    经过这一提醒,萧美华突然瞪大了眼。

    “啧啧……夜奔百里,闯帝都,闹相府,就为了‘遛鸟’。这邀月啊,真是咱摘星楼第一奇女子了,咱们是不是老了?”萧美华无奈地摇头苦笑道。

    而魏慧文则再次陷入了沉思,淡淡盯着桌上的锦盒,不知在出神想些什么。前日那锦盒内的东西,到底是不是“长生丹”?那东西又是怎么来的,为何会走漏风声引出这么多麻烦人麻烦事,饶是大智如妖的她,也解不开这所有的迷。但不管怎么说,最终锦盒还是落在了她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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