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篇（二）

    1

    连日降雨，浪子行程受阻，困于山谷。

    浪子感慨万千:处在人生洼地，回忆如水来袭。

    2

    沙漠里，屹立着一座孤舟。

    浪子说，这曾经是一片海。

    3

    星夜，浪子随渔船入江。

    浪子躺在船头，望星光，闻细浪。

    渔夫起网，喊浪子帮忙。

    对不起，捕鱼不是我入江的目的。

    4

    清澈的泉水，映出浪子蓬乱的头发。

    浪子转头欲去，突然折回水边，说：

    你应该睁只眼闭只眼，现在我只好用你洗头。

    5

    浪子路过荒无人烟的地方，除去北风，没有其他声响。

    这里曾是古战场。

    浪子道:嚎啕已成无数白骨的绝唱。

    6

    雪天，路人见浪子架起了柴堆，但未点燃。

    路人搓手呵气，蹲在旁边，期盼篝火取暖。

    浪子不停地敲击燧石，半个时辰后，柴火还是未被点燃。

    见路人瑟瑟发抖，浪子说：石头给你，我全身已经热了。

    7

    大道通城，路境荒草横生。

    村人告之浪子：自从路旁枫树林缢死过一个寡妇，就没人敢走这条路。

    浪子说：路途多坟，我也敢过；客死他乡的旅客睡过的床，我也躺过；为一个逝者荒废整条路，罪过！

    一路枫叶漫天。

    浪子一眼就认出了那颗枫树，分杈上吊着一具骷髅。他爬上树，割断绳索，把她埋了。

    浪子对着新坟说：整村人怕闲言碎语，无人敢替你收尸，你断掉他们致富的路，算是村民应得的报应。

    8

    狭窄的崖缝中夹着麋鹿的骸骨，鹿角搭住两壁，躯体悬挂缝中。

    登山的浪子看见，感伤叹息道：如此残忍的凌迟不如坠崖而死。

    9

    两座小坟丘，只立一个墓碑。

    浪子问守陵人：这怎么回事？

    他是个罪犯，被腰斩，分埋两堆。

    浪子道：身已死，何苦揭人伤疤？

    10

    浪子捡到一本诗集，文辞阴沉哀婉；再往下翻，句句如玉，意境胜春雨；后篇荒唐，满纸写着同一个女子的名字。

    浪子摇头：这位女子已经取代了他的诗。

    11

    访名山，住道观，下山容易上山难。

    浪子忆起昨夜星辰，如临窗前，感叹道：人间道士成不了仙，就想方设法接近天。

    12

    秋分时节，清晨踱步，难寻道路。

    浪子叹道：熬尽黎明之后，还有一层蒙雾。

    13

    山谷间，蟒蛇死缠山虎，山虎紧咬蛇脖，僵持不下，两者眼神都在哀求浪子帮忙。

    浪子扔下不管，暗道：救活谁，自己都遭殃。

    14

    浪子一直盯着地面看，路人停歩，越围越多。

    有人忍不住问浪子：地面什么也没有，你在看什么？

    我在观察自己的影子。

    此人真无聊，路人一哄而散。

    16

    浪子未脱衣服在河中戏水，一会儿鲤鱼打顶，一会儿神龙摆尾。

    路人问：你在摸鱼还是游泳？

    浪子道：洗衣服。

    17

    见两个胆小鬼吵架，浪子远坐石头上，想看打架。

    从中午一直到太阳下山，还不见动手，浪子困倦，走上前给他们一人一巴掌。

    两个胆小鬼改骂浪子。

    浪子走开了，暗道：白等了，这两人永远打不起来。

    18

    荒野，听见有人凿石，浪子悄声临近，一群人在偷石壁上的佛像。

    技术不行，折腾半夜，知道无法把石像抠出，干脆把石像敲碎了。

    见盗贼畅快离去，浪子暗骂：得不到的破坏也开心。

    19

    冒雪赶路，妇人送给浪子一根围巾。

    围巾迎风飘展，正好被驶来的马车刮住，浪子在雪中被拖行数十米，他忙割断围巾，骂道：不好好作围巾，非要兼职作绞绳。

    20

    路人疾步跑过浪子，浪子跟着跑了起来。

    路人问：你干嘛跑啊？

    浪子道：我跑来目的就是想问你干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