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己吾惊雷

    话说曹操被曹嵩一阵斥责,知道自己给曹家闯了大祸。于是问道:“木已成舟,当下又当如何?”

    曹嵩叹了一口气,道:“我曹家注定要家道中落了,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朝中为官了。我已安排人去洛阳活动关节,不出几个月,朝廷应该就会收回对你的海捕文书。你的家小均已保全,择机即可接回陈留。毕竟,如果我是董卓,并不会恨你刺杀,只会笑你不堪大用,高看了你。叹我曹家几代心血,如今竟沦为笑柄。”

    曹操默然。

    “你先在庄上躲避。等海捕文书撤了,你就回谯县老家,读书去吧。走不了仕途,老老实实做个富家翁也挺好。”曹嵩说罢挥了挥手,曹操只得退出内室。

    话说曹操被曹嵩一阵训斥,直感觉自己心乱如麻,心灰意冷,不知道将何去何从。难道真的接受父亲的安排,回谯县做个富家翁,最后老死床榻?还是铤而走险,起兵反董?董卓势大,自己又无兵无卒,怎会是董卓的敌手?即便发出矫诏,若没有诸侯响应,自己岂不是凭空又多了一条罪状?如果反董失败,那曹家的下场又是如何?

    万般思绪汇于心头,曹操不由心烦不已。于是差人叫来曹纯、吕茂,于园中饮酒解闷。

    酒过三巡,曹纯、吕茂见曹操垂头丧气,如斗败了的公鸡,只顾闷头喝酒,唉声叹气。

    之前三人逃命之时,虽然朝不保夕,担惊受怕,但曹孟德仍然意气风发,满身的英雄气。如今到了陈留了,正待起兵之时,怎么却如同换了一个人?

    两人料到应该是曹嵩对曹操说了什么,于是询问曹操。

    曹操将杯中琥珀酒一饮而尽,随后将父亲的责骂也说于两位弟弟,并醉醺醺地说道:“官场复杂,想来我并非做官之人,竟将我曹家几代人的谋划毁于一旦。这朝廷,这禄位,让有心者去争吧。我只想回谯县做个富家翁便是了。”

    曹纯闻言,并未说话。他的年纪和吕茂一样,也不过20岁,并不懂得许多官场争斗、国家大事。他去京城当黄门郎之前,已经是谯县的富家翁了。他14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他和兄长曹仁分了家,然后继承了父亲的家业。在他的管理下,家中颇为殷富,食客有上百人之多。谯县人都知道。

    所以当富家翁这事儿,曹纯熟。人都是有路径依赖的,所以曹纯觉得,回老家当富家翁,也没什么不好,甚至觉得挺好。

    但吕茂就不一样了,他的脑袋其实是韩成的。韩成能一路从底层打拼出来,靠的就是脑袋活泛,敢打敢拼,勇于冒险,还有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吕茂一想,我正打算傍着你的大腿,在汉末三国好好做一番事业。哪天你曹孟德事成了,我可是原始股。现在倒好,还没开始呢,就被你老爸,我干爹曹嵩骂萎了。这哪行?你回老家当富家翁了,我回哪儿?回吕家庄?那我还不得被老二吕爽干死?

    我高低给你骂回来!

    于是吕茂拍案而起,骂道:“曹孟德啊曹孟德,我真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胸无大志、目光短浅之人!莫非这就是咱们老曹家的为官之道吗?只顾自己家的禄位,不管天下社稷,不管黎民百姓?我舍命救了你,随你亡命天涯,难道只因为你是刺董的义士?难道我不知道灭了董卓,朝堂上还会有王卓、刘卓?难道为此就不讨伐董卓,任凭他欺辱朝堂,屠虐百姓?!”

    “自桓灵以来,朝廷内有党争,彼此征伐;外有黄巾之乱,肆虐州郡。天下大乱,黎民涂炭,归根结底,就是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世家大族!眼睛就只盯着自己家的那点禄位,争来争去,就像一群争一根骨头的野狗。还自称什么士族,什么孝廉,什么茂才,什么八厨八俊八顾。拉倒吧,别丢人了。不过是一群眼界狭窄的可怜人,彼此吹捧罢了。”

    “真正的英雄,是争来的,不是当富家翁当来的。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不争一时,而争万世。争的不是士族给的虚名,朝廷给的禄位;争的是澄清玉宇,席卷八荒,敢为人之不敢为,敢为天下先!如高祖光武之故事!”

    曹纯吓一跳,连忙说:“文盛,你想干啥?这可不兴乱说啊。”

    “你等会儿的,”吕茂制止了曹纯,继续说道,“自黄巾以来,诸侯林立,藩镇割据,朝堂已不可制,天下已在大乱前夕。董卓进京,私言废立,上辱天子,下戮百官,更是残害百姓,天下悚然。正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汉室已成衰败之相。昔者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当下汉室之鹿即将破笼而出,天下豪杰无不蠢蠢欲动。当此之时,你却要回谯县当富家翁?!”

    曹操道:“我曹家历世忠臣,绝不为此大逆不道之事!”

    吕茂道:“你想当忠臣,好啊。你回谯县当富家翁,能当上忠臣吗?任凭董卓祸乱朝廷,是忠臣所为吗?任凭诸侯觊觎朝纲,是忠臣所为吗?任凭汉室百姓罹难,是忠臣所为吗?”

    曹操道:“就算我有心,又能怎样?我一个亡命之人,手下无兵无卒,没有治所,更无人相投。董卓手握凉州、并州、西园、北军和禁军兵马,势不可挡。其它州牧郡守也都有数万兵力,各守境界。即便我想争,又拿什么争?”

    吕茂道:“无人相投?我和曹纯曹子和不是人吗?”

    曹纯被点名,于是抬起头懵逼道:“哈?”

    吕茂继续道:“大哥,天下事,不要看难不难做,而要看该不该做。如果该做,再难也要做!你说你没有资本去争天下,在我看来,你的资本好到爆!你孤身刺董,英明传海内,天下人谁人不知?你曹操就是反董的代言人!”

    “什么是代言人?”曹纯问道。

    “不重要,”吕茂继续说道,“只要你竖起反董大旗,绝对有英雄来投。义父给你攒了这么大的家业,可为起兵之资,绝对绰绰有余。你说你没有名位,那我们就造个名位出来。”

    “怎么造?”曹纯又问道。

    你是捧哏吗?吕茂心想。

    吕茂继续说道:“因为大哥手里有个筹码,一个诸侯们都在等的筹码。”

    “什么筹码?”曹纯问道。

    “就是大哥手里的密诏。”吕茂说道。

    “密诏是假的,我逃出洛阳,哪来得及去请密诏。”曹操道。

    吕茂笑道:“我当然知道是假的,子和也知道是假的,天下人都知道密诏是假的。但是不重要。只要天下人需要它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天下人需要它是假的,真的也是假的。要知道,你手里的这张假密诏,可是众诸侯进入棋局的唯一方式。天子在董卓手中,讨伐董卓,就是讨伐天子,焉能不败?但有了密诏就不同了,讨伐董卓,那是奉诏行事,焉有不成之理?他们都等着你呢,望孟德,真如大旱之望云霓也。”

    “那他们干嘛不自己矫诏,非得等大哥矫诏?”曹纯问道。

    你总算问了个有水平的问题,吕茂心想。

    “你说呢?”吕茂反问曹纯。

    曹纯一脸懵,道:“我不知道啊。”

    吕茂道:“一者,没人敢当这个出头鸟,都在观望。二者,诸侯都在洛阳城外,哪里来的密诏?即便大家知道密诏是假的,如果太不可信,也不敢往上凑的。大哥就不一样了,孤身刺董,逃出洛阳。只有大哥矫诏,大家才能说这是真的密诏,才能奉诏行事。”

    “哦,我明白了。”曹纯也站了起来,说道,“用矫诏组建讨董联军,大哥作为发起人,当为盟主,这名位不就来了吗?”

    “正是!”吕茂道。

    曹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走到栏杆旁,凭栏说道:“昔我带兵平黄巾时,大军过处,皆是残垣断壁,百姓十不存一。至今思之,仍心痛不已。操本有心,上佐皇帝,下安黎民,成治世之能臣。然我位卑言轻,即便胸有大志,而力不逮。后董卓祸乱京城,凌辱天子,残害大夫。朝廷众卿虽自诩忠臣,却明哲保身,更无一策。今日哭,明日哭,岂能哭死董卓乎?”

    曹操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为报汉室君恩,操只身刺董。董卓护卫森严,无论我刺杀能否成功,都难免身死。操仍为之,所为者何?正所谓:死易生难也。”

    “只身刺董,以死全吾忠义,此为易事。殚精竭虑,以血补天,几十年如一日,复社稷以清明,还百姓以生计,此为难事。操之所为,乃趋易避难也。”

    “然天不亡我,竟于绝境中全身而退。岂非天命乎?既如此,操将行此难事!当聚华夏之壮士,任天下之智力,于这茫茫乱世之中,为生民杀出一条血路!万世之后,青史当载:曹孟德真乃英雄也!”

    言罢,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而后一声短促惊雷,真如天崩之声!

    吕茂震撼不已,不知是被雷震的,还是被曹操的肺腑之言震的。

    后世都道曹操乃乱世之奸雄,但现在看来却是满身英雄之气!

    想来也是,有谁生下来就想做奸臣的?不就是一年一年长大,遇到一件又一件的事,碰了一个又一个的南墙,做出一个又一个的选择,最后一看,竟成了别人眼中的奸臣。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其实都是,也都不是。给他为善的条件自然为善,给他为恶的条件自然为恶。只不过人不同,所需的条件不同罢了。正如圣人所言:因势利导,有教无类。

    既如此,为了这个年代的百姓,也当助曹孟德一臂之力!吕茂心想,于是说道:“兄长有如此大志,小弟虽才疏智短,也当效犬马之劳,以助兄长成就大业。”

    “还有我曹纯。”曹纯也走了过来。

    三人将手握于一处。又一声惊雷过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誓要涤荡世间污浊,还华夏以太平。

    起兵!讨董!

    正所谓:三骑亡命投己吾,一道惊雷震世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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