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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石柞

    正秋的风悄悄穿过旧楼里的窗,吹动餐桌上女孩的发梢,不算长的头发分在女孩肩的两侧,轻轻扰动,打破了两个人的沉默。

    还有房间里的沉默与房间外的沉默。

    房间外,旧楼群与喧闹繁华的市区相距甚远,除了一两声烘托诡异气氛的狗啼与鸦鸣,剩下的在沉默的黑中慢慢埋葬。

    房间里沉默的白歌看着另一头停下筷子的姚诗。

    姚诗也想在女孩认真的注视下,慢慢埋葬,可女孩清澈的眸子,此时如同毫无感情的机器,冰冷的分割着姚诗的思维。

    拖延,姚诗难得在白歌面前想起人类的本质,尽管可能不太有用。

    “吃完饭再说吧。”姚诗稍微摸上了筷子,看着女孩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自己,便没收回手,拿起筷子,夹起面条,准备送入口中。

    这些都要等到女孩对姚诗的拖延毫无意见之后才有意义,但拖延真的能让一个手撕十几米大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女孩心软吗。

    姚诗无奈之下干举着筷子,默默祈祷她能让自己吃完这口面吧。

    “好。”白歌看到姚诗拿筷子的手有些颤抖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放弃了对姚诗的询问。

    白歌话音刚落,姚诗如临大赦般的把筷子上在空气中略微凝结的面条送入口中,由大难延期的幸福感转化成的美味感涌上姚诗心头。

    面条是白歌煮的,虽有些寡淡,但是配上碗里黄灿灿的煎蛋便显得诱人。

    姚诗也不觉得白歌能做的特别好吃,对于一个在南城统辖局工作的,能有时间回家吃饭的,还自己做饭的,姚诗还能蹭饭的,这已经不容易了。

    姚诗倒是想起刚刚做的梦,自己在白歌面前如履薄冰,是否就像那条安静到极点的走廊。

    为了缓解自己的压力,姚诗有些不着边际的猜测道,大概自己从梦中惊醒那一刻,世界就如梦境般上演的那样,开始与现实不断的重合。

    半个小时前,姚诗从噩梦中惊醒,饥饿与心悸与自己的知觉重合。

    迷糊的姚诗下意识的合上眼,准备继续入睡,可整个脑腔里全是激烈的心跳声。心跳又与脉搏不断涌动,越来越强烈。

    姚诗受不了这种心脏膨胀的感觉,又艰难的睁开眼,可朦胧的光感刺痛着自己的晶状体。

    姚诗无奈的揉了揉眼,皱着眉头勉强将眼皮撑开,挣扎了一会,才缓过来。

    当姚诗将身旁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因午睡颓靡的精神总算是有了些活力

    姚诗抬头,墙上的表指到了九点。这是场大梦,从中午开始,随着这场特殊的梦旅到了晚上。

    白歌大概已经到家了,如此想着的姚诗透过窗户观察着晚景,想寻找刚才朦胧光感的源头。

    若是平常,姚诗还是蛮期待见到这个话少的女孩,毕竟算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熟人,自己所有关于升华者的信息也大都从白歌和诸葛泽身上得来。

    诸葛泽大部分是在吹牛,白歌大部分是在关心自己的异常状况。

    这种关心虽然带着监视性质,同时也给姚诗带来一丝家的归属感,这种感觉很久没有出现了。

    姚诗在窗户外看到了一道城市的分割线——

    远处的繁华地段如同不夜城发出澄黄色的光,而与自己头上冷漠的黑对比,朦胧的光感印显在分割处。

    姚诗没什么说法,白歌的住所虽然不小,但是位置偏僻,中午背光,晚上铮明,难免受影响。

    姚诗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也没什么说法。自己未经白歌允许介入关于升华者的案件及天灾,这是白歌严厉禁止的。

    即使诸葛泽和自己保证过没问题,姚诗也觉得今晚上势必有一场波澜。

    被白歌骂或者教育其实没什么,姚诗只是不想让白歌生气,或者说不想对不起白歌。

    自己能从那次事件活下来,能有地方住,有生活费,有学上,能快速的融入这个社会,大部分都是依赖白歌的帮助。

    姚诗虽然也对白歌说过很多谢谢,但姚诗也知道那种口头性的东西没有实际性意义。

    没有关系链带,那么自己需要有某种价值,值得别人为你这么做。

    姚诗当年在老舅眼里的价值就是获得父母寄给自己巨额的生活费,或许老舅早早就想好了怎么处理被疾病折磨的痛不欲生的姚诗。

    这场交易两方心安理得,只是中间有个小变故,有些怯弱的姚诗还想赖活着,可那不知何处的父母早已不给自己生活费,老舅能做到那种地步也是仁至义尽。

    而姚诗对于白歌的价值,白歌没表示,姚诗也不清楚,姚诗并不认为因自己源质的失控,阴差阳错的帮白歌打了一次怪就能得到这么大的帮助,甚至说,自己当时记忆出了问题,并不是自己杀的那只怪,自己只是被白歌和诸葛泽救了。

    这件事的后续诸葛泽和白歌两人都没有和自己讨论过,那个濒死都带着一丝坚毅的姑娘也成了自己的代理监护人。

    白歌给予自己那么大的帮助,却没有要求自己做这做那。相反,白歌禁止自己做一些帮助她的事,即使她紧缺人手,似乎她很想自己远离这座城市的第二层面,升华者的世界。

    姚诗自己想不想加入白歌的组织呢,如果是为了白歌,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可白歌把姚诗叫到客厅时,说的是为了自己,这是白歌给予姚诗的尊严,一个选择是与否都受到优待的选择。

    “你愿不愿加入我们,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自己。如果你同意,我们会给你很大的优待,将你培养为一个合格的执行官,如果你不同意,我会继续供应你到你能独立生活为止,如果有必要,诸葛泽可以为你做切除源质手术,帮你把生活彻底与深渊分割。”

    本该义无反顾的姚诗此时却逃避了。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与面前白歌毫无表情的脸庞,似乎与那个空与海倒转的世界重合了。

    姚诗觉得条件过于优越,优越到姚诗都尝试思考了,如果自己远离这个诡异的深渊,日后的生活该是怎么样的,日后自己能成为怎样一个人。

    如果是别人,姚诗一定是不相信这个人的话,要装作一脸情愿成为他忠实的走狗,来获取自己的利益。

    可现在是面前的女孩,是不怎么爱说话如今却说了一大段的白歌,姚诗知道她会践行自己的诺言。

    普通人的生活,姚诗在病床上无数次的妄想如同一棵柞树,分割的枝杈,巨量的分支,无数的选择,自己幻想过各种各样的生活,可并没有幻想过这些成为现实,如今机会摆在自己面前,自己真的想试试……

    只是试试吗,姚诗又为自己逃避的思想感到羞耻,悄悄抬头,看见女孩说完话后便低头看着手机,可目光却时不时的瞥向自己,甚至说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盯着自己,因为小姑娘手中的手机屏幕朝向下。

    难得让白歌紧张一次,姚诗稍微有些得意,似乎自己应该义正言辞的答应她,让她对自己大吃一惊。可姚诗又想起老姚的八万块,自己真的要把自己卖出去吗。

    逃避,逃避。

    逃避的姚诗盯着头上散射的光,想到了那个颠倒的世界,那个侦探盯着中间的光晕,死死不移开视线,应该也想起了很多。

    时间很多,也很漫长,巨量的思索与考虑使得姚诗分不清眼前看到的是现实,还是梦中的影子。

    最后只剩两幅画定格在姚诗前,一幅是精心装潢的笼子里的乌鸦,另一幅是白歌的拥抱。

    姚诗知道自己如果选择了逃避,就和那只乌鸦一样,一辈子在笼子里,郁郁寡欢。自己还要有很多选择,父母,老姚,这些十几年前的人并没有下落,他们到底在哪,当年为什么要抛弃……这些都是疑问,也都是选择。

    白歌的拥抱,姚诗又忍不住偷瞄了面前的女孩——比自己矮一点的身高,闪着光的眼眸与姣好的面容,这些是白歌,同时那个在战场上坚毅不屈,理性冷静的,也是白歌,那个敢于拥抱一个无力的异化体的也是白歌。

    归属感,归属感,姚诗对于如今世界最大的归属感可能就是那个拥抱,面前人的拥抱,面前人的勇敢,自己也当有的勇敢。

    “我加入你们。”

    说我愿意倒是有些不必要的肉麻,姚诗说出了自己的选择,毕竟自己不愿意去做那只被关在笼子里表演的乌鸦,也不想辜负那个拥抱。

    出姚诗意料,刚刚还紧张的不行的白歌只是点点头,认真看了姚诗一眼,便说了句。

    “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做个登记,其余先考完试再说。”

    这就完事了,姚诗有些莫名的失落,本以为明天就要出生入死打怪,就算不去执行任务怎么说白歌也应该有点感情上的表示,可再看向白歌,只是一个离开的背影。

    “你先睡吧。”

    这是白歌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姚诗对白歌的突然离开和冷漠的态度略微有些不满,但也只是稍微的皱下眉,回房间睡大觉。

    明天早上还要登记,还要陪老谢看个病人,姚诗带着一丝精神上的疲惫,缓缓合上重叠此前梦中疲惫的眼。

    姚诗房间的灯闭了,另一个相隔的房间灯却还亮着,漫漫夜里,有人一夜无梦,有人一夜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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