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小花和小光（二）

    我叫了他一声，他没有理我，他跪在小泥房子前在摆弄房子里的小泥人。他一会儿把小泥人从房子中拿出来，一会儿又放进去，总是不停的把小泥人换位置放，可怎么放置也觉得不如他意的样子。

    我挖了一些观音土，然后用水把它和软后，就陪在他身边做着泥人，像以前一样。他还是不理我，只顾摆弄他的泥人。他拿出他做的像小花的泥人，在仔细的看，看了很久很久。我以为他要哭，可他没有，可我心里难受极了。他怎么不哭呢？其实他对小花最好，小花也对他最好，小花在他心中的份量我是晓得的。

    他也许忘记了曾经有这么一位姑娘，一位曾经朝夕相处的小花了。这一场病，把他病傻了。其实傻了好，就不会像我这样，经常的怀念那些在一起的情景。

    晚上我走的时候，他还在那儿摆弄他的泥人——

    以后的日子，浑浑噩噩的。我有时看到他站在那个水塘边发呆，一站就有一、两个小时。我很担心，他的爸爸怎么不叫他回去，万一掉入水里怎么办？

    后了听我妈妈说，说小光孬得了，头脑坏得了，叫我不要跟他玩。其实我也知道他神精坏得了，因为自从小花走了之后，他病了一些日子，之后能下床了，但他像变了个人，沉默寡言，连我都不理了。

    他经常早上到小花家门前的土埂上，等着小花起床。每每去等的时候，都引得小花母亲的哭泣和小花父亲的叹息。小光父亲拉了小光回来多少次，叫小光不要在那里等，可就是拉不走他，后了他父亲索性不管他了。到最后，小花的母亲也不哭了，就用扫帚赶他。

    后了他就在水塘边等，这个，我是知道他的心思的，在他的脑海里，小花没有死，在小花家门口等不到，一定在这水塘边等的到。

    我母亲经常说我不要跟小光玩了，说我马上要上学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时不时的我就去那个我们三人的基地去看看，我每次去都能看到他，他一个人跪在那小泥房子前摆弄那些泥人，或呆呆的看着深深的水塘——最要命的是，我看到他嘴角边有白色的泥土。

    一日，我终于忍不住，我要对他说，小花死了，再也不能来了。

    我见到他还在摆弄他的小泥人，我就径直走去，把小花的泥人从泥屋里拿出来，可是由于拿的急了，把小花的头上的一根辫子弄断了。这就不得了喽！他突然发疯了，一掌把我推倒，然后就骑在我身上打我，嘴里嗷嗷的叫着，像嚎叫又像在痛哭。

    我拼了老命才挣脱，我爬起来就跑。那时我们在塘埂下面的塘拐角处的一小片空地上，水塘有大半塘水，埂子上半部分很陡，不讲有90度，但最少70度陡坡。由于我们的基地在靠山的一边，而且正好在塘埂的角处，他站在角处，我不敢从他那方向逃脱，只能顺着70度的陡坡塘埂离水面的上半部分飞跑。我跑的好快哦，现在想起来都后怕，只要我一停下来，就像小花一样，滚入黑黑的深水中。跑了一段，我就斜着向水塘埂上面跑，终于我抓到埂上面的荆棘，一头撞了上去，埂上长有刺的树啊，脸上和头上血淋淋的。我终于爬上了埂，然后就拼命的跑啊。我想到我妈妈的话，神精病打死人不犯法的。再说我也晓得小光的力气有多大，我给他追到，不就是死吗。

    嗳？我跑了一段路，没有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我停了下来，见小光没有追来，我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心跳不止，一身的汗啊。

    然后我慢慢的顺着塘埂向小光那个地方摸去，塘埂上长的草啊，小树啊，很高，小光发现不了我的。近了的时候，我听到嗷嗷的哭声，小光在大声的哭泣，我看到他左手拿着小花的泥人，右手在拼命的把那个我弄断了的那只辫子往上接，可是怎么能接得上呢！我记得当时，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我大声歇斯底里的叫道：

    “小花死了！死了！没有了！永远没有了！”说过，我就跑走了，我怕他追我，当时我说这话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后了我就上学了，我也没有时间再来这里了，我们的基地，曾经的童年快乐的地方。也是令人心痛的地方－－－－－－－

    高考时，我不知道怎么报考了医科大学，也许是潜意识的作用。可幸的是，我还真的考上了。当时我有一个心愿，我要专攻神精科，我想把小光的病治好。我也发表了不少关于神精治疗方面的论文，多次受了专家们的好评。其实我也是专家了，在这方面。

    我有一套治疗像小光一样的病情方案了。

    五

    事过境迁，一晃，我已三十岁了。有二十多年没有去那个地方了，那个水塘，那个属于我们三人的基地。那里有我们的童年快乐时光啊，想到这里，很痛苦啊——我想象出，我和小光一同去那个基地，还一同看望我们的小花，扫扫墓吧，送几株花，生前没有，现在送吧。

    回到我们的村子时，听说小光的病情更严重了，而且还被关在铁笼子里。原来小光去年和村子里的一条狗干了一架，狗和小光都干得身上血肉漠糊的。后了小光爸还到卫生院打了疯狗针，可是后来还是疯了，学狗叫，乱咬人。村里来人，叫小光父亲把小光交给政府管，可小光父亲舍不得，说就留在家里可以天天看到小光，于是就把小光关在房间里，可是小光还能破门而出，后了没有办法又用铁链子把脚锁着，可是还是不行，小光力大无穷，有时还是把链子挣断，伤了别人。他父亲最后无奈就做个铁笼子把小光装在里面。

    疯狗病在这个年代暂时只能预防，如果毒了这个病是无法治疗的。既然打了这预防针，怎么还犯病呢？我想。之后传闻这次疫苗早已失温，失效了，还听说这次疫苗事件还抓了不少有关人员。

    我很无奈，看到铁笼里的小光，那变了型的身形还有那时而焦燥，时而发呆的神情，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我怀疑我学医的正确性，医生只能医人身体啊，可医不了大众人的行为，医不了大众人的心。如果小光不被狗咬，如果这疫苗有效，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我要学什么呢？学什么才能使人们工作认真，有德有道呢？

    小花的坟就是水塘的西边山坡上，坟头很小。坟上长满了野草，还有小树。也没有发觉有人来烧过纸的痕迹。我想人们早已把小花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给忘记了，包括她的父母。现在社会竟争特别强烈，人人都有压力，走了的人走了，就走了，哪还有多少时间来怀念故去的人啊。

    我准备的好，还带了一把镰刀，我慢慢把坟上的树啊，草啊，砍得干干净净，前面的拜台，平得很整齐。然后把两朿白色的花摆在两边，中间放了几个苹果。小花最喜欢吃苹果了，那时家里穷，吃苹果的日子很少。记得只要她家一有苹果，就是一个苹果，她也要带到这个水塘边，她一口，我一口，小光一口的分着吃。

    希望这几个苹果她此刻能吃的到，这两束花她应该喜欢的。我不想离去，我回身看看山下的水塘还是那样的清，清的发黑。我看到水塘对面的角处，那里是我们三人的基地，现在只有小花独自一人守着了。

    我好像听到水塘对面传来的一串清脆的笑声，咯咯的笑声——

    如果小花在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