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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力量

    (4000当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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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三四五啊,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到啊,打到小松鼠。”曹植不确定这首幼稚的童谣是何时进入到自己脑海的,但大致能猜得出来,应该是在自己的天赋觉醒的那段时间左右。

    因为只有那段时期的记忆,自己才会记不清,找不回。也是因为那段记忆的存在,他才不得不带上十目真人留下来的人格面具,以此假借的方式“晋升”泰山境。

    他重复呢喃着这段话,思绪在飞速转动。他手中的牌不多,应该说,能用上的极少。

    首先,万歌吹绝对指望不上。甚至在培养内鬼这件事他不应该知道,否则对虎伥只能做他的嫁衣裳。

    其次,也不太能找飞雷神和狮子女士,前者靠的太近简直是在拿命赌,虎伥的价值还没那么大。后者在破除心魔后,十之八九在朝着八极进发,同时还打算掌握一国,自己开不出让她满意的价码。

    最后,自己手里暂时能够确保的力量就是乌云。但乌云是自己安身立命的盾牌,他的保护是全面的,但也是有限的。有限之处在于,他并不能二十四小时呈现浓雾态,有一个必然存在的窗口期。神造人,也是人,需要遵循生命结构的规律,需要进食和休息。他的“气”并非用之不竭的,运用的越多,那个窗口期就会越长。

    不过,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

    如果事态不妙,就溜,仅此而已。

    “林楠,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是鬼。”曹植的话语让林楠的形态进一步凝固,七孔中流出的血水和泥污涌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多,身体也开始膨胀起来,“但杀死你的并不是水鬼,而是老鬼。”

    一下子,血水变成了黄纹,泥污变成了黑纹,林楠本来人形的姿态也兀然匍匐,手脚关节发出了泥塑被捶打的破裂声。

    “...至于你们,则是依附在虎伥之下的妄死鬼。用林萍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你们处于“无明”,永远地迷茫,不得解脱。”绳索从黑纹中激射而出,越过房间上的梁柱,套牢了妄死鬼们的脖子,将它们通通吊了上去。

    妄死鬼们翻着白眼,四肢低垂身体,随着林楠的低吼与踌躇轻轻摆荡着。

    语言,是有力量的。

    “现在,你们接受这个事实了吗?”

    说的是你们,实际上对象只有林楠一“人”。看着后者通红的双眼,邪性与兽性应该开始占据他的理智与人性了,所以不得已的——又或者说是早有预谋的,曹植顺着之前留下的心灵后门,进入了林楠的脑海。

    意识在眨眼之间就逛遍了充斥着混乱、破碎与无序的心灵,曹植以倾轧之势将一切属于“林楠”的部分压成了一块,强迫找回了他的自我。

    “现在...”

    曹植隐藏掉浓雾的痕迹,走入房间,随手拨开头上摆荡的尸柳,走向了半人半兽似的林楠。他很自然地经过了后者,坐在了修习老师的那张椅子上。

    “...请坐,让我们聊聊。”

    犬齿并发,垂涎三尺,林楠兽行围绕着房间踱步了好几圈,眼睛一直盯着曹植的动作。从白净的手掌到翘起的脚尖,从鼻梁再到衬衫的皱褶,它察视着眼前对象的危险性。

    终于,它勉力将自己的身躯蜷缩起,坐上了沾满污垢和血迹的沙发上。那模样,就像是一条狗在学人坐行。

    “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

    曹植将碾压好的意识放归脑海对外的窗口,林楠通红的眼睛重新恢复了人性。他恐惧并无助,颤栗着流淌下了四行血泪。

    他开口说道:“是邱江,他来喊门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邱江,但我看到的是他,起码看起来像他。”记忆和语言都是混乱的,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不确定性,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曹植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听着。

    “他喊门了,说救援到了,喊我们开门。我阻止过他们,还动手了,说...说什么来着?我说不要开门的,我说不要开门的,我说了的,说了不要开门。”血丝又在眼白中散布开来,懊恼与悔恨被阴物天生的邪性扭曲,变成了愤怒与憎恶。

    曹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重复了之前的问题:“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

    一下子,林楠像是惊醒了,他下意识开口说道:“我是,我是被咬死的。不是邱江,他只有一个头,长在尾巴上。对,我是被那东西要死的。我死了,死了之后,我也被放在了尾巴上。我看着我的身体,我的身体,一个个掐死了他们。”他的目光看向了吊着的尸柳们,心灵又要崩溃了。

    啪啪。

    两声响指,注意力先是重新吸引回来,接着,林楠看到曹植两根手指在自己眼前有节奏、起伏地摆动着,逐渐得,自己有种昏睡的感觉。内心扬起的惶恐与愤怒在倦意下也变得没那么强烈,像是被拖进了水面,被漆黑所吞没。

    “你是被咬死的,所以,你是谁?”

    “我...我是鬼。”

    “谁是被咬死的,你又是谁?”

    “林楠被咬死了,我,我是鬼。不对,我是鬼,我是鬼,不,我,我是林...林楠。”

    名字,也是有力量的。

    在说出自己的名字后,林楠的兽性特征迅速收敛,不合身的沙发不再拥挤,他重新——最起码大致上恢复成了人形,看起来还是昨天的那个中等学校学生。

    沉默之下,林楠双手在磋磨着,这是源自于对死亡这个事实的认知,也是对自己身份的不安。

    “林楠,人死了就会变成鬼。”曹植说道:“生命形态的改变,只会影响你的存在方式,并不会改变你的自我,这一点你能理解吗?”这当然还是谎言,要不是曹植驯服了林楠的心灵,他现在早就开始大杀特杀了。

    林楠摇了摇头,曹植补充道:“人吃饭,鬼吃香。人白天活动,晚上睡觉。鬼嘛...种类不同,规律也不一样,但重点是,鬼依旧有着生活规律。鬼只是人的一种形态,你不是非人,不是怪物。你只是,鬼。”咬字的重音,在“生活”和“只是”上,语言中暗示的力量在被刻意地增强。

    曹植掏出了一本协会的修炼手册,翻开了其中一页,上面写的是“《礼书》曰:人死为鬼。”

    林楠的形态进一步被固定,他盯着那行字,像是找到了希望。

    “现在,请告诉我。杀死你的那只老虎在哪儿?”

    林楠头抬起来了,眼睛还盯着那行字,嘴巴开合了几次后,这才说道:“我,我不知道。它应该离开了吧。我真不知道。”

    虎伥与虎的联系是非常密切的,离不开多远。曹植进一步逼问道:“好好想想,那头老虎会在哪儿?”

    这次,林楠看向了曹植。眼神交汇下,他心灵中的某些部分瓦解并释放了出来,被曹植所接收。

    同一副画面,在两人的脑海中同时浮现。

    那个人面兽身,四尾插头的“虎”,原来就在隔壁卧着酣睡,等待着自己的伥鬼带来更多的人供它吞吃。在它周围,是大量被开肠破肚,吃干光了内脏的尸体,它们就那么堆砌在一起,像是顽童随手搭的狗窝。

    “林楠,你还记得我和你签的契约吗?”

    他点了点头,里面的条款他记得清清楚楚,这件事,让他颇为惊讶。

    “很好。那现在根据契约,我需要你履行上面的条款,为我服务。”曹植取出伴随了自己多年的仪式匕首,交给了林楠。然后取出一枚金币,同样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割下它的头,带回来。”

    想必,没有一头老虎能想到,自己那吃进嘴里的肉、被嚼碎的骨头和肥美的内脏,会突然奋起反抗吧,捅自己三十八刀然后用小刀子锯下自己的脑袋吧。

    林楠听着曹植的话,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他的眼神变得坚决,直接提着匕首就走出了房门,向着隔壁房间走去。

    曹植看不穿墙壁,但听声音,他知道林楠挥出了第一刀。

    紧接着的,是一声愤怒的兽吼,和林楠癫狂的叫喊声。

    曹植惊醒了沉睡的猛虎,现在,他要从新夺回自己伥鬼的掌控权了。

    他看着染污的墙壁,以及那些以诡异姿势,双脚指向隔壁房间的尸体,曹植淡淡地说道:“你吃得太饱了,蠢货。”

    这幸运得像是天赐良机。

    绕指,然后轻轻一勾,那癫狂的喊声就立即停止下来。随之传出的,是发狠的叫骂,匕首刺破血肉的声音此起彼伏,一连三十多下,几乎都不带间隙的。

    紧接着的,就是让人牙酸的切割声。

    几分钟后,林楠开始虚化的身体捧着一颗面目狰狞的头颅走进了房间。

    “老虎们从来都不知道,控制着伥鬼的自己,其实也沦为了它们的报复工具。它们不仅仅是被迫成为的加害者、帮凶,而是一群弄臣和不断低语着的狡诈。”曹植看过一篇有关虎伥的期刊论文,书写这片文章的人是个完全的凡人,但他就是能够从文献与记载中,捕捉到虎与伥之间微妙的互相操纵的表里关系。

    这让曹植赞叹不已。

    可惜,他还是耐不住甘愿当个凡人的寂寞,为此亦以身饲虎。但他没有成为伥鬼,只是变成了一个死人。

    他选错了老虎。

    “现在,把他放在你的尾巴上,我们要出发去下一站了。”

    一注清香被点燃,就着香火,曹植点了一根烟。林楠的身体变得与杀死他的虎鬼趋同,只是他目前只有一根尾巴,那硕大的头颅就像是一盏沉重的灯笼,压得尾巴抬不了头,狰狞地放着凶光。

    轻烟袅袅钻进林楠的鼻孔,清香以不自然的速率快速被焚烧殆尽,理智与清明重新回到了林楠的脑海。

    死后与死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变得清晰可见了起来,有了脉络。紧接着,身前事也变得清晰,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匍匐在曹植的面前,请求道:“晁老师,求你救救我妈。”

    人死了,除了变成鬼之外,其实也能变成神,这种被血食和供奉所塑造的阴神是被盟威道最唾弃的存在。但,阴神也是神,叫起来好听。

    认知,也是有力量的。

    “那你地址给我一下。”无论她是否还活着,曹植都会让她“死去”。因为曹植不会去赌,在关键时刻契约与母子之情哪个比较强大。

    十五秒后,曹植回到了教室,看着不安的林楠,他冷酷但语气平和地说道:“我阖上了她的眼睛,她...很安详。”

    虎啸山林,兽吼震天。

    “林楠,不要吃人,不要变得和它一样。”

    “你是人,还是人。”

    那些吊在房梁上的妄死鬼在痉挛,它们正在朝着虎伥所变化。

    林楠的憎恨无处宣泄,只能无能狂怒。但在曹植的软硬兼施下,还是没有失去理智——即便他宁愿如此。

    “我是鬼啊,老师,我是鬼,该是鬼啊。我,该死...”

    曹植看着他的心灵正在崩溃,看得仔细,这才发话道:“寺庙里,主神旁边都有陪祀。如果你能转入神道,或许你母亲还有得救的机会。她如今魂魄不齐,但不意味着她就彻底离你而去了。”他掏出一张以篆体写有林楠母亲名字的符篆,“现在你有一个机会,保持人性,噬杀恶鬼。以此行善积德,惩奸除恶,我再帮你修筑宫庙,塑像立碑,那你母亲就还有得救的机会。”当然,这只是一张符篆,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重新掏出一张白契,说道:“我们另立一约,你倘若愿意无条件地按照我的指示行事,我就保你最后能母子团聚。”

    “如何?”

    林楠叩首,叩首,再叩首。白契也在这三叩首下,灰飞烟灭。

    契约成。

    “那么,现在就去杀鬼吧。我陪着你。”

    “它的言语中垂涎着硫酸,吐露出浓毒,诅咒这一切的美好,鞭笞着良善与良知。它是你耳边的黑暗,眼前的阴影。它是不详,是谎言,是兽。”

    “它,就是魔鬼。”

    在古时候的罗马城中,有一本小有名气的经典上是如此写的。

    一人,一虎,一批身形扭曲的伥鬼,面对重新被水鬼填满的走廊,挑了一条路,笔直地走了下去。

    一路上,扑杀与啃噬声不绝于耳,那个人就静静地抽着烟,看着杀戮进行。即便那虎遍体鳞伤,伥鬼们有的支离破碎,魂飞魄散,他也没有任何怜意,只是盘算着它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而他自己呢?

    沟壑难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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