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算账
第二天，灵府上衙见到崔元庭时，他正和李邺说事情。
皮县尉因“职务犯罪”已经被撤职查办，李邺如今摄了县尉，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再不是当年那个沉默懦弱的甘草主簿了。
灵府把这些天考察的情况大体说一遍。
农事是一县最要紧的事，因此崔元庭和李邺都听得很认真。
灵府从大的方向上总结楚邑县农业的现状，其中薄弱的地方有三。
一是农民贫穷，农具和耕牛数量缺少，部分种子也很缺；二是规划意识不充分，且种植种类单一；三是劳动力不足，这是战乱后必然的问题。
灵府就自己的想法和他们商量，规划的问题可以让有经验的农人来传授给大伙，同时也可以讲一讲高产的耕作方法。
崔元庭和李邺听得频频点头。
灵府红着脸道：“你们别光顾着点头，我这想法需要有钱来支持。讲授的农人得给人鼓励钱吧，这还是小头，关键是怎么能把人吸引过来听这些。”
“经验的传授不是立竿见影就能看到效果的，农人劳累了一天，谁肯舍得休息时间来听这个？恐怕还得用什么鼓励他们来听。”
“至于普遍缺少的耕牛、农具、种子，那更是一大笔钱。”
李邺听得咋舌：“灵府姑娘，我怎么觉得你的意思，这钱是在朝衙门要啊？”
灵府鼓起勇气，厚着脸皮道：“不然还能向谁要？百姓没有这个钱，没法投入，可是我们知道，有投入秋天才有好收成。你们都是官儿，鼓励耕作，指导百姓生产本来就是你们的责任，这个钱不跟衙门要，还能去哪儿要？”
李邺看着崔元庭笑道：“从未见过如此大胆向县衙要钱的，县尊你拿个主意吧。”
崔元庭笑道：“灵府说的是正理，劝课农桑、奖励耕织本就是我等职分所在。这样，我们把事情分一下。”
“李县尉和我从解决人力不足入手，主抓括户和清查隐匿户口的事，灵府你带两个司户佐，制定一份详细的计划，需要用什么钱，用多少都列出来，我们再一起商量看。”
灵府和李邺各自领命，崔元庭又道：“好在今年上交的贡赋已完，咱们可以算一下衙门各项开支，省省减减，先凑一笔出来。”
灵府听得来劲儿，就喜欢崔元庭这种不拖沓、执行力强的领导。
要知道，地可不等人，差一天就是一天的收成，农时误不得。
于是几人搬出县衙的内账册，就着上面的经费数额一项项看去。
灵府第一次看到衙门的内账，不看不知道，原来各处都需要开销。
县备火夫数名，负责给各长官、胥吏、上番差役提供饭食，一月就要三十贯以上；
更夫四名，工食银六贯；轿夫十二名，工银十二贯；伞夫三名，工食银二贯；
下面还有按年计的——
文庙崇圣宫春秋二祭银三十贯；文昌帝君春秋二祭银三十贯；社稷山川风云雷电城隍马神八蜡诸神春秋二祭银二十贯……
本县乡饮酒礼银十二贯
白河口渡夫二名，工食银六贯，闰加五钱；
大河桥渡夫五名，工食银十五贯，闰加一贯五钱；
文庙修理银十贯；先农坛看守夫二名，工食银十二贯，闰加一贯；
孤贫冬衣布花银三贯；孤贫口粮银额定十二名，支银四十三贯二钱，闰加三贯六钱……
好家伙！灵府看得只觉头大。
崔元庭和李邺看了半天，能减的也实在不多。
祭祀这部分虽然是大头，但是绝对不敢省的。看来看去，只把轿夫、伞夫这种长官排场费用砍掉了。
崔元庭想了想，道：“一会儿把赵典史叫过来，让他算一算，看能不能从公廨钱的利钱中拿出一部分来，本官再添一点俸禄，先凑出一笔钱来。”
灵府想说点什么，碍于李邺在场，还是先咽了回去。
李邺道：“县尊作了表率，下官也甘随其后，把我的俸禄也添一部分进去。”
这下轮到灵府狂汗了，这、这怎么都掏上个人腰包了？
看到灵府不好意思的样子，李邺笑道：“灵府姑娘不必犯难，这钱也不是给你，而是用在正途。李某家里略有资财，即使没有俸禄也还过得下去，不要担心。”
“两位如此为民谋生计，是黎民之福，灵府敬仰佩服。”灵府由衷赞道。
李邺：“灵府姑娘你一个女子为了这些事，尚且跑遍了楚邑各镇各乡，我们难道还敢懈怠吗！”
灵府心里热乎乎的，和他们这样的官一起做事即使再累也情愿。
崔元庭道：“查隐匿人口，我倒有个线索。”
他看向灵府：“还记得敦义坊的那个全家都‘出家’了的赵家么？”
灵府眼睛一亮：“记得！”
崔元庭从桌案中翻出一张单子，交给李邺：“这上面记录的，都是买了假度牒想要逃避服役的人家，先把他们给扩进来。”
李邺一愣，假度牒的事情他完全不知情，没想到崔元庭来了短短时间，竟然已经摸到这么多事情了。
他得加把劲儿才行啊！
李邺带着名单出去了。
灵府看向崔元庭：“那些名单是……”
崔元庭：“是审徐柏兴的时候问出来的。”
当时他把这件事隐了下去，是有考量的。除了徐柏兴苦苦哀求，一定要他等上一段时间再发作外，也是崔元庭自己怕打扫惊蛇，不能毕其功于一役。
他望着灵府道：“徐柏兴已经招认，那些假度牒是他从蒋县丞那里得的。蒋县丞的假度牒又从哪里来？我很好奇。而且这度牒做得并不真，出了楚邑县只怕就是废品一块。”
“蒋县丞盘踞楚邑多年，要想搬倒他，一定要做万全的准备。”
灵府目光闪闪：“这么说，县尊是有思路了？”
崔元庭淡淡一笑：“应该说是终于腾出手了。”
……
蒋宅。
蒋县丞穿着便服坐在书案前，将一份度牒小心包好，交给心腹仆从。
他郑重叮嘱仆从：“这份东西连带里面的信件，你要亲自送到冀州，交给都知兵马使王敬尧，切不可有误，知道吗？”
仆从点头：“老爷放心，我一定妥善送到。”
皮县尉因“职务犯罪”已经被撤职查办，李邺如今摄了县尉，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再不是当年那个沉默懦弱的甘草主簿了。
灵府把这些天考察的情况大体说一遍。
农事是一县最要紧的事，因此崔元庭和李邺都听得很认真。
灵府从大的方向上总结楚邑县农业的现状，其中薄弱的地方有三。
一是农民贫穷，农具和耕牛数量缺少，部分种子也很缺；二是规划意识不充分，且种植种类单一；三是劳动力不足，这是战乱后必然的问题。
灵府就自己的想法和他们商量，规划的问题可以让有经验的农人来传授给大伙，同时也可以讲一讲高产的耕作方法。
崔元庭和李邺听得频频点头。
灵府红着脸道：“你们别光顾着点头，我这想法需要有钱来支持。讲授的农人得给人鼓励钱吧，这还是小头，关键是怎么能把人吸引过来听这些。”
“经验的传授不是立竿见影就能看到效果的，农人劳累了一天，谁肯舍得休息时间来听这个？恐怕还得用什么鼓励他们来听。”
“至于普遍缺少的耕牛、农具、种子，那更是一大笔钱。”
李邺听得咋舌：“灵府姑娘，我怎么觉得你的意思，这钱是在朝衙门要啊？”
灵府鼓起勇气，厚着脸皮道：“不然还能向谁要？百姓没有这个钱，没法投入，可是我们知道，有投入秋天才有好收成。你们都是官儿，鼓励耕作，指导百姓生产本来就是你们的责任，这个钱不跟衙门要，还能去哪儿要？”
李邺看着崔元庭笑道：“从未见过如此大胆向县衙要钱的，县尊你拿个主意吧。”
崔元庭笑道：“灵府说的是正理，劝课农桑、奖励耕织本就是我等职分所在。这样，我们把事情分一下。”
“李县尉和我从解决人力不足入手，主抓括户和清查隐匿户口的事，灵府你带两个司户佐，制定一份详细的计划，需要用什么钱，用多少都列出来，我们再一起商量看。”
灵府和李邺各自领命，崔元庭又道：“好在今年上交的贡赋已完，咱们可以算一下衙门各项开支，省省减减，先凑一笔出来。”
灵府听得来劲儿，就喜欢崔元庭这种不拖沓、执行力强的领导。
要知道，地可不等人，差一天就是一天的收成，农时误不得。
于是几人搬出县衙的内账册，就着上面的经费数额一项项看去。
灵府第一次看到衙门的内账，不看不知道，原来各处都需要开销。
县备火夫数名，负责给各长官、胥吏、上番差役提供饭食，一月就要三十贯以上；
更夫四名，工食银六贯；轿夫十二名，工银十二贯；伞夫三名，工食银二贯；
下面还有按年计的——
文庙崇圣宫春秋二祭银三十贯；文昌帝君春秋二祭银三十贯；社稷山川风云雷电城隍马神八蜡诸神春秋二祭银二十贯……
本县乡饮酒礼银十二贯
白河口渡夫二名，工食银六贯，闰加五钱；
大河桥渡夫五名，工食银十五贯，闰加一贯五钱；
文庙修理银十贯；先农坛看守夫二名，工食银十二贯，闰加一贯；
孤贫冬衣布花银三贯；孤贫口粮银额定十二名，支银四十三贯二钱，闰加三贯六钱……
好家伙！灵府看得只觉头大。
崔元庭和李邺看了半天，能减的也实在不多。
祭祀这部分虽然是大头，但是绝对不敢省的。看来看去，只把轿夫、伞夫这种长官排场费用砍掉了。
崔元庭想了想，道：“一会儿把赵典史叫过来，让他算一算，看能不能从公廨钱的利钱中拿出一部分来，本官再添一点俸禄，先凑出一笔钱来。”
灵府想说点什么，碍于李邺在场，还是先咽了回去。
李邺道：“县尊作了表率，下官也甘随其后，把我的俸禄也添一部分进去。”
这下轮到灵府狂汗了，这、这怎么都掏上个人腰包了？
看到灵府不好意思的样子，李邺笑道：“灵府姑娘不必犯难，这钱也不是给你，而是用在正途。李某家里略有资财，即使没有俸禄也还过得下去，不要担心。”
“两位如此为民谋生计，是黎民之福，灵府敬仰佩服。”灵府由衷赞道。
李邺：“灵府姑娘你一个女子为了这些事，尚且跑遍了楚邑各镇各乡，我们难道还敢懈怠吗！”
灵府心里热乎乎的，和他们这样的官一起做事即使再累也情愿。
崔元庭道：“查隐匿人口，我倒有个线索。”
他看向灵府：“还记得敦义坊的那个全家都‘出家’了的赵家么？”
灵府眼睛一亮：“记得！”
崔元庭从桌案中翻出一张单子，交给李邺：“这上面记录的，都是买了假度牒想要逃避服役的人家，先把他们给扩进来。”
李邺一愣，假度牒的事情他完全不知情，没想到崔元庭来了短短时间，竟然已经摸到这么多事情了。
他得加把劲儿才行啊！
李邺带着名单出去了。
灵府看向崔元庭：“那些名单是……”
崔元庭：“是审徐柏兴的时候问出来的。”
当时他把这件事隐了下去，是有考量的。除了徐柏兴苦苦哀求，一定要他等上一段时间再发作外，也是崔元庭自己怕打扫惊蛇，不能毕其功于一役。
他望着灵府道：“徐柏兴已经招认，那些假度牒是他从蒋县丞那里得的。蒋县丞的假度牒又从哪里来？我很好奇。而且这度牒做得并不真，出了楚邑县只怕就是废品一块。”
“蒋县丞盘踞楚邑多年，要想搬倒他，一定要做万全的准备。”
灵府目光闪闪：“这么说，县尊是有思路了？”
崔元庭淡淡一笑：“应该说是终于腾出手了。”
……
蒋宅。
蒋县丞穿着便服坐在书案前，将一份度牒小心包好，交给心腹仆从。
他郑重叮嘱仆从：“这份东西连带里面的信件，你要亲自送到冀州，交给都知兵马使王敬尧，切不可有误，知道吗？”
仆从点头：“老爷放心，我一定妥善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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