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戏谑

    璟瑄和陈舜盯着那官家子弟的去向,使出轻功一路跟随着,见他的马车停在了一个院子的门前,侍卫站在门外,他则进了一座不算高大的楼宇。

    “我们先去望望那姑娘在不在。她应当是青巾会里的人,我们说不定就能因此找到青巾会了。”璟瑄说着,与陈舜奔了过去,眨眼就奔到了那高大的楼宇外。

    只见那楼宇白墙青瓦,很是寂静清幽。璟瑄觉得奇怪,这种地方,一般都是官员工作的地方,而非私宅,那子弟怎会往里走?

    璟瑄正想着,陈舜忙拉着他往一旁躲去。两人从墙后探出头来,只见一位相貌堂堂的、青年模样的官员身穿官服而来,上身绯色曲领大袖,下裾几道横襕,腰间束以革带,头戴幞头。这便是宋代六品以上的官员所穿之衣。

    青年却长得很是随和,模样也算俊秀,一双桃花眼很是好看,但最显眼的是他眼皮上深蓝色的眼影,以及稍稍显蓝的发尾。

    璟瑄见了,忙按住想要冲上前去的陈舜——那是地府判官崔珏!

    地府判官,为何会来到这里?璟瑄心下疑惑,于是不敢让陈舜立即上前去相认。

    “崔大人,生死簿我们已经帮您放好了,您就好好做这大宋的官员吧!”一个侍从作揖说道。

    “哈哈,谢谢你啦!”崔珏笑道。他那一笑让人如沐春风,爽朗至极。

    这时一个侍卫从屋里走了出来:“崔大人,史丞相的大儿子又来了,他……”

    崔珏挥挥手,两人都作揖退下了。崔珏大步走进屋内。璟瑄拉着陈舜跑到窗户下面,把窗户轻轻拉开一条缝,只见里面崔珏站在门口靠里一点的地方,而那官家子弟站在正中央,对崔珏做了叉手礼,毫不客气的说:

    “崔判官,麻烦你借你家卧室给我用一晚。”

    崔珏低头见到了那被捆的女子,当然明白那官家子弟想做些什么。但他并没有表露出一丝厌恶,而是爽朗的笑道:“宽之,你与我之间还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呢?你且去吧。”

    “谢了!”那官家子弟与崔珏关系融洽,竟到了不必拘礼的程度。

    璟瑄躲在窗外微微皱眉,一向正直的崔判官,怎会放纵他人在自己家里做淫荡之事呢?更何况那是史弥远的大儿子史宽之,与自己是势不两立的。

    对于为何崔珏不在地府工作而又逃了出来这个问题,璟瑄也是摸不着头脑。

    璟瑄见那两人又行了礼,史宽之便亲自抬着女子往外走去,坐上了马车。

    陈舜气得咬牙切齿,正想说话,璟瑄忙拉着他往外跟过去。他们蹑足快走,时不时躲在隐蔽的地方。

    走了不久,两人见史宽之抬着女子走进了一座豪华的楼宇里。璟瑄在外头见他是上了三层,暗自看准了他的房间,才与陈舜在附近的一家酒楼安定下来了。

    一入房门,陈舜立即关门,愤愤的说:“那崔珏是我最敬佩的一位正人君子,如今怎的也到这种地步了!”

    璟瑄微一沉吟:“这事没这么简单,崔判官应当不是那样的人……”

    “那他怎的……”

    “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也不能只凭眼前之事妄下定论。”璟瑄道。

    陈舜听这话说得很有道理,点了点头。

    两人一直等到了晚上。夜市开始之时,他们从窗户跃了出去,往那楼宇的屋瓦上跃去。璟瑄和陈舜轻轻落在了屋瓦上,陈舜护在璟瑄面前,只是害怕有人伤到璟瑄。

    “三楼。”璟瑄说着,两人往上又跃了一层,从窗户看进去,只见厅堂空空,于是便进了去。璟瑄听得内室有声响,轻轻走了过去,靠在房间外头的墙上。

    陈舜也跟着靠了过来,只听里面一人说道:“姑娘长得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当真令我垂涎三尺。”

    璟瑄和陈舜听了,都皱着眉,简直要吐出来。

    里面另一个声音说道:“老爷风流,小女子被老爷抬进内室,当真是三生有幸,不知承蒙了几世的恩泽!”

    璟瑄心里不满:“这姑娘被绑进来就算了,怎还不守贞洁,去迎合那淫心大发的史宽之呢?”

    陈舜却推了推璟瑄,悄声说:“我怀疑她不是女的。”

    璟瑄听了,细细一想,这声音确实有些粗,并非女子那细细的声带。他往门口靠近,把门开了一条缝,往里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史宽之睡在最外头,背对着门,里头一个紫色眼珠、穿着白衣的女子正轻抚史宽之的肩。靠窗的桌上放着一把紫色的折扇。

    不,那不是女子,正是青巾会二当家孟廷庄!

    璟瑄觉得一股奇怪的情感在他心里流淌着。他又望了一眼,见两人都穿着衣服,才稍稍宽了心,回去对陈舜悄声说道:“里面那男扮女装的是青巾会二当家。”

    陈舜听了,面露喜色。

    只听得史宽之说道:“今晚便莫要回家了,陪我喝上几碗,宽衣就在这床上睡吧。”

    “谢老爷开恩。”廷庄笑着,学着女子的动作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又婀娜的走到桌前,拿起酒壶就给史宽之斟酒。

    “老爷请!”廷庄笑着将酒杯递了出去。史宽之闻着廷庄身上的氤氲香气,又见了他含情脉脉的眼睛,早已神魂颠倒,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伸手就要接过酒杯。

    谁知廷庄手一翻,一杯酒猛然泼向史宽之的脸颊。史宽之只觉得脸上一凉,满脸便是酒香味了。

    他惊了一下,紧接着又笑骂道:“好个坏东西,竟然这样耍我,看我怎么罚你!”

    史宽之说着就拿起茶壶斟酒。廷庄假装要逃,暗地里气力凝聚在手上,往酒壶底轻轻一托,那酒立即泼了出来,把史宽之溅得满头是水。

    “你!”史宽之笑着叫着,蹑足就要来抓廷庄。

    廷庄趁势将外衣除去,拉住史宽之的手,将他一下子定在墙上,一手扶墙,一手往他的脸上摸去。

    “如此良辰美夜,可惜相伴的是个王八。”廷庄似笑非笑的说道。

    “姑娘怎如此说?”史宽之听了,慌忙相问,只道是廷庄生气了。

    “我以身相许,你怎的不给点……”廷庄伸出手,在史宽之面前搓了搓。

    史宽之听了,哈哈大笑:“那我就赏了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了!”

    他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廷庄毫不客气的一把抢过,笑道:“谢老爷!”

    廷庄刚说完,史宽之就揽住了他的腰,亦是宽衣:“这样标致的女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天下果真有这种尤物,当真让史某大开眼界呀!”

    廷庄听了,抿嘴一笑:“老爷,若要小女上床,还得许我一事。”

    “何事?”史宽之笑问。

    “小女想要那块玉佩。”廷庄指着史宽之腰间的玉佩笑道。

    “不就一块玉佩嘛!”史宽之哈哈大笑,“赏你了!”

    廷庄接住了那块玉佩,又轻飘飘的往床榻走去。史宽之如影随形的跟在后面。

    廷庄走到床边,半躺下来,等史宽之走近了,忽然飞起一脚,往他的脸上蹬去。史宽之一个躲闪不及,登时被踢得鼻血直流,脸上被踢出了一个红红的脚印。

    “你耍我!”史宽之过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只觉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打去。

    廷庄见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扯了下来,自己则打了个滚,将史宽之按在床上,一个膝盖顶住他的腰,一手撑在他的肩膀上,一手抓着他的手,笑道:

    “小王八,倒还是不如那老王八老谋深算啊!”

    “休想侮辱我爹!”史宽之挣扎着想起来,不料廷庄力大无穷,他怎么动都难以起来。他将另一手抓向廷庄,廷庄立即抓住了,往外一拉。史宽之痛呼一声,那手臂立即脱臼。

    “你这样不就是在侮辱你爹嘛!”廷庄笑着,将手抚过史宽之大汗淋漓的脸颊,“跟一个男人洞房花烛,好生羞耻!”

    “你给我放开!”史宽之又羞又怒,瞪着廷庄喝道,“奶奶个熊的。”

    “堂堂丞相之子,不仅做这些肮脏事,还骂粗话,好生不要脸。”廷庄说着就用指甲在脸上划了两下,忽的放开史宽之的手,在他的脸上“啪啪啪啪”连打了四个巴掌,嗔道:

    “你这奸贼,强抢民女,淫乱无理。如今证据在我这,我看你怎么藏!”

    廷庄拿着玉佩在史宽之面前晃了晃。史宽之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能把他怎样。

    璟瑄和陈舜在外面听得好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廷庄将史宽之拉了起来,一把摔在地上,笑道:“今晚你的猴屁股就和地板睡一觉吧!”

    他们正听着,厅堂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两人慌忙踮脚往窗外跃去,藏在窗户下面,稍稍露出一点脑袋去窥探里面的动静。

    璟瑄见廷庄也飞了出来,躲在不远处。廷庄亦是见到了两人,觉得有趣,伸手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那踏步而来的是崔珏,此时他除去了官服,身着一袭白衣。他开了门,只见史宽之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鼻血流了满襟。

    史宽之见了崔珏,眼泪夺眶而出:“崔判官,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有个男人装成女人模样,骗了我一场情事,要是这话传出去了,可有损我声名啊!”

    崔珏却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璟瑄和陈舜都很是惊讶。

    “强抢民女,本就是你的不是。”崔珏冷然道,“你上次抢了一个人的姑娘,那人自缢而死,那姑娘投河殉情。你就是该死!”

    史宽之听了这话,吓得六神无主,忙跪地说道:“崔大人,你怎的去帮那些贱民说事?你本不是与我好好的吗?”

    “混账,谁与你好好的?”崔珏说着,手里抓着几张令牌就往他身上打去。史宽之慌忙躲避,然他武功及弱,仍被一张令牌砸中。

    崔珏随即念一串咒语,史宽之忽的神情恍惚起来,大叫道:“鬼,鬼啊!”

    璟瑄见崔珏用的是鬼族弟子常用的“招魂”之法,意在将死人的魂魄招出来,扰乱他人心神,从而一举杀灭他。

    史宽之见到了那被他害死的夫妇的魂魄,吓得魂不守舍,只是开口求饶。崔珏见他惊骇之状,很是吓人,又想到杀害了他,即使自己逃脱得了,他身边的其他人可就要受苦了。

    他不忍见到有人被严刑拷问,于是收回了令牌,说道:“知错了吗?”

    “知……知道了。求崔大人开恩!”史宽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求饶。

    “以后再见到你做这种事,你的小命就别想要了!”崔珏说罢,大步走了出去。

    “崔判官居然放过了这狗贼的命!”陈舜看得咬牙切齿。

    璟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崔珏做得是否正确。他正想着时,转头忽见廷庄不见了,慌忙扯了扯陈舜的衣襟。陈舜会意,跟着璟瑄匆匆去找二当家。

    两人爬上一座较高的楼,往下望去,只见一点粉色的光正往南奔去。

    “在那!”陈舜同时也发现了,当先往前跑去。璟瑄紧随其后。

    他们随着廷庄越跑越远。只见他飘然来到了一个满是白衣人的地处。那是一座殿堂,里面灯火通明。白衣人满街都是,足足有一千来人,显然是来吊唁的。

    今日他们手臂上都没有戴着青巾。

    璟瑄不禁心下疑惑,不知是谁人去世了,才使得整个青巾会的人都来吊唁,这人威信一定很大。他回头一看,见陈舜也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

    “璟瑄你想个法儿,我们进去看看。”陈舜说道。

    璟瑄想了一想,拉着陈舜的手,往楼的后面跑去。两人绕到后面,便跳上二楼,轻轻踮脚往楼梯下面靠去。璟瑄见那里有一个屏风,趁无人注意时与陈舜躲了进去。

    他们探出头来,只见中间停了三具棺材,上面有四个灵牌。璟瑄见了,不禁全身颤抖起来。

    那四个灵牌,分别是他兄长、父亲、爷爷,还有自己的。

    站在棺材旁边的是一位蓝发蓝眸青年,便是璟瑄的少时玩伴——俞帆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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