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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嫁祸

    “嗳,萝藦走了啊?”

    初颂笑嘻嘻地背着手从主院出来,大摇大摆地在洛舒醉面前站定。那张皎洁的脸庞清纯动人,如春水般澄澈,哪有半分妩媚。

    洛舒醉的眼睛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逡巡,试图找出破绽。初颂明白她的疑惑,手一扬,抖出一方丝绢。那丝绢轻薄滑软,角上绣了花,居中却有条长长的裂缝,将它一分为二。

    洛舒醉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你们!”

    初颂两手将丝绢轻轻一扯。

    “嘶”的一声,同适才书房外听到的一模一样。

    “好玩吧?蠢货!”

    洛舒醉恍然大悟,明白自己钻入了他们二人的陷阱,想起萝藦负气出走,顿时气得满脸通红。

    刚才她的表现并不像身负修为,想来对付她轻而易举。洛舒醉心念一动,双掌迅疾探出,试图将初颂扔入湖中,以解心头之恨。

    “哎呀呀,真是吓死我了!”初颂闪身绕到洛舒醉身后,趁势将她一推。洛舒醉自以为必然一击奏效,故而已是倾尽全力。不料掌力落空,而背后有一股劲风袭来,她往前连连冲出十数步,一直到了湖边才堪堪止住。

    “你修的居然是璇玑心法?”

    洛舒醉的长兄洛新匀便是璇玑门出来的,她虽然不甚了了,却还分辨得出。

    “说你蠢吧,你又没蠢得太厉害。”初颂摇摇头,面露惋惜,“看你长得也还算聪明,怎么一遇到跟阿离有关的事就糊涂了呢?”

    洛舒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怒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修过璇玑心法的女子,你认识几个?”初颂笑吟吟地走到湖边。

    她虽面色和善,但洛舒醉接连在她手上吃亏,已经有点发怵,脚下不由往后挪了几步。

    “云绯若?”玉衡真人至今仅收过一个女弟子入门,如果是云绯若回魂,那么齐无离如此回护便可以解释了。

    “我倒是希望若若回来了,可惜她的魂魄至今被压在阿摇魂魄之下。”初颂伸出食指,轻晃了晃,“再猜?”

    洛舒醉脑中灵光一现,想起她去翠琉峰时,罗潇曾提到云绯若的两个姐妹私底下也在修习璇玑心法。

    “阿颂?”她浑身一颤,忽然记起在书房中齐无离和萝藦都称她阿颂。

    “你是初颂?”她像见了鬼一般惊慌,呐呐道,“你不是早死了吗?”

    初颂却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她缓缓在湖边坐了下来,脱掉鞋袜,将一双玉足伸进冰凉的湖水中。

    风轻悄悄地,拂过入镜的湖面,水上泛起了细微的涟漪。入樵山倒映在湖面上,葱茏草木起了浅淡的皱纹。

    初颂出神地看着自己映在水中的面容,好半天才笑着对洛舒醉道:“方才是你杀我的最好机会,你怎么不动手呢?”

    洛舒醉在她开口之初便全神戒备,没想到耳中听到了这一句。她又岂会不知这是绝佳的机会,但她此时心灰意冷,不想再同无关之人为难。

    她看到初颂仰着脸,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身上,恍惚换了个人一般。

    “我已经不想杀你了,一个死人而已,有什么可争的。”

    洛舒醉故作轻松地回了她一句,心底的酸意却一重接一重地往上涌。有这样一个美人在侧,阿离如何还会正眼看自己呢?更何况云绯若之死她也脱不了干系。

    “的确没什么可争的,我又不喜欢阿离。”

    初颂的话令洛舒醉眉头一松,不料她接下来的话却令她如坠冰窟,浑身如筛子一般抖个不停。

    “你不是问我是谁吗?你看我这张脸,美吧?说来你应当听到过她的名字,而且还记忆深刻。”初颂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薄薄的唇间吐出两个字,“锦儿。”

    “你知道的,锦儿是阿离这辈子第一个女人,他忘了谁都忘不了她。即便她逝去了数十年,在他心里仍无人可比,哪怕我家若若,也取代不了她的位置。”初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洛舒醉,好像要望进她心里去,“有我在他身边,你觉得你有机会吗?”

    洛舒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她的确没想到,有朝一日锦儿会以这种方式回到齐无离身边,堂而皇之占据了她的位置。

    “怎么办呢?阿离一看到我的脸,就想起了他刻骨铭心的青梅竹马;一叫我的名字,就想起了他负疚至深的心中挚爱,连带着想起你曾联手他人,以姐妹之情为饵害她万念俱灰,以至于身存魂灭。”

    “所以你是找我报仇来了?”

    洛舒醉被她言语压迫,堵得快喘不过气来。她有点明白了初颂的意图,她在玩猫捉老鼠,她不会立即结束这个游戏,因为她不着急,而齐无离显然是站在她那边的。

    “不应该吗?”初颂淡淡一笑,“你们害得若若那般凄惨,我都不知道怎样才能讨回十之一二呢!”

    “可你是魔身!”洛舒醉猛然记起当初曾听到一言半语,锦儿既是天枢所出,自然同他一样也是魔,“我只需回去同我兄长一说,他自会带人前来剿魔。”

    “你以为你还出得了入樵山吗?”

    齐无离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身后,洛舒醉遽然转身,见他手掌上托着一只黑色鸟儿,正是方才萝藦带下山的那一个。

    “我的椋木鸟,还给我!”洛舒醉急怒欲狂。她在千机门不久,而齐无离又存心不理,故而她对山上机关一无所知。若是椋木鸟再落入他的手中,她在千机门将寸步难行,无异于进了囚笼。

    “既是椋木鸟,那自然是我门中之物,又怎会是你的?”齐无离走到初颂身边弯下腰,把木鸟放到她手中,“这个归你了。”

    洛舒醉眼中若是能喷火的话,此刻怕是已经把初颂连同她手上的椋木鸟烧成了灰。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木鸟,眼中流露出绝望:“老门主给我的东西,你怎敢如此?”

    “你也说了老门主,时过境迁,现在当然是新门主说了算。”齐无离意态悠闲,瞥了初颂一眼,“小丫头,今天玩得还算过瘾吧?回去了,天还寒,你要喜欢水我让人烧一池子热水给你泡。”

    初颂慢吞吞地把腿收回来,埋怨道:“你倒挺像若若的,看到我下水就啰嗦个没完。当初我体质虚寒,不能下水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换了个身子,居然还是怕冷的。我就不信了,难道我就是这个命?”

    她的声音不满中带着委屈,像极了偷不到糖吃的猫咪。齐无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中满是笑意,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腿麻了腿麻了!”初颂站起来,腿上一软,哭丧着脸拉住了齐无离的手臂。

    齐无离笑骂了一句,伸手搀起初颂,扶着她缓步走向主院。

    湖边忽然卷起了一阵风。

    齐无离皱了皱眉,风把沙石吹得四下乱飞,看着声势不小,但灵力断断续续,显见施术之人并不高明。

    “洛舒醉,回去好好歇着,少在这里撒气!”

    “阿离小心!”初颂低呼一声,“有暗器!”

    说话间,她从齐无离臂弯中滑出,软软地倒了下去,

    齐无离心念电闪,立时想起萃玉门的独门碧玉针。那针细如牛毛,虽然无毒,但入体之后难以取出,能随血流四处游动。

    “竟然如此歹毒!”

    齐无离又急又怒,一手挟起初颂足不停步地飞奔,一手五指舒张,往后挥出。

    他这一掌灵力充沛,气势惊人,所过之处飞沙走石,风卷残云。喀喇一声,洛舒醉纤弱的身躯如同被巨浪击中,在空中翻滚几周后落入湖中。

    湖水发出砰然巨响,水花好像四溅的碎玉一般飞起一人多高。齐无离忽然住了脚步,怔然望向湖中心。

    风浪已然平息,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翠绿色的身形如同雨后飘萍一般,在水面半浮半沉。

    “阿离,你把她怎么了?”初颂从他臂弯下钻出,眉宇间掩藏不住的窃喜令齐无离心底发寒。

    “你不是中了碧玉针?”

    初颂讶然道:“碧玉针是什么?我方才只是觉得腿上发麻,才误以为谁在背后以暗器伤人。现在想来应是在湖边坐久了的缘故。”

    她话音未落,齐无离已跃入了水中,一道笔直的水线迅速驰向那正在渐渐下沉的翠绿身影。

    一丝冷笑浮上初颂的嘴角,她站在岸边,看着齐无离横抱着洛舒醉从水中旋转飞出,踏水而来。

    看到她时,他双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一晃眼便进了主院。初颂见他一脸焦虑,怀中的洛舒醉面色苍白如纸,生死不明。

    她唇角的笑容渐渐放大,好像看到了春日花开,笑得越来越愉悦畅快。她无声地欢笑着,看着主院中各色人等鱼贯而入,进进出出的人个个面色凝重,似乎洛舒醉这个门主夫人突然间名副其实起来了。

    天黑得很快。

    掌灯时分,千机门的一座客院中静悄悄的,亮着一盏灯。

    房门低低地被敲响了,门内端坐着的女子眼望着灯火,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你是打算走了吗?”齐无离推开门,一眼看到桌上放着个小小的包袱,边上黑乎乎的一小团,似乎就是他白天才给她的椋木鸟。

    “原本呢,我是想趁着你们忙乱的时候偷偷溜走,毕竟我给你闯了这么大的祸,万一洛舒醉不治,说不定你就拿我去向萃玉门请罪了。”

    初颂抬眼看向齐无离,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那为什么又不走呢?改变主意了?”齐无离苦笑了一声。他若是此时还以为她只是天真,只是贪玩,只是想捉弄一下洛舒醉,那他就真的是傻子了。

    “你来得这么早,说明她还有救。要是你半夜不来,说不定我就心虚跑了。”初颂拿起椋木鸟,朝他晃了晃,“有没有后悔给我这个?”

    “你说得对,她虽然伤得很重,但底子不错,已经醒来了。”

    齐无离无奈地笑了笑,坐了下来。洛舒醉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他:“你真的恨我到了要我死的地步?”

    他无从解释,他在那一掌击出后立刻领悟到一个问题:萃玉门的碧玉针虽然厉害,但对运用者要求也极高,洛舒醉那点修为远远不够。

    她又问:“你既然要我死,为什么还要救我?”

    他哑口无言。

    他的确希望她离他远一点,因为她时刻提醒着他,就是她和他一道,害得云绯若魂魄寂灭。但若说真的要她死,一则不至于,二则不敢。

    萃玉门虽然对她的婚后生活不闻不问,但她若是死在了千机门,那千机门上下数百口人怕是从此不得安宁。

    初颂见齐无离面上神色不定,眼中露出淡淡的讽刺。

    “不是她底子好,而是你没有像当初害死锦儿时那样,全力以赴。”

    齐无离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甘和惋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就这么想要她死?”

    “不是啊!”初颂扬了扬眉,笑道,“我不是要她死,我是要你们一起死!”

    “小若心里的初颂不是这样的。”当初云绯若谈及这个小妹妹,脸上总是笑意恬淡,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宠爱和怜惜。她说她的小妹妹生性柔弱,聪明善良,路上捡到只受伤的鸟雀都会好生照料。

    “若若心中的齐无离也不是你这样的啊!”

    初颂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拿起包袱:“今日过后,萃玉门必定会遣人上门,我就不妨碍你了。”

    萝藦再是单纯好欺,得知这一切后也会明白前因后果,到时她就难以脱身了。

    齐无离闪身拦住了她:“有件事我想问问清楚,当初在酒楼,你是故意落水然后引我去救的吧?”

    初颂眨了眨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早就想明白了。”

    “不错,是我愚笨了。当时我是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时情急,又被你的容貌所迷惑,便没有多想。现在想来,你身负璇玑心法,一个没有丝毫修为的男子如何能为难到你?”

    齐无离摇头叹了口气,又道:“我自负聪颖,没想到屡屡上了你的当。”

    “所以我走了,以后也没人能骗到你啦!”初颂绕过他,这回齐无离再没有阻拦。

    “你去哪里?”齐无离伸手虚探了一下,却立即收了回来。他留她不难,但留她又能做什么呢?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初颂走到门口,回眸笑道,“我魔气满身,寻常地方是待不下去的了。”

    齐无离跟在她身后,出了院子。

    月朗星稀,晚风不疾不徐地吹过。齐无离想到前几日接到的飞讯,踌躇了会儿,终于还是道:“你出去小心,切莫暴露了身份。夏溟居已经给北辰宫下了战书,现下仙道各派正匆匆赶往翠琉峰,打算与夏溟居殊死决战。”

    初颂修的虽然是仙道,却是魔身。况且她在夏溟居身份贵重,若有人知晓了内情,必然擒她以威胁天枢。

    “你会去吗?”

    齐无离仰头望天,怅然道:“我们这种邪门歪道,收到的讯息都是兜了好几个圈子的,去不去又有什么打紧?”

    初颂嗤然笑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怎么?此刻又不甘人后了?”

    齐无离愣了愣,哑然失笑:是啊,自己当日为了报复少时所遭遇的一切,不就一点都没顾及千机门在仙道中的面子吗?可是,再是恨,再是不悔,他终究也会不甘。

    再看时,初颂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鹅黄色的身影淡淡的,融入了树木的暗影中,好似一轮细月悄悄没入了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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