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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仅仅只是单纯的去想念一个人,就会感到喜欢的幸福吗

    这,也许需要借助科学的语言人们才会信服。同样的道理,文学语言说了,就像天上的星空,人们看了,笑笑,它还是星空。科学语言说了,就像脚底下的花岗岩,人们走走,啧啧,它那么结实。

    一个病人,仅仅只是知道自己被医生给了一种药而不吃,他或她会离康复更近一些吗?莎莎这么缠着姥爷问。姥爷说,有一种统计科学叫因果推断,按照因果推断的方法来说,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结果。除非假设exclusionrestriction。

    姥爷闭着的眼睛又睁开,眼睛下方卧蚕处的皮肤有点儿皲裂发红,薄如蝉翼的干皮颤颤巍巍的屹立在那里,倔强的不肯脱落离去。她才注意到,姥爷的睫毛真黑啊,细细的密密的排在眼圈四周,像是画上的眼线一样。姥爷的头发和眉毛早已花白了。头顶是凸的,光滑而明亮。长长的眉毛拧成一股从眉尾尾巴处垂下来,一直伸到颧骨上。姥爷的眉毛一直都很长。小时候,大人们总故意问她姥爷呢?她便指着画里的老寿星喊姥爷,去了庙里也那么喊,姥姥自然是美滋滋的,在庙里也不去纠正。

    妈妈告诉她,姥爷年轻时候经常剃眉毛。越剃越旺盛,越剪越长。妈妈也不知道姥爷为什么剃眉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光是大清朝的辫子都剪的那么腥风血雨,姥爷却急乎乎的连眉毛都剃掉了。

    那又是什么,exclusionrestriction?她总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

    “有一个老头儿,也许他不喜欢管人叫他老头儿。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或多或少都不愿意。”姥爷不喜欢人叫他老头儿那叫什么,窦老师吧。

    将来她便会明白,叫老师其实更难辩识。老头儿至少给你一个信息,是一个老人。可老师呢,哪里都是老师了。也许老师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吧。三人行,必有我师呀。没什么不妥,可偏偏最像是或者也像是老师的那位,却称作老板。一句老板,暗含了多少讨好,多少低眉,多少我为鱼肉。一句老板把你从流着哈喇子的科研梦里敲醒把鱼拉上案板,就像把爱情拉进柴米油盐酱醋茶里。谁都有过倔强的挣扎和无声的反抗,只是浪里淘沙,一遍又一遍淘掉罢了。是淘还是逃,到最后都不重要了。总之,不在筛子里。而一句老板,时刻提醒着,他还在那个筛子里。

    “总之,他提出了一个潜在结果的框架来探求为什么。如果你今天感冒了,姥爷我给你药吃,你可能吃或者不吃,你这家伙,吃药这件事上不总是随心所欲嘛。”

    她吐吐舌头。

    “如果我不给你药吃,你也可以吃或者不吃。”

    “都不给我了,我还怎么吃呢?”她仰起头问道。

    “比如你去了学校,校医院的医生给你啊,之类。”

    这样就有两种同时存在的潜在结果。

    “什么两种潜在结果?”

    “一种结果对应你药吃,一种结果对应不给你药吃。”

    “那怎么是潜在呢?”

    “姥爷只有你一个孙女莎莎,给了你药就不能不给你药,不给你药就不能给你药。只可以选择给或者不给药,这样另种结果就不能同时被看到,所以说潜在结果。”

    “那不可以让琼表妹假装另一个我嘛,她也是你的孙女?”她眼珠子转了一圈。

    “琼表妹跟你不一样啊,你看她黑你白。也许黑的人和白的人的潜在结果不同。拿她皮肤黑的吃药和你皮肤白的不吃药,或者拿她皮肤黑的不吃药和你皮肤白的吃药都不能得出什么有意义的结果。因为你们本来就不一样。”

    “可我们都一样是女孩子呀!”她嚷嚷道。

    “是的呀。”姥爷笑了。

    “可我们都一样是你的孙女呀!”她嚷嚷道。

    “是的呀。”姥爷摸摸她的头。

    “那我们都一样流淌着。。。。窦。。。。家的血液呀!”她结巴了下,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并不姓窦,琼表妹也不。

    “是的,你们可能会有四分之一一样,也许还要少些”姥爷押了一口茶,“但是也不要怕那些四分之三的不一样呀。”

    “可是,姥爷,”她低头摆弄着姥爷的茶碗儿盖子,“我如果说跟琼表妹不一样,小姨会生气的。”

    “你小姨呀,她不会的。”

    “上次买洋娃娃的时候,小姨就生气了。我给自己选了粉色的,给琼表妹选了黑色的。小姨就有不高兴,她说,你们都一样,都买粉色的公主娃娃。”

    “哈哈,”姥爷把茶碗放下,“你小姨她慢慢就会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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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总觉得小姨不会那么轻易接受的。她跟小姨其实也不熟。对小姨的印象也很模糊,唯一清晰的便是她讲过的那个故事。

    不明白小姨为什么讲那样的故事。只记得她说,“有户人家生了一个孩子,孩子特别喜欢邻居家的小女孩。小女孩便经常去抱着婴儿玩。有一次不小心,婴儿掉到了地上,摔死了。”

    “啊?!”她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心脏才重新开始动了。鲲表哥和鹏表弟也变安静了。

    “是不小心?”她小声问道。想和小姨确认一下。因为她也经常被说粗心啊。

    “可能抱得时候没抱牢吧。就像你抱着你心爱的《安徒生童话》掉了一样。”

    “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当然得一命还一命啊。”小姨觉得那是天经地义。

    “怎么还?”鹏表哥问。

    “那个小女孩便被两个大人一边拉着一只腿。”小姨还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下。

    “昂?”鹏表弟睁大了眼睛。她仿佛感觉到了将会发生什么。她边拿起两只手捂着耳朵,但已经晚了。

    “咔嚓,扯成了两半,”小姨只自顾自绘声绘色的讲。她感到自己也被扯成了两半。鹏表哥一把她拉过去,把她的头紧紧搂在胸口,下巴抵住她头顶说,“不怕。有哥在呢。”

    鹏表弟小声问道,“什么扯成了两半?”

    “净瞎编!”姥姥跑过来冲小姨说“编排啥不好?编排些这么瘆人的,看把孩子们吓得。”小姨这才看到她脸色惨白,便笑嘻嘻的说,“假的假的。”

    可从此,每次看到婴儿,她都会想起小姨的那个故事,不寒而栗。有次,一个亲戚把孩子放到了她怀里,她整个人忽然便冻僵了。

    比起张牙舞爪的魔鬼,她更害怕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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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茶盖盖到搁下的茶杯上,完完整整,一丝不漏。她又掀开,茶碗里只剩一点浅米色的茶底了。她拿起茶壶,往里边又添了些。

    “姥爷,”她把刚加满的茶碗递给姥爷,等姥爷接过茶碗,她继续道“鲲表哥和我一样吗?”

    姥爷没有说话,托在手里的茶也没有喝,仿佛不喝这杯茶,就不用回答这个问题。那些麻雀儿唧唧咋咋,大家都不愿意把湖中的石子捡回,谁都不觉得别人的问题是个问题。

    “姥爷,那你给完药之后呢?”她想到正在进行中的因果推断。

    “哈,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我给了你药,你吃了,会有一个结果;我给了你药,你没吃,还会有一个结果;。。。。。。”

    “噢噢,姥爷,我阔以接。你没给药,我吃了,也会有一个结果;你没给我药,我没吃,还会有一个结果。一共有四种结果!”

    “exclusionrestriction的假设就是说,只有你吃没吃药会影响结果,跟我给没给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姥爷一般都是在病治不好的时候才不给药吃,我都看到了。姥爷不给药,我就知道那病人要不好了,吃别人给的药也没用。”

    “对呀,这就回答了你的问题。一个病人,仅仅只是知道自己被医生给了一种药而不吃,他或她会离康复更近一些吗?也许会。”

    她好像明白了。好像还可以一直这么绵绵不断的延伸下去。比如说,一个社会只是颁布一个道德规则而并不将它规定成一个法律条例,会让这个社会变得更美好吗?可是,哪里去找对照组来验证这个呢?社会和社会太不一样了。

    就像鲲表哥,谁来做他的对照组,给他检验药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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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的天空铺满了橙红色的霞光,橙红色向周围渐渐淡去,静静地淡成粉色,与更远处的温柔的蓝色融化在一起。山天相接处,有一个浅盘的凹口,太阳像横着切开的咸鸭蛋的蛋黄,嵌在碗口,橙黄的鸭油汩汩流出,蛋黄慢慢扁下去。

    莎莎两胳膊撑在桌子上,用筷子尖小心翼翼的挑了一点蛋黄,放进嘴里,吧唧吧唧,学着姥爷的样子。她之前是从来不碰咸鸭蛋的,咸鸭蛋,想想就咸的口渴难耐,不吃不吃,她嘴巴和鼻子揉到一起,眼睛闭着,头不停的摇。

    妈妈于是偷偷把鸭蛋白和青菜混在一起煮在粥里,蛋黄和豆腐炖在一起。

    “这是什么呀?”

    “豆腐菜粥呀。”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喝了两碗。

    “这是什么呀?”

    “蟹黄豆腐呀。”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呼噜了一盘。

    妈妈的把戏,她一直都没有识破。

    每次去姥爷家,姥爷买的咸鸭蛋莎莎又一个都不碰。

    “姥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不吃咸鸭蛋的。”

    “喔?!”姥爷撇撇嘴,“哦。姥爷还知道你喜欢吃蟹黄豆腐,一周三天都吃不厌烦。”

    “嘻嘻,姥爷,我是喜欢,但是三天还是会厌烦的,姥爷!”她站起来赶忙纠正,免得姥姥听到了又连着一周天天做蟹黄豆腐。小时候和苹果无比亲密的接触还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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