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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拜基督

    鹏表弟后来不断的对她提及那次跟姥姥回村的见闻。也许是因为新奇,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是他第一次怕见不到姥爷了。

    她说,“你不每隔几个小时就和姥爷视频嘛!”

    他说,“那不一样。那种见是呈现式的。视频两端的生活仍然是割裂的,顶多算是见字如面。”

    她问,“见字如面?”

    “确切的说,见音容笑貌如面。就像你从记忆里掏出很多张姥爷的照片,再给它装上姥爷的声音,让它们连续播放。你不需要他亲自在场。”

    他想了想,“或者说就像一场场清晰明白的梦一样。你不总经常做这样的梦吗?清明梦。”他捋了捋侧面的头发,“你的替演在他的梦里出场,他的替演在你的梦里出场。你们在两个不同的梦里,互不影响。”

    “这样不是很好吗?每个人都可以更自由的掌控自己的梦。”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很孤独吗?不觉得这才正是一场居家隔离,只不过房子换成了身体吗?你失去了和外界的一切沟通。渐渐的你只能看到你看到的了,你只能想到你所想到了。你越来越不能够接受和你不一样的了。”他顿了顿说,“还记得以前姥爷姥姥涂了你日记你用不说话来抗议吗?”

    “又不是我自己不想说。凭什么我的日记只能写姥爷姥姥想要读的,我说话只能说他们想要听的呢?!”他的嘴巴微微张着,像是在听又没听。

    “姐,你知道吗,我们有6500多种语言,大约45%的他们正在渐渐消失。他们当然不是指蚂蚁,不是指米粒,不是指花粉,他们是我们,是我们的曾经,是我们人类的一部分。可他们为什么会消失呢?”

    “还不是因为没有足够多的人去读,没有足够多得人去听。”

    “会不会是他们自己也不能够接受剩下55%得‘污染’呢?他们把自己孤立起来。圣洁的一尘不染。”他的眼睛紧紧盯过来,让她有点儿害怕。

    学物理课的第一天,鲲表哥就辅导她参照物的概念。他说,有了参照物才有了对比,有了对比才有了动静,有了动静才有了速度。不然一切速度皆妄谈。

    “妄谈就干脆不谈了,我们都一样的动?或者我们都一样的静?”

    “那‘我们’又是什么?”鲲表哥问。

    鹏表弟又继续道,“你有时候就特别理想主义。所有事情都得要按照心中画好得那幅画复制发生。。。。结果,弄得自己又孤独又可怜。”

    “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王顾左右而言他。

    “这么鲲表哥,对吧?”

    她没有吭声。

    “你就认定了全宇宙只有一个鲲表哥可以给你温暖吗?”他弹了一下那只猫肚子,“喵——”它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得叫了一声。

    她诧异得望着他。

    “你知道吗?其实,要不是因为他必须做那个太阳。鲲表哥也不用去意大利。”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们觉得爱不过是场囚禁,不愿意绕着家的轨道一圈又一圈的转。可抗拒如鲲表哥,如你,也仍然在自转,也只不过是将公转的轨道划大而已。”

    过了很久。她才问“家又在哪里呢?”

    “当然在北京啊。”鹏表弟想都没想就说。他左手捂住右边胸口,“在这儿,表姐。”鹏表弟的心脏长在右边。他刚出生的时候被诊断为心动过弱,说是活不了几个月。他的亲生父亲来北京找姥爷瞧病,婴儿扔给姥爷就偷偷跑了。

    她笑了。没左右可以顾也言他,“算姥爷姥姥没白养你,不然姥姥白带你去看你亲生母亲了。”

    他身子向后倾去,“亲生母亲?”屏幕里的他变小了一圈。

    “你手机里,村口大院里,光画的那个画。”

    “光画的那个画?”

    “鲲表哥说照相不就是用光来画个画嘛!”

    画面一直没有动,也没有声音。我不知道是信号卡住了,还是他沉默了。

    如果是沉默,那我得打破下。“不过,老实说,。。。。,你怎样想的呢?”我有点儿紧张的问道。但一问出来,就后悔了,真希望没问过。

    突然,鹏表弟的脸不见了,墙在旋转,地在晃动,她感到她的脸快要跌个狗啃泥了。啪,显示通话结束了。鹏表弟的手机大概是掉地上了。她在电脑前坐立不安,是她打过去还是他打过来?难道等下再问一遍吗?也许就是天意吧,不是她自己希望没问过吗?视频聊天有时候真是让人崩溃。

    再次接通已经是几分钟后了。

    就当没问过好了,她想。

    但他开口了,“如果是亿万富翁呢,当然去认啊。然后用拿到钱带姥爷姥姥去周游世界。”他眉飞色舞道,“再留一笔,给表姐做结婚的嫁妆。”

    “这个你也贫嘴?”

    “对啊,如释重负。一直以来的压力瞬间都没了。”他苦笑道。

    “如释重负?”

    “这样所有都说得通了,我本来就和你们两个不一样。”

    她没有告诉他,真正明白他的话,是在磊舅舅也走了时。

    他举着手机,给她看,“我们玩猜人游戏吧。你猜微信群里这个头像。”

    她看了看,那个头像,一只脏灰色的猫,两只眼睛露出绿色的光,有点凶,穿着红色圣诞衣服,热情洋溢,整个画面模糊不清,清晰度很差。她说,“猜它是个妈妈。”

    鹏表弟笑了,“还有呢,看她说的话。”

    每一句都短小有力,没有任何语气助词。好多好多祈使句,不怒自威的命令,咄咄逼人。她说,“老师?”

    “哈哈,哈哈。鲲表哥也这么说,他说,应该还是带学生那种。”鹏表弟笑道,“我只猜出了家长。不晓得你们怎么到了老师这一步。”

    还是被鲲表哥打败了,她想。

    她突然想来什么,“不知道别人在微信上怎么猜我?”

    “你觉得呢?”

    她觉得呢?“有人说我说话像写话。”她笑道。不过微信上的话,既像是说得,又像是写的,便掩盖了她这种缺陷。剩下明显的啰哩啰嗦。

    ——————

    “知道你说话像什么吗?”那还是她和李懋做同桌不久后。

    她看了他一眼,他是想说像苍蝇嗡嗡吗?以前班主任老头就是这么说的,她只感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像写话,”他笑道,“好像在念作文。”

    她狐疑的看着他。他继续道,“只说有意义的词,每个词都有它存在的意义。词和词之间不停歇。一口气说完一整个句子,没见过你嗯呀啊呀的歇会儿再说。”

    “我哪里就没有嗯呀啊呀在句子中间歇息歇息再说啦?”

    他噗嗤笑了。

    她继续佯装道,“李懋他,嗯,说我,嗯,说起话来,就是那种,嗯,像写话。。。。。”

    他抓住她胳膊,拿书挡住她的嘴巴说,“好好,领悟到啦。还是变回你吧。”

    “那我说话还没有什么毛病吗?”她撅着嘴道,她期待他说没有。没想到他还有。他说,“有点啰嗦。经常要听很久重点才来。”

    “你的意思是很烦人很累人?”

    “显而易见么。经常一不留神,就容易让人听不懂。”

    “那你经常听不懂我说话啦?”她眯着眼睛看着他,“你干嘛盯着我?”

    他刚要开口。

    “别又跟我说:显而易见么。”

    他笑着,心照不宣。

    又是显而易见。明明就不显而易见。显而易见什么?“所以显而易见你不懂?”

    “笨。因为我全神贯注啊。习惯了就好。”他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两颗巧克力,瞄了她一眼,推过去一颗给她,放另一颗在嘴里,咔嗤一声,“饿了饿了,比考试还消耗体力。”

    想起高中时班上有个男生送她很多巧克力,她一盒也没要过。他倘若有半点李懋的狡猾,那些巧克力早就被她吃光了吧。也许不是巧克力,只是买一盒巧克力容易,做一盒巧克力也不难,用心去读一个人却很难。

    ——————

    雪后的田野一片白亮亮,晃得人眼睛都要挣不开了。

    跟着一起晃人眼得还有堂哥路虎车,白亮亮得驻扎在基督堂外。

    堂哥对鹏表弟说“老姑,其实我不太信这个,他能不拜就不拜。只是过不了我爷爷那关。但他怪,他自己也不来。”说着,他们来到了教堂前。

    那教堂并不大,一个十字架处在屋顶上,灰蓝色的砖墙围起来。一个空旷的院子就占去了一半,剩下一半被屋檐盖着。融化的雪水,挂在屋檐上,一滴掉下来,过一会儿又一滴掉下来,划破院子里的静谧。没有一处静谧能像那种静谧一样悄无声息,没有一种希望能像那种希望一样生机勃勃。

    姥姥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去,这才看到,原来白袍子加身的是个垂着无数辫子的耶稣爷。眉毛也粗黑粗黑,脸上还扑了点红粉。姥姥只叹自己有眼不识耶稣。

    但转身一想,这耶稣怎么也坐莲花座?

    鹏表弟笑道,“姥姥,这耶稣也太假了吧,”他指着那个白色的塑像,仰头对姥姥说“至少也得钉在十字架上啊。”他扶了扶掉下来的围巾。

    姥姥压着嗓子喝止了他,觉的他笑的太大声,对神灵不敬。虽然还是心里犯着嘀咕,觉的坐莲花座还是有点儿冒犯观音菩萨。

    堂哥打趣道,“这窦阴鹏还知道挺多么!”

    鹏表弟看着姥姥道,“你要是和我姥姥一起长大,不管是何方神仙都得一一打个照面。”

    姥姥问跪着得这些人求的是什么。

    堂哥笑笑说,“啥都能求,发财生子长寿儿女姻缘死后极乐!”

    姥姥心里嘀咕,“这耶稣爷这么贪心,管这么多!”

    鹏表弟开玩笑道“要我求就先求个文章被发表!要是灵了再说。”

    堂哥说,“老表弟,我看你还是求个有用的吧!”

    姥姥急了,“嘿,啥年头了怎么读书就废了?!”

    “嘿嘿,老姑,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堂哥嘻嘻道,两条眉毛迅速的趴平。

    姥姥看了半天。这——身子板,这——容貌,枯枯瘦瘦得,总觉得叫人不放心。读书人终究念的是汉字,不如回去求自家的状元爷。况且这耶稣爷经营这么多营生,能忙得过来吗?一个一个排队,得排到鹏鹏都做爷爷了吧。

    堂哥说,“老姑不用担心。这耶稣爷办事利索得很。您求个啥?”

    姥姥说,“求个姻缘!”

    鹏表弟凑上前来给姥姥捏肩膀,“姥姥,真是未雨绸缪。打我小就跟着你去雍和宫求姻缘。要求就求个漂亮的哈,姥姥!”

    姥姥把他手拨开,“臭孩子,你还小呢!”

    堂哥说,“求姻缘雍和宫还不够大吗?”

    姥姥说,“意大利人不都信这个嘛?!”

    咳,姥姥偏心也偏错了地,那是天主教,鹏表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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