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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中官村

    她刚和爸爸把爷爷接到北京,没几个月。她就要走了。去波士顿也是那次见了吴茗后临时决定的。

    爷爷说,“快去快回。你姥姥念叨着要回去拜基督,我也去他的雍和宫报到下。赶明儿,你回来了,咱爷孙俩一起爬个长城。”

    姥姥勉强笑着说,“瞅瞅,干哥这身子骨这硬朗的。。。。。。”

    爷爷眯着眼睛笑了。他回头对莎莎说,“不过,爷爷可背不动大孙女喽。”

    爷爷是背不动了,爷爷生病了,爷爷得了癌症,淋巴癌。

    爷爷自己知道吗?没有人告诉爷爷,但她觉得,爷爷是知道的,或者说,是知不道的。爷爷知不道,是因为爷爷还想爬长城哩。

    去接爷爷来回才一周。回来的时候,公交车号码牌也变了,一辆接一辆的626驶来,却没有她要等的126。很久后的一天,她才发现有一个小小的126就放在刷卡机旁,一上车就会发现。原来126被藏起来了。地铁也邀请了好多新的亲戚们来加入。她看到一个崭新的金安桥——苹果园。咦,金苹果?仿佛哪里见过似的。

    苹果园真的是种了很多苹果树。两米一棵。苹果的名字也像人的名字,有浓浓的军区大院味道的,红星,首红,超红,秦观,王林;有大字不识一个的花牛,北斗,嘎拉,大沙;有杀气腾腾的辽伏,早捷,伏帅,金帅;还有抚媚多姿的红玉,千秋,夏绿,安娜,花冠。

    苹果园原是一个老太监攒了一辈子钱投资的。老太监不单是种苹果,老太监种了很多瓜果。但只有苹果活了下来。活下来的,便是命;活不下来的,也是命,姥姥说。

    倘若老太监偏偏没有种苹果,他种黄的梨,粉的桃,青的蜜瓜,紫的葡萄,红的柿子,软的枣,硬的核桃,酸的山楂,。。。。。。那么岂不没有苹果活下来了。

    姥姥瞪着两个眼珠子,说,“老太监瞎了眼了,怎么就专挑苹果不种的?”

    姥姥觉得,苹果苹果,平平安安,果果丰丰。多讨彩的,干嘛不种呢?但转头一想,太监要果果丰丰做什么?

    鹏表弟说,“我们有个外国老师跟着自己女儿学中文,咬字不准老把苹果年‘屁股’。”鹏表弟已经比姥姥高了好几头了。

    “哎呦喂,你可恶心死姥姥嘞。”姥姥把咬到嘴里的苹果吐了出来,一手碎渣子,像初雪一样。鹏表弟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苹果晶莹剔透了。

    “姥姥,你从屁股想到了马桶,进而想到屎尿横流吗?”鹏表弟边敲键盘边打趣的说。姥姥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但也许老太监联想的和你不一样。亚当和夏娃偷吃了苹果才有了人类。”鹏表弟边敲键盘边打趣的说。

    姥姥的假牙狠狠的啃一口苹果,“瞎说,要吃口苹果就能生个人。老太监得有多少子孙。”洋甘菊的淡淡的苹果香飘来。洋甘菊又叫作,地上的苹果。姥姥又想起了鲲鲲,兴许还得拜拜黄毛子的菩萨才管用吧。

    鹏表弟在某个搜索网站试图搜索苹果的时候。网页显示所有7,440,000,000种结果里的第10页,花费0.87seconds秒。可他依然没有看到那个一口咬下去满口甘甜的苹果。

    他又换了一个,嘴里嘀咕着,“它说为我,为我?,找了100,000,000个结果。”

    他在第一页的下方看到一个很小的淹没在科技里的句子“苹果红,延安宜川人民生活更红火”。他垂头丧气,“好吧,这是为我找的苹果。破推荐功能以为从我指尖抠出两个字就成了我的知己?但这也好,会让你始终保持清醒的距离,这个世界原来和你格格不入。它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它。你想要的,它藏着掖着不给你;你不想要的,它推着桑着塞给你。

    他在中关村的一家小书店里。店里不时有人来拍照,穿着洛丽塔或者汉服。书店的光线很硬,并不适合拍照。但方圆几十里就这一家书店。拿着相机的人不停的说,那里再凹进去一点,那边要凸出来,这样才好看。关于凹函数和凸函数的较量,让那年数学课堂上的他挣扎了很久。

    数学老师说他要在黑板画一条凸函数的线。

    他的脑袋歪来歪去,翻上翻下,问道“老师,我们在线的哪一边呢?”

    老师古老的威严受到了挑战,粉笔刷得折断了,白色的鼻头飞了过来“在线上,不在哪一边。”

    他默不作声了。这也是那些汇成他选择服饰艺术的万条小溪一样的源头之一吧。衣服有面子,有里子。

    可是,现在,就像一条钢丝线,踩在上面,晃晃悠悠,一不小心就调入了未来,一不小心就馅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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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鹏表弟自然是知道的:

    中关村原来是中官村,太监退休后聚集的地方。改名字原本是为了避讳。避讳什么?解剖课的时候,鹏表弟早就想像过无数变那场景了。古铜色的手,干巴巴的,捏着精索,一把金铜合铸的镰状刀,一个垂直深切,心中便有股子熊熊怒火烧得呼呼的。匈奴有但越是讨厌什么越是成为什么。这里现在成了太监练成的地方,九九六,心猝死,谁也没有闲功夫谈恋爱找老婆。中关村终究活成了中官村。

    在这里,时间都被统一了。

    早上九点,晚上九点。不是你的时间,不是我的时间,不是他的时间。你的时间是此刻在太古里喝着温热的豆浆牛奶读厚厚的书,我的时间是在大山子静谧的草地上数着头顶的星星发呆,他的时间是在五棵松下魔性的扭动身体狂野的欢呼。

    那是谁的时间呢?是有着精妙指针的闹钟的时间,是可以贴心服务的手表的时间,是可以电脑显示的时间。闹钟呀,手表呀,电脑呀往上爬呀爬呀,恨不得爬过了珠穆朗玛。然后得意忘形的说,看吧看吧,我做了这么多事情,我做得这么快,简直像飞一样。

    我们爬得越来越高,离大地得母亲越来越远,我们老得越来越快。原来只能活到50岁不到的我们突然可以活到80多岁了。我们欢呼雀跃,时间女神,甩了甩尺子,狡黠得笑了一笑。

    中国人是最勤劳的国家之一。那仿佛在说,中国是老得最快的国家。又像在说,中国是最古老的国家。对了,没错,我们是这么引以为豪的。

    我们早已被牢牢控制。奇怪的是,既然我们早就开始受到异类的控制,尽管那只是一个挂在城市某个屋顶的大钟,为什么还会假想般地担忧异类的控制会使人类罹受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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