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奶奶的心胸很狭隘

    自从奶奶有过那次的晕厥昏迷经历以后，奶奶的性情转变很多。大概那次奶奶自己以为要挺不过去了，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附在我耳边赶紧低声告诉我咱家其实没有借狗仙大姐的钱。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奶奶这句话的意思，直接在父母的追问中转述了奶奶的原话。说完后奶奶马上失望地在此闭上眼睛时我才感觉我做错了。

    事后，我很懊悔。这就相当于我揭露了奶奶平日是爱捣鬼撒谎的，其实即便是谎言，那也是奶奶善意的谎言。她为这个家的柴米油盐绞尽脑汁操碎了心。只可惜，父母总是在奶奶面前以小辈自居，我们几个孙辈就更是这样。好像这个家的大事有奶奶顶着即可。

    从来不曾想到奶奶会变老会生病，但是奶奶自己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日暮时光就要到来，她的性情变得和顺很多，与母亲相处也一天天变得越发温馨。即便母亲做了什么错事，奶奶也不再急得大吼大骂，最多就是心平气和地指出母亲的错误。在我眼里，奶奶仿佛变了一个人。

    父亲是愚钝的，他这个独生儿子没有发现奶奶的变化，在父亲眼里，奶奶依然是过去那个事无巨细掌管的必须井井有条的当家人。因为父亲动不动就要和奶奶各种名目的算账，常常气的奶奶流泪。

    奶奶这样一个原本心直口快的人，一度变得敏感脆弱。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触动奶奶的某根神经，她会突然恼了，甚至采取极端行动。

    在奶奶的心里，大概一直希望我能无原则地和她站在一起，也希望我能像她爱我一样回馈她。也许我的有些行为让她失望了，于是她常常在我没有一点防备时突然爆发。我后来真的有点怕她了，有时会刻意避开奶奶。

    有一次，应该是寒假，一家人挤在奶奶屋里的大炕上。早上母亲已经开始在灶间忙碌地准备着早饭，父亲也已经在院子里扫雪，我刚穿好衣服。奶奶喊几个钻在被窝里的弟弟赶紧起来穿衣服。二弟三弟就赖着不动弹，奶奶拍打了一下三弟，我无意识地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推奶奶的手阻止她打弟弟。但是奶奶一下就恼羞成怒，大骂我猪肉贴不在羊身上，你们都是一伙的，就我是个外人等等。

    还有一次，记不清因为什么小事，我似乎又说错话了，大概是直接指出奶奶做错了什么。奶奶说不想活了，我以为她是在威胁吓唬人。没有想到她居然一个人走到堆放杂物的南房里找了一根绳子准备上吊。这可把我吓坏了，长辈以死来威胁，我听都没有听说过，我哭着抱着奶奶说好话求她别闹了，所有的错全在我一个人身上。

    当我嚎啕大哭着把奶奶规劝到屋里后，内心发誓以后对奶奶说话一定提着千万个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不对话，尽量少说才能不触碰她的敏感神经。

    我成了一个乖乖女，每天除了上学，回家蒙头写作业，许多时候除了吃饭基本不张嘴说一句话。星期天，干脆躲到同学家写作业。

    奶奶总是可怜巴巴地用慈爱的眼神关注着我，而我则像个小哑巴一般干自己的事。

    对奶奶，似乎我只剩下了同情，她的性情以前我不敢苟同，后来我一样很难理解。奶奶是阴晴不定的，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变脸。甚至比反感父亲还要加一等的厌恶，父亲好歹是持续性的坏脾气，高兴的时候少而又少，这样反倒让人容易适应。而奶奶是平和慈善任劳任怨的时候多，但冷不防就会突然爆发成相反的极限。

    面对奶奶这般性情，我几乎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感觉，内心的惧怕占了上风，其次是可怜与同情，最初那纯粹的爱戴被一天天磨损着。

    也因为奶奶，我开始害怕过节，曾经每年期盼的中秋和春节我都不惦念了。因为这样的时刻，奶奶喜欢在全家人坐一起的时候发表讲话，她讲着讲着就会跑题，把总结搞成了家庭内的声讨批判会。对父亲的不满始终不敢明确指出，重点是针对母亲，往往会捎带上我，最后是一个个不听话的弟弟们。大过节的谁都不敢反驳，但心情已经被奶奶彻底搞坏了。

    唯有母亲无限度地包容忍耐着，我真正佩服的是母亲的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