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次

    如果在三年前,昨晚发生这样印象深刻的事情,李子漠一定会追上前去疯狂的寻找凌云启的信息。但,这是三年后了,他们彼此都成熟了许多,不再像曾经那样青葱和幼稚,他曾经装出来成熟,也已经活脱脱成长为真正的成熟了。

    此刻的李子漠和凌云启心里都很清楚,谁先打破这种宁静去到对方的生活,谁就会先拒绝对方,有时候,感受是彼此相连的,也是相互依存的。现在,到时没有任何一方想要打扰另一方了。

    琼海的风吹拂着蓬头垢面的李子漠,他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又播放那首熟悉的歌曲:

    “分手后第几个冬季,今天是星期几......”

    曾经,当这首歌响起的时候,那些熟悉的文字和画面总会出现在脑际,而此刻,他的脑子里却开始出现了会议画面的空白,有些有关于凌云启的画面,却在渐渐模糊和消失。

    也许,人真的会时间久了就逐渐淡忘吧。

    他一瓶又一瓶灌着啤酒,直到小腹渐渐隆起,意识逐渐紊乱,便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明晃晃的日子过得犹如月子一般寡淡无味。

    偶尔,他又会发神经似的好好经营自己的店铺,这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咖啡店。

    他有时在想,自己现在脾气已经查到了如此地步,为何店铺不是“门可罗雀”却是“踏破门槛”的样子,真的搞不懂这帮顾客这奇怪的爱好。

    也许,每一个进店的人都有故事吧,都想寻得一处安稳身心的所在,才会喜欢在一边喝咖啡一边喝酒的状态下去聆听隔壁桌的故事,去进入别人的伤感。人们在这里品咖啡、醉心态、聊故事,这平凡普通的咖啡店却装下了无数人的各种情感故事。

    有的人是被人甩了,有的人是甩了别人又后悔,有的人喜欢还未说出口却已知晓了答案,有的人答案还未告知却被对方的胆怯所折服,这世间男男女女的爱情故事总是这般扑朔迷离,也总是这样毫无章法。

    李子漠的咖啡店,喝咖啡必点酒,顾客们习惯于在这一半是浪漫一半是忧愁的口感世界里驻足,先不管带给味蕾的体验如何,只在乎在颇有意境的半调子配搭,生活有时太有条不紊反而显得索然无味,李子漠在索然无味了多年后,因为凌云启的突然到来和变故,才似乎看懂了生活的本真。

    所以,他又好像悟到了什么,在醉酒一月有余,准备又发神经想要观点的前一晚,他改变了想法,决定继续开下去。

    并不是为自己,只是为了让这个叫“我不喝咖啡”的店装下更多失落人的故事。

    原本还沉浸在伤感中的李子漠,在第二天早早的开门,备货,在墙面上设置了一个矫情的板块,用那并不优雅的毛笔写了几个大字:“咖啡和狗”

    第一个客人进来点咖啡,惊奇的发现桌上原来的筛子盒变成了一碟便利纸和签字笔。

    “老板,你疯啦?原来有筛子还有点乐趣,现在直接筛子都不摆了。”客人不解的问,

    “要摇筛子啊?”李子漠问,

    “啊”客人继续不解,

    “本店升级,不玩儿这种东西了。”李子漠道,

    “那换什么?”

    “故事”李子漠坚决道,

    “故事?写故事贴墙上?”这顾客倒挺机灵。

    “对!要摇筛子去前边第三家。”

    “懂了,我今天只点咖啡和酒,想好了再写。”

    “可以”

    这应该是熟客,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看到李子漠的修改并未爆发脾气,反而变得温和起来,应该是有不少故事的人。他静静的点了一杯拿铁,吸着烟,喝了一瓶啤酒,要放平常,筛子估计咬烂了都,今天却异常安静了许多。一小时后,他起身离开,走之前给李子漠扔下一句话:

    “得,今天没想明白,改天再来。”

    李子漠的新创意引得不少熟客莫大兴趣,很快,两面墙贴满了各种各样的故事,有的很长有的很短,长的都快写成了连续剧,短的却如一首诗,甚至一个句子。

    “我们的故事就如那初春的小草,还未发芽,便遭遇了一盆100度开水”

    “如果不是你的先决放弃,我们第二个孩子应该都可以打酱油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我,但我喜欢。”

    “有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如果”

    ........

    这一条条的故事,成了这间咖啡厅新的风景线,这有趣的墙成了来到这家店的客人们新的心灵寄托。有些顾客给咖啡店取了一个新的名字:

    狗咖啡

    既是说来喝咖啡的人关心心中的那只没有得到的“狗”,也是自嘲自己就是那只没有结果的单身狗,当然,懂得都懂的年代,只有没有故事又不了解这店里故事的人才会莫名的问起:

    “这家的狗在哪里?怎么一只让撸的狗都没有?”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我们的故事最终没有一个结局,不是你放弃了,也不是我放弃了,而是我们彼此,都已经放弃了。——我不是胖猪。”这是那个糙汉子最终留下的文字,在最后,他留下了自己的小名,那个只有对方才看的懂的名字。

    他今天很绅士,一改之前粗鄙的形象,专门整理了行头,写完故事后,他点了一瓶啤酒,哐哐喝完后,安静的离开了。

    “明儿老子不来了。”出门前,撂下一句话,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个胖子在李子漠的印象里,已经在琼海晃晃悠悠小一个半月了,如果,李子漠没有这一次心的举动,他也许还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有新的结果。

    琼海咖啡店的第二年五月,李子漠收到了一条来自凌云启的信息:

    “我马上毕业了,大叔。”

    平平淡淡的几个字,甚至连个语气词都没有。看到这熟悉又陌生的文字,李子漠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不知应该是祝福还是祝贺,但,她穿上学士服像天空扔帽子那一刻一定很美。

    他想。

    想着想着,他想真正的见到这一幕,以一种不打扰的方式。但他又开始害怕起来,万一,万一她并不喜欢呢?万一她就是害怕他莫名出现给她带来困扰呢?

    原本决绝的李子漠,又回到了那个忧郁得不得了的状态,又回到了几年前的状态。

    因为上一次的不告而至给她带来的困扰,和她跟他说的话让他印象太深刻了,他不想来第二次。

    “好!”思来想去,一个字加上一个感叹式的标点符号,似乎表达他此刻的心情和祝福就已经够了,狗咖啡店老板的这波操作还真的是够“狗”的。

    接下来的时间,他又开始疯狂打开一瓶又一瓶的啤酒,期待着一天又一天的醉生梦死。他查了查凌云启学校的通告,大四集体毕业典礼时间将在十天后举行,这十天,他像整个人都泡在酒坛子里不要起来。

    他知道,一旦他动了念头,只能是两种不同的结局,而他,失去了一个联系方式,他现在关于她只有一个联系方式了,他不想连这个也失去。

    就这样,他在琼海咖啡厅的顶楼成天听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和或喜或悲的情绪故事,有人来这里一言不发有的人来这里大声宣泄,而他何尝不是其中的一中呢?

    太阳一天又一天的暴晒着他的皮肤,他的日子,他的心绪,他的心虚,一天又一天,度日如年。

    他醒来,又睡去,发现日子并没有如想象的那般快速过去。

    这数日子的一天天,他的心思开始变得逐渐迷离,心思也变得恍惚了起来。

    四天、三天、两天,终于,日子来到了最后一天。

    这一天,他端着酒杯,放到嘴边,那十几度的啤酒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他去厨房,倒了一杯53度的,那平时他从来不碰的白酒,哐哐哐灌进胃里,一股火辣的味道从味蕾升腾,瞬间占据了全身,天旋地转起来。

    突然,那些熟悉的画面和文字如失物复得般立马用现在他的眼睛里,一个又一个的画面和文字立马浮现,如梦魇一般缠绕而来。

    他本以为他已经忘记了关于她的所有,可关于她的所有又一个又一个的熟悉起来。

    他突然竟开始不自觉的感觉到委屈,而后肚子一阵蠕动,他奔去洗手间,瞬间胃里倾泻而出,虽然都是些汤汤水水,还间杂着几处红色的液体,看来是喝多了胃出血了。

    他从洗手间出来,意识清醒了许多,而后,浓浓的酒味从全身散发,伴着满头齐腰长发和那件几月不洗的外套,走在大街上像极了流浪汉。

    夕阳西下,他奔跑在琼海的堤坝上,后五月的风伴随着冰山融化的微凉,打在他满脸胡渣子的脸上,此刻,他感觉自己又一次活了过来。

    锦华的大学校园里,第二天人挤人的热闹,学生们彼此表达着毕业的情绪和祝福。有的人开心不已,有的人忧心忡忡,人们都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却又厌恶着这一天的到来。

    可,毕业啊,它不会因为你喜欢和厌恶而不到来或早到来。

    凌云启穿着学士服,手里的学士帽却久久没有戴上。来往询问的同学走了一批又一批,她都没有开心的戴上它。

    而此刻,在毕业典礼即将开始前,她一直低头坐着的椅子前,她的目光所及的石板上,却出现了一双崭新的皮鞋,她抬头缓缓望去。

    一身西装革履的李子漠出现在她的面前,依旧是长发飘飘、胡子拉擦。

    当两个人眼神交汇的瞬间,李子漠微笑的看着凌云启,而后,拾起她的学士帽,在阳光的照射下,缓缓替她戴上。

    然后,拉起坐在椅子上的凌云启,听着学校的集合广播,把她送进了学校礼堂。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李子漠站在大门口,目送穿戴整齐的凌云启进入了会场。

    当凌云启最后一次回头望向大门时,李子漠微笑着回头示意她前行,点点头消失在了人群中。

    回头离开人群的瞬间,李子漠眼角流出一行泪来。

    有时候,伴随你成长比和你成长更能让他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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