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火·其一

    我在濒死的时候遇见了她。

    不知道在那里躺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身体像巨石一般沉重。我抬手摸了摸腹部伤口，就算意识和知觉随着血液的流失渐渐模糊，我也还是能感受到夹杂在风中的轻盈落在脸和手背。

    一定下雪了。

    我笃定的想着，不想睁开眼确认。与其浪费仅存的精力观察再也见不到的世界不如趁此放空自己没有挂念地死去。

    远处车轮声一声接着一声飞驰过去，没有一个人停留。谁会注意到阴暗胡同里躺着一位受重伤的血族呢？

    血族不允许异类的出现，独断又专横的家族长将我困在世俗的牢笼里得以维护他们长久以来的威严，用尽全力逃出后的我被低劣又狡猾的赏金猎人偷袭。而这些都将随着我的死亡而延续。

    就在我快要睡着时，我嗅到了新的味道。

    石子碰撞发出声响，轻而慢的脚步伴随香味一步步接近打扰了我的清静。

    实在是难得，在如此凛冬还能闻见花香。

    她问，【为什么倒在漫天雪飞的深夜？】

    【因为我做了错事，就要死去了。】我如实回答。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我的脸，替我拂去了眉间尚未也不会融化的雪。

    【你在做什么，】我讥笑道，【露出脸会让我死得更体面些吗？】

    【只是有些感到不值罢了。你不该是这种结局。】

    【对一个血族这么温柔可不是人类该做的。】

    我想她应该是在惊讶我血族的身份，动作变得迟疑，我也因此能仔细体验她指尖的温度。

    【你想成为人类吗？】

    她说的话像一道闪电击中心脏，令我颤抖不已，冻僵的身体又有了行动的理由。我不得不仔细观察她。

    说出这句话的女人跪在旁边，飘落的雪花挂上她的发丝和低垂的眼睫，让我想到几百年前人类经常挂在教堂的玛利亚雕像，温柔圣洁又慈悲。

    我花费精力打量她一番，眼神停留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问：

    【你能做到吗？】

    她只是沉默着，没有再做任何表示。

    我苦笑一声，眼前这位花一样脆弱的人类能有什么改变命运的能力？闭上眼，感受着她渡过来的温度，不抱希望地静静等待回话。

    困意袭来，碎冰一样寒冷的空气充斥着我的鼻腔。不过有她在身边倒是添了一丝温暖。

    要是平常我一定会转身回到那温暖的、人类布局的壁炉旁，看着暗红色火焰照亮黑色房间。

    茉莉的味道，枯藤残叶转而消散空中。

    晚香玉的味道，一点一点地让我丧失触觉。

    直到最后的......血的味道。

    香甜的血液唤醒我的大脑和身体，我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她划破手掌让血液浸上我的嘴唇。

    不够，这点血远远不够，我还需要更多！

    像一团火在胸腔中燃烧，难以抑制的冲动让我浑身发抖。

    于是我咬住她的脖子，细细舔舐着从她吹弹可破的肌肤里渗出的血液。

    她有些吃惊，獠牙刺破皮肤的痛让她落下眼泪：【控制住自己，克洛伊。】

    血液的传导令她知道了我真正的名字，但是那又怎样？在尝到她第一滴血时我也知晓了她的全部：

    拥有重生魔法，就连血液也成为了介质，将我的伤口全部愈合；给了我第二次机会，可以为我所用所有；温柔圣洁如同天使一般美丽的，现在名为艾米丽的魔女。

    她很轻，又温柔，我把因为毒素而睡着的艾米丽轻松抱起，未经同意带到了我的藏身之地。

    屋内和屋外一样寒冷，我却一点也不想点燃壁炉，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好似被温暖包围。但她却有些冷，蜷缩着发抖，我便放弃了想法起身点燃壁炉。

    她的治愈魔法效果出奇的好，先前身负重伤的我已经完全无碍，这另我十分吃惊。我同她抵膝而眠，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是时候起身准备食物——

    以前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为食物准备食物。

    在我还小的时候家族长经常教导我们，人类的食物尤其难吃且无营养，对我们高贵的血族来说是绝对低劣的存在。

    人类的食物我吃过，并不觉得有多难吃，只是相比新鲜的血液，它们着实粗糙又难看。

    我可不希望我的艾米丽吃劣等食物，于是我裹着长袍，去到人类最喜欢的美食店。

    说是人类最喜欢，其实还有一部分是我的私心，我想看到艾米丽惊讶过后微笑着，牵住我的手称赞的模样。

    她沉思了一会，收下我精心装点的礼物，说谢谢。

    只是如此吗？我很不满意。

    居然有那么一瞬间，我多么希望听到从她口中说出爱的言语。

    艾米丽还是在那天离开了，我没有强留她，或许紧紧握住并不等于拥有。于是我又回到了日复一日的乏味的生活。

    漫长的等待，让我陷入沉睡，直到那天，血液升温烫得我不得不醒来。我又闻到了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