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去留

    这天早晨,新家安置在南区的昆特罕见的迟到了,安没问,但他紧张地解释着早上南区列车站的盛况,大批记者、普通人、商贩和维持秩序的治安官汇聚在南区主街道上,街道的雪地被踩成泥地,连一片能落雪的地都没有。

    “第一批前线的军人巫师们回来了,发生道路堵塞也是很正常的事,倒是你来的时候赶上这么热闹的情况,没出什么意外吧?”安主要是指昆特的左手。

    昆特挥动左手晃动,表示自己没什么事情。

    第一批前线军人回到海琳娜这件事,知道的人其实没想象中多,所有人都等着两天后曼底斯的回归,那才是真正的大部队,无论是哪里的报纸和杂志都开始了造势,连根植园的内部报纸提了一嘴,作为八卦的绝佳来源,巫师们更关心他得到的奖赏和未来的去向,皇家在跨年仪式上对军方的嘉奖并没那么大度,曼底斯是胜利的代表。

    这位和家里关系不和,加入议会后就没怎么回过家,回家也不过夜,和父亲兰巴蒂侯爵几乎没有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大家都知道,现在人们很好奇皇家会不会给这位胜利将军另外的奖赏。

    安从海蓝那儿补了不少大贵族间的事,除开和曼底斯相关的部分,还有关他今晚参加聚会的客人,柯索恩侯爵的。

    两位医学生从培养箱里检出一只死亡的蝠猴,这是研究室里第一只为血液研究事业献身的动物,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嘴角有溢血、从尸僵时间可以推测大概死于昨晚,而他们上一次注射人造血的时间就是昨天,纸脚环和记录上都标注着它注射的血液,未知浓度高达百分之五十。

    这是安从回来以后增加的实验组,注射的人造血异化度由高往低走,从五十开始,原本那组注射的浓度从低往高,昨天提到了百分之十八。

    经过安亲手操刀的解剖,这只蝠猴的死因被确定为人造血注射导致的心脏衰竭,伴随内部血管破裂,记录好死亡情况,同一组的剩下两只从外表虽然看不出问题,但布兰特一检查就发现它们都在内出血,这还只是少量注射,而不是换血。

    唯一好一些的是安那批注射“心脏血”的,它们没有内出血,可也出现了明显的兴奋、疼痛和增生现象。

    五十这个浓度还是太高了。

    “继续加实验组,下调浓度到四十八,这些也继续观察。”他顿了顿,“人手够吗?如果不够我来处理。”

    “够的,够的。”两位名医学生连忙点头肯定,整个研究室的实验组现在也还不到二十组,大部分细致的检测工作都交给了昆特来负责,本身就极具责任感的昆特行动效率不必说,在最近昆特因为其它研究项目而腾不出手时,安亲自接手,将原本的检测时间变得更快了。

    安将第三章巫术图阵递给昆特,连后者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才两个月,他知道安的研究项目可不止一个,这复杂图阵的解析会不会太快了些?

    注意到昆特的神色,安又抽出解析到三分之二的第四张:“这是有技巧的,要我教吗?”

    “如果您不介意……”

    下午安排好一切事情,兄弟俩在根植园门口上了简迪勒家的马车,来到十分钟路程内的宅邸,今天的院子里没有停几辆马车,相反,宅邸里的防卫力量增加一倍,连弗莱女士也换上了正统的衣服立在宅邸高处。

    兄弟俩跟着管家走上宅邸三楼,他们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儿,从三楼开始,简迪勒家的宅邸装修就变得抽象迷离起来,倾斜的地板,深邃扎眼的壁纸,和各种宛若漂浮在空中,被细小卡台固定在墙上的装饰品,都让人产生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他们来到三楼最里的一间房间,由两面完全一样的对称侧墙和两面落地玻璃窗构成的正方形房间,简迪勒兄妹与许久不见的柯索恩伯爵正在茶桌旁坐着,桌上只上了清茶,看样子在等兄弟俩到场,他们坐在圆桌侧边,两扇窗户对角线的中间,也处在简迪勒伯爵和柯索恩伯爵之间。

    “好久不见。”柯索恩向兄弟俩打招呼,他看起来精神奕奕,衣服和头发都打理的很干净,白西装和白皮鞋一丝不苟,看着他这幅样貌,很难想象他刚从战场前线回来。

    “不需要这么看我,没有战争后的战场也不过是个散心的好地方不是?”柯索恩笑眯眯地为兄弟俩递上茶水,“那里有将军们帮忙,正准备打造一片最初的城镇,可以容纳几万人的那种,不仅要建设房屋,深挖农渠,还要考虑凯特人再犯的可能性,每天都非常忙碌。”

    “有多少将军现在离开了海琳娜?”

    柯索恩端着杯子看向安:“我还以为今天我们会聊轻松点的话题。”

    “好吧,看来今天我必须得做个工作报告了。”柯索恩看向兄弟俩,“三位议长和四位将军都在沃顿,仍在海琳娜境内的还有五位,曼底斯回来的时候,兰巴蒂议长和尼尔斯将军会带着一批俘虏一起回来,这批俘虏在接触到未知时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具有一定巫术研究的价值。”

    安格有些愣神,今天这个聚会的话题似乎和他想的是有些不一样,他没太明白安问这些做什么。

    “我回来的时候听说海琳娜发生了清算?”

    柯索恩问的是安,回答他的是简迪勒家兄妹,他们同样以惊异的语气道:“我们也没想到清算会以这样的形式从治安局和贵族们开始,而且,半个月前已经发生了一起北方未知的异动。”

    柯索恩点着头对兄弟俩,尤其是安道:“如果你要做决定,需要快些了,曼底斯很有可能会被派去‘护送’地方军前往前线,如果你要送你的家人离开,那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再往下等一切被撕破了脸,无论是海琳娜里常驻人口的变化,还是防守力量的变化都会引起皇家的愤怒,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哥?”安格看着桌边带着柔和微笑的人,又看向自己一脸严肃的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从简迪勒家离开的兄弟俩没有乘坐马车,踩着马车碾出的车辙往回走,一左一右,靠安手中提着的黑色雾灯照亮雪地。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安格走在林中道路的左侧,握紧了腰间的砍刀,“你知道我信你,我会信,母亲也会信。”

    “……”提灯人短暂沉默后发问,“我告诉你,告诉母亲,告诉家里所有人,然后你告诉薇拉,阿丽告诉罗赫,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是吗?”

    “如果是真的,难道这不该告诉所有人吗?”

    “如果是真的,这就不该告诉所有人。”

    兄弟俩停下脚步,对视之后,安格声音柔和了许多,继续往前走着:“……有可能是未知相关的事,和北方未知的侵染有关吗?”

    安以鼻音做了轻声回应,他们在雪堆的碎裂声和常青树的沙沙声中走了一会儿,安格坚定说道:“我不会走,我是一名骑士,我理应留在这里面做我该做的,我觉得母亲也不会走,海琳娜、我们没有保护她们的方法吗?”

    安知道他在期待什么:“我的力量有限,能保护的人也有限,我只能确定你们的想法,然后送你们离开。”

    “怎么确定?”

    夜深,安把面容由苦转安的婴儿轻轻放回婴儿篮中,他微皱着眉头有些惊讶,安德烈当然比普通婴儿要聪明,但这会让他对自己的人类母亲更加依赖,以至于违背本能吗?

    他创造了一场噩梦,以为安德烈会响应本能选择离开,而他在梦里留在了母亲和自己身边……或者,作为后天的人造未知,他的本能已经和“母亲”绑定,毕竟这是他另一位“生母”的安排。

    他来到走廊,听见阿丽的房间里已经回归平静,阿丽总是放心不下家里人,她希望罗赫和带着看孩子离开,而她又重新回到索里亚夫人身边。

    楼下,连卡伦都同样不愿意离去,这位仆人在看到索里亚一家时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来帮忙,在一个人面对梦中的未知时,则会沮丧地转过身,望着空无一物的湖水等待一切结束。

    他又走了几步,隔着门板听到贝拉房间中传出细微呜咽的哭声。

    梦中奔跑在背离家的方向,贝拉呼喊着每个人的名字,重复着一句句对不起,她跑过一条小溪,溪水沾湿了鞋底,灵巧地跳起来,回头发现自己站在家里的葡萄地中。

    结实的葡萄架挡住她的视线,但她听见兄弟们和姐姐的声音,她思索着朝周围张望,看见落在地上的一盆水果,抱起来朝声音的来处跑去……房间内贝拉的哭泣声逐渐平息。

    他回到阁楼再三斟酌,从抽屉里取出信纸落笔道:

    伊莎贝拉小姐,我们一家选择留下,希望这个决定让您愿意提供更多关于未来具体的走向给我,只不过有一点,我最小的妹妹贝拉,她或许应该离开海琳娜,我想请您帮个小忙,请您准备一张和地方军同行的列车票,我将用于……

    他落款,将信件通过海蓝寄给伊莎贝拉,第二天早上六点钟的样子,海蓝就传来的回信:“她说她见过你这个妹妹,她能帮你自然的让贝拉离开海琳娜,就是要等两天。”

    “她想怎么做?”安不免好奇。

    海蓝沉静地待在书桌上“看”着安,见他得空才轻声问道:“安,是要出事了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我?”他们虽然在根植园是处于平级的状态,实际上因为长期缺乏领导者,瓦莱娜娅忙于处理事务,海蓝复杂传达统筹事务,只有安一个人处于研究状态,根植园大大小小的事几乎都是等着海蓝和报纸告诉他,要论对信息的敏感度,在根植园中怎么也能排上最后一拨。

    安想了想这几天发生的事,虽然他没主动说过,但海蓝基本一直都待在他脑袋上,他知道海蓝听得到。

    “地方军他们离开的时间推迟了,二月二十五号。”海蓝在安脑袋上挪了挪位置,“而且瓦莱娜娅去接乔斯林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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