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君上,山洞人满为患,山上野兽和植物也都再难堪消耗。”

    “储粮还剩多少?”

    “不算上我们,也只够维持三日的,殆尽在即。”

    “传我口令,迁徙!”

    潋滟河水依山而运,苍青山脉巍峨如神。

    能者飞天遁地,用神力牵引着河中艘艘木船,木船中上万部众,浩浩荡荡,挥手间所经部落或臣服为奴或片甲不留,人流波澜壮阔,仿佛裹挟天地万物之势。

    尽管吞没了大大小小数十片土地,但被唤作君上的那人依旧未停下脚步。似知道依山或傍水而居都并非长久之计,同样也满足不了他的野心。

    这一天,他们来到了一片被白烟笼罩之地。君上借此遮蔽视线的环境下令,乘木船的人停船上岸,埋锅做饭,一部分人则搬山移石,为前者临时建造休憩之所。

    不知是动静太大还是早被发觉,从河水旁支中游来一位女人。

    女人本被这异动所吸引而来。偶然瞥见那如鹤立鸡群般风华无双的男子,一时惊艳,不自觉地暗暗盯着他,不小心泄露了气息。

    男人当即就发觉到了其的窥探,挑眉大叱一声便和其厮打在一起。

    女子无意挑起纷争,却起了试探的心思,况且在自己的领地对方安敢如此放肆,故意没解释什么,任凭他大打出手。

    这一战天昏地暗,男人尽管比之强大,但奈何不占据天时地利,且包括四周烟尘斗乱等种种掣肘,发挥不出全部实力,两人打了个平手。

    第二日,他携手下一众能者在茫茫白烟中找到了女子的部落,又是一场大战。男人再次铩羽而归,且明明逃离时会折损数人,那女子却突然手下留情,回头看了他一眼就不再深追。

    大计首次遭此阻碍,男人踌躇不前。看出了那日女子似有所企图,他孤身一人来到其部落展开交涉。

    这一去就是三天,此中细节不知如何,男人再回来时,身边多了个人出来,正是那女子。两人一时间郎情妾意,风头无二。他也知道了白烟是这河中盐精所化,每年到了秋日便会消散。

    两人相伴相依,连带着下面两个部落间也亲密无比,男人所率之臣民暂不再愁吃愁穿。

    到了秋天,明朗重回大地,男人没了前行的阻力,目光从这处弹丸之地跃到了远方更广阔的世界,就欲重新踏上征程。

    女子顾及族人,不可能抛下这养育其的一方水土与之一并拖家带口的离开,想方设法要留住他。

    “这里不仅地方广大,而且还盛产鱼和盐,所需的一切都有了,为何不留下和我一起生活呢。”

    “…”

    “此地非我之归属。”

    男人知道女人用意,野心与温存纠缠尝试相互扳倒,还是野心更胜一筹。

    痴心的女子看到其没有为她留下的意思,绝望之下也不念及什么旧情。她召唤喧闹了一季准备沉睡的盐精,重又将天地染成一片烟岚云岫。

    这时,男人正要带领部族的人们启程,却再度被这漫天的烟波给挡住了去路,他们只觉得天昏地暗,竟辨不出东南西北,过了几天,一些臣民本习惯了不劳而获,面对突然断掉的粮路手足无措,接连有人饿死。

    男人知道这是女人为留住他故意布下的手段,目的便是把他逼回去,却执意不肯妥协。男人不信邪,誓要在这迷雾中找出个出路来,兜兜转转七天七夜,二人就这么僵持不下。

    女人尽管表面绝情,但心里仍记挂着他。夜里按捺不住思念的时候,悄悄地跑来,变成蝴蝶,与虫堆混在一起在空中飞舞,时刻不离其的左右。

    男人始终未合眼,在雾中焦灼之时,冥冥察觉到女人似用什么方式来到了自己身边,却始终不能确定。

    于是,他从自己胸腔中掏出一团火焰,派人给女人送去,并对她说:“这团火焰是君上半身气血凝成,送给你表示歉意和与你共生共死的愿望,请你一定把它带在身上,千万别丢了。”女人收下火焰,既感到震惊又觉得甜蜜,以为他就要回心转意了,便喜滋滋地把它带在了身上。

    这天夜里,当女人又变成蝴蝶在空中飞舞着去找他时,男人通火焰霎时感知到她的存在和位置,他假装练习骑射之术,对着山中野兽射击。待其不备时,张弓搭箭,箭头一转,“嗖”地一声向她变成的那只蝴蝶射去。只听得微微地一声呻吟,空中仿佛有一道亮光一闪,马上映照出了带着箭伤的女人美丽的身影。此时的女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怀着满腔的哀怨和凄苦,从空中缓缓地飘落下来,落在河面上,随波涛东去,渐渐地沉入了水中。

    男人目睹着女人的陨落,双手垂下,并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相反,他怔怔地望着河流,嘴唇翕动。

    白烟渐渐散去,徒留一汪爱恨。

    …

    千年。

    九天浩渺,却并非如传说中那般绚丽璀璨,偶尔会有流光星火一闪而过,更多的,则是浩如烟海的黑漆贫瘠。

    一颗缓缓飘荡的陨石在其中仿佛是无边汪洋中的孤舟一般。

    贴近了看,这哪是什么陨石,它体积宏大,棱角分明,整个形状呈一个倒立的锥体。其表面房屋山水应有尽有,无数黑点居于其上,密密麻麻分布着足有亿万人口。

    这竟是一屿残缺的大陆。

    不知是如何一场改天换地的大战能致此分崩离析。受表面一片低沉、悲伤氛围的烘托,大陆如一个丢失了家园的孩子,在茫茫宙宇中流浪着。

    大陆中间一个高耸建筑上,一位身穿黑袍的老人踏着斑驳长阶上至顶峰处,他身躯削瘦无比,面容沧桑且显出一丝疲态,也不管周围三三两两对其鞠躬行礼的人,只顾盯着脚下石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再往上走,渐渐没了人迹,一圈圈千钧重压使得这般地界寻常人不敢涉足。建筑顶端露天,类似高岗上的烽火台,直面着寂寥星空,石头渐渐冻裂的哔剥声回响,只有一人站在边缘俯瞰着脚下廖廓的黑暗世界,好似在等待什么。

    “徒儿,若还有什么心愿就说出来吧”

    看着那道孤零零的身影,老人神色中流露出不忍。

    那人容貌匿于阴影中看不真切,声音听起来却相当年轻,该是一位正值壮年的男子,“是一切都准备好了吗?师傅。”

    “嗯,差不多了。”老人说这话时不知为何竟带点忐忑。

    …

    一阵静默。

    “……还有什么好奢望的呢,既已成定局,徒儿唯一心愿便是此役过后,能为我楚天求得一片修生养息之地。”

    老人表情凝重:“只是他一向谨慎,怕是早有所防备。当年其伤势就比我轻,不知是否留下后手。千年时间怕是只换回了不到两成……”

    男子打断其话语,不容置疑地说道:“师傅,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性,我也仍会这样选择。”

    “...”

    老人脸颊紧绷,浑浊眼眸中茫然与坚定交杂,面相愈发苍老。

    “不跟你玩了”,千里外的陋巷中,几个孩童的嬉戏让男子看得出神,他观察其口型的同时嘴中不由得跟着念出来。

    “徒儿又想起家乡的夜了,有时候是紫色,衬的大家面目惨白。有时候又是绿的,显的脸上就跟涂了胭脂一样。”思绪流转,男子哑然一笑。

    “放心吧,师傅。我会做到的。”

    话音未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向自己天灵盖一拍,手中黑色闪电奔涌而出,整个人如打了个尿颤一般蓦地一抖,便直直倒下,顿时再没了声息。

    一道虚幻的魂影从尸体上缓缓飘起,其上下来回浮动,仿佛在对着老人行跪拜之礼。

    老人眼眶微红,张了张嘴,却终没再说出什么话来,在原地呆立了足有一个钟头。无数幅画面于他脑海中乍现,有少年时的稚嫩可爱,再到其天赋显露时自己的引以为傲,至后来的浴血搏杀,最后与眼前男子渐渐重叠在一起。

    魂体入袖,老人步履沉重,似孤注一掷的赌徒,只留下身后星空荒凉。

    ..….

    向大陆漂浮方向上延展不知多少亿万里,经过晶莹光域,直到一片庞大的星云。其中斑斑点点的辉光整齐排列,如蜘蛛的一排单眼,而周边丝状云气更是酷似蛛脚,像一只宇宙级别的节肢动物盘踞在黑暗中。

    其中最闪耀的一颗辉光中,一座奢华宫殿内。

    “就快要一千年了,他还能回来吗?”

    女子身穿黄色宫装,双目湛湛有神,秀眉端鼻,金碧大殿在其美玉般的肌肤下也显得黯然失色。

    其此时正托着腮帮和身前一只通体雪白的可爱小猫倾诉着心事。

    猫儿双目眯成一条线,怡然自得地舔着爪子,样子很是讨喜。

    “要么闭关,要么在外鬼混,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老家伙也不操心一下。”

    她十分不满地嚷着了一会儿,如实在受不了一般,双手拍打起地面,惹得整座宫殿也摇晃不已。

    “干什么呢,急急躁躁不像个女孩家。”持续闹了一刻钟,听见这如洪钟般的声音,女子似达成目的,嘴角微微一翘。

    她立马还嘴道:“马上是什么日子了,这么重要的时刻也不见你管管,真令子女寒心呐。”她发泄一样在猫儿身上拨弄一阵,将其刚刚捋顺的绒毛重又打乱,惹的猫儿竟露出无比人性化的幽怨的眼神。

    那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吉人自有天相,你哥不会有事的。你倒是清闲的很,卡在瓶颈就不修炼了?”

    “我才潜修了好几天呢,总不能闭死关吧?”

    “那就是该浴血磨炼了,去外面转转吧。”

    “我才不去呢,诶?”女子刚说完就发现眼前景象突然一变,哪还有半点宫殿的踪影,自己已是身处一片异兽浪潮中,漫山遍野都是样子可怖且气息强大的妖魔鬼怪。

    “老家伙!”她咬牙切齿地跺了跺脚,一拳打飞一只袭来的狰狞三头犬,转身在兽潮里肆虐起来。

    她未发觉的是,背后灼日如一颗眼球,十分宠溺地看了她一会儿后,竟突然转向天外。一时间天地昏暗,眼球把目光投至没有边界的苍茫宇宙,似于谁人隔着亿万距离遥遥对望,良久,其内莫名意味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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