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爸曾经说过,哪怕是一个每天讨厌自己生活的人。

    那他活着一定也是充实的。

    “哼哼,谢——栩——?,被我给逮到了吧?嗯?有正经的大门不走非得翻墙?”教导主任看着大字型趴在地上,此时抬起一个头看着他的谢栩,板着脸询问道。

    “是大门和你分手了,还是你又爱上了后墙啊?”

    “嗯……主任你听我解释。这件事情呢,说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呢,是有点复……哈啊———”谢栩眯着眼睛回答到一半时又突然睡意袭来,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你你你……”教导主任看着打哈欠的谢栩,脑门上面青筋暴突:“和老师说话还打哈欠,你昨晚到底干什么了?是不是熬夜打游戏?!”

    “我可是熬夜看书的,老师。”谢栩一脸无辜:“不努力平时怎么能有好成绩呢,这是您和我说的啊。”

    主任看着谢栩,眼睛和空气似乎能碰出火来。

    “你给我回班!明天去级部交两千字的检讨!交不来你就永远都别来了!”

    “谢谢主任大恩大德。”谢栩迅速起身鞠了一躬,但在低头的时候又没有忍住,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

    后墙正对着食堂的正门,谢栩直接进食堂,踩过一片油光可鉴的地板后,从后门到了教学楼台阶前面。

    一中是全市唯一的高中,在三十多年前建成,期间经历了数次翻修,但多处泛黄的墙壁和生锈的栏杆还是在诉说着它的年代久远。

    作为全市唯一的高中,考上它却也不难,一是因为这座南方小城市的人口密度较为稀疏,二就是一中本身也不是什么优秀的高中……

    当初老爹把他升入这所学校的时候就只是想要他考上一所大学就好。

    作为一所城市唯一的高中,虽然人口密度稀疏,但一中的学生数量还是极其为庞大的,全校上下大概有五千人左右。

    走廊间,逃过一劫的谢栩正在想要快点回班睡觉,好把刚刚趴在地上被主任训斥而失去的十分钟补回来。

    手伸进口袋里一整翻找,一袋豆浆就给谢栩掏了出来,在经历从墙上砸到地上的巨大冲击这豆浆的塑料袋还没有破,谢栩觉得放学后绝对要给这小摊的老板五星好评。

    豆浆还没冷,热气腾腾的,甚至有点烫手。

    对了,要不晚上就自己去试一试用豆浆机做一杯豆浆吧。

    要多加糖,少放花生核桃和红豆什么的,说到底豆浆里放各种各样的东西就是异端才对吧。

    小摊那样白白的,没有什么豆渣的甜豆浆是这么做出来的呢?好想知道。

    算了,回家的时候去试试吧。

    谢栩转头反手拿着塑料袋,左手捧着手机打开了新闻准备随便看看,刚刚用牙咬开塑料袋口喝了一口,却发现原本因为靠近食堂而显得有些寂静的走廊突然喧哗起来。

    三个人走过来。

    为首的男生有一米九,头发剃的是平头,面目狰狞凶恶,校服套在身上居然有点穿不下,鼓鼓的肌肉绷紧在校服下面,拳头攥起来有他脑袋那么大。

    谢栩觉得这拳头打在自己脸上也没什么,顶多是自己被送进ICU的时候还不服气。

    塑料袋很不稳,谢栩怕豆浆洒了,赶忙用嘴叼着塑料袋收起手机。

    用手捧住塑料袋的时候,他的身边就已经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那个男生低头看着谢栩,此时此刻谢栩的眼睛是半眯着的,但他却好像看见了很清楚的不好惹三个字。

    这个男生身上散发着一股子很强大的气场,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那种“可以在十秒钟之内给你揍成全身伤残送进骨灰盒里”的压迫感。

    如果见势不妙就赶快逃跑吧,不行再叫老爹的名字。

    盯着谢栩看了许久,那个男生才开口说话:“阿栩……”

    “……刚刚真是对不起,吴进那家伙看见你就叫了一声,没想到害你被级部主任发现了。”

    “……”

    这时候谢栩才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过去:“……大旭?”

    “嗯,是我,怎么了?”魏旭看着瞪大眼睛发愣的谢栩,相当不解为什么他突然叫自己名字。

    “啊……嗯……这个,没事。”谢栩红着脸别过头,狠狠吸了一口豆浆。

    他总不能说自己把魏旭当成了没事找茬的不良少年吧!

    “所以大旭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吗?”谢栩喝着豆浆说话。

    这个时候他也反应过来,严格来说会喝酒,经常旷课出去玩的魏旭,吴进和李罗都是不良少年。

    而经常和他们一起玩的自己……

    “晚上一起去看比赛吧。”魏旭露出很阳光的笑容对谢栩说道:“反正晚自习今天主任估计都会回家里陪老婆孩子,咱们就晚自习翘课去你家里,一边烤串喝酒一边看最终的决赛。”

    窗外的飞鸟歌唱着,谢栩听着魏旭的话。

    谢栩的脑子里突然浮现自己拿起豆浆机后被他们叫过去喝酒看比赛的样子。

    微微张嘴,谢栩开口:“我……今晚……”

    “我跟你说嗷阿栩!”在魏旭后面的李罗突然站出来,他是一个身材微胖的男生,面目不是很吓人凶恶,反而透露着一丝憨厚,不过他对于看足球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基本上每一场球赛都是他带着几个人一起看。

    “今天的比赛可精彩了!是BJ的队伍对上江苏的队伍,我光是看介绍就感觉热血沸腾啊,每一支队伍都有着很强大的实力啊,他们相互碰撞肯定会相当有意思的!”

    李罗说着,双手都握拳举在胸口,两腮的肉一抖一抖的,相当具有喜感。

    “是啊是啊,阿栩。”吴进也挺着精瘦的身体走在他身边,过来时校服都在他身上要:“今天可是非常重要的决赛日,结果可是会决定下一场比赛的人马呢!”

    吴进,很瘦高的一个人,样貌也还算得上俊朗,原本有着一头长发但在上学后被级部主任拉过去剃了。自称消息通,到底通不通谢栩不知道,但很多事情出了吴进总能说出点东西,虽然真实性有待商榷。

    魏旭,吴进,李罗他们几个加上谢栩,就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用不好听的话说是小团体。

    这座城市没有那么高耸入云的大厦,也没有隔绝开人与人住宅的物业小区,有的只有一片片街道,老旧的矮房,生锈在巷子里慢慢发霉的每一件记忆。

    在这样的环境里,城市反而变成了院子,世界好像只有家里那么大,一切事物伸手都可以抓到。

    他和魏旭他们从小认识,关系很好,但……

    “阿栩?阿栩?你怎么在发呆啊,是不是今天家里特别忙,不方便看比赛啊?”

    魏旭看谢栩愣在了那里,连忙追问了几句。

    “哦……”先是应答了一声,随后思绪也慢慢回转了过来,谢栩说着:“当然,当然可以,今天晚上家里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尽情嗨。”

    “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吴进笑着说道。

    “喂喂,不要笑的那么大声啊你。”魏旭也笑着说道。

    “毕竟谢栩家里的烧烤很好吃啊。”李罗点了点头。

    “你们……”谢栩挑了挑眉,“晚上我老爸可是在家的,不要嗨过头了。”

    “那是那是——”

    声音拉长,说完几个人都大笑出声。

    转头眺望校外的矮房,有的人家加筑了篷布在房顶防止漏雨,在学校周边的小店为了防止商品被淋到,又为了遇到城管可以快速跑走,所以就会选择这种防水的帆布。

    校服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谢栩拉了拉校服的衣领。

    “谢栩!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谢栩站起身:“老师,这题的答案是B。”

    “这里的答案是中央集权制。”

    “啊……这应该是表达了作者的……”

    上午大半节课结束,魏旭几人围在谢栩的座位旁边啧啧称奇。

    “你这考试分数也太高了,是不是偷偷做小抄了啊。”吴进狐疑地看着谢栩。

    “你在说什么呢……”谢栩背抵着椅子,椅子的后板靠后桌,以一种倾斜随时可能倒下去的姿势坐着:“我像是那种做小抄的人吗?”

    “欸,你可是不良少年谢栩啊,打小抄不应该是基本人设吗?”

    “那你就当我是天才好了……”谢栩伸了一个懒腰,现在他的困意已经消减了大半,可能是不断在用脑子思考的原因,这个时候连拂过耳边的每一缕风都是那么清晰。

    ……

    这是上车后吹过面颊的第四道强风,把季又蓝刚刚扎好的头发再一次吹乱。

    再一次用皮筋舒舒齐齐的把头发扎起来,季又蓝推了推左手边有她半个人高的行李箱。

    行李箱里的东西很多,从琐碎的用具到生活必需品的衣服床单全部都被妈妈一股脑子塞了进去,一路颠簸下来季又蓝觉得这行李箱不散架她也要散架了。

    车窗玻璃很紧,季又蓝用了好几下才勉强把窗户关上,用力时指尖的红肿都在隐隐作痛,她向后仰了一下身体,眼睛扫视一圈,确定周身没什么人后,从行李箱侧面的夹层里拿出一个口罩——就是那种医用的,最普通的口罩,戴上了。

    晕。

    这是季又蓝此刻心中唯一的感受,一路的颠簸,还有时不时就来一下的急刹车,都在不断挑战着季又蓝胃和大脑承受能力的极限。

    在刚刚上车时因为无聊而掏出手机看漫画,现在想来这简直是最错误的决定。

    晕车的人在长途巴士上玩手机,怎么想怎么蠢。

    不过……

    季又蓝揉了揉后脑勺的血管,一种酥麻的感觉从颈脖一路延伸。听从以前听说的“晕车就打开窗户透气”并且实践,这种行为明显要更加蠢一点。

    口袋里手机振动着,让闭上眼睛只祈求这辆车快点到达目的地的季又蓝心情有些烦躁。

    解开锁屏,映入眼帘的就是花哨字体的一条信息。

    ——听说你被你爸在车站给扇了一大巴掌?

    ——你也该明白了吧,像你这样的贱货不论遇见什么样的人都会是被这样对待,连自己亲爹也这样对你,我都替你臊的慌。

    ——你真以为那些男生是真喜欢你啊,他们只是想要你的身子,想和你上床而已。

    ——赶紧,给我把视频删除!

    这些言语中透露出明显不耐烦,威胁,和憎恶的主人,是她曾经的同班同学。

    她说的没错,季又蓝是给她爸扇了一巴掌,在车站,在长途汽车的跟前,在汹涌澎湃的人群前,在咔滋咔滋的闪光灯前。

    她倒在地上。

    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见父亲眼中的怒火,憎恶,不齿,她不敢抬头,心里匍匐着巨大的恐惧,就像一尾锋利的鱼在身体里游动。

    被打的原因很简单,父亲不满意她拿公交卡磨蹭,不满意她走路路看手机,不满意她离他有一米远的走,最不满意的是他提出的这些不满意她都不回话,只是沉默的,自顾自的,走着。

    于是他开始大声说话,她不回应,他开始骂她,她不回应。

    他拽着她的耳朵,把她甩到站台旁的广告牌上,给了她一巴掌。

    她才半分钟没有回信息,对面就又是一条信息发过来:“季又蓝,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高冷?特别美丽动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那当你被那老男人摸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抗呢?”

    季又蓝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止,那种感觉不是主动的气愤,而是压抑,好像这句话压在她的胸口,吐气吐不出,呼气进不了。

    当她尝试去呼吸的时候,那句话就会上浮到她的咽喉,连吞咽唾沫都要用尽全力。

    “是不是很舒服啊?很享受对吧,我也知道,毕竟你的裤裆早就烂的不能看了,不是吗?”

    “季又蓝,你只能把视频给我删除,没有任何条件可谈,如果你还想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着,就把视频给我删了,当然就算你把视频删了我也不会帮你的。

    因为你根本就没得选。”

    巴士突然急刹车了一下,季又蓝连忙低头扶住前面的座位后背,头一下子磕在座位的把手上,黑色的,很硬,额头一下子就肿起来一块。

    好痛。

    痛苦像长针从皮肤穿透,一把刺在骨头上,季又蓝顿时有一种骨头要裂开来的感觉。

    配合着之前一路颠出来脑袋里的浆糊,季又蓝一边在头晕脑胀中逃避着疼痛,一边想象着脑浆从头骨裂缝里漏出来是什么样子。

    “A市车站到了,开门请注意,下车注意安全……”

    到了,季又蓝左手扶座位,伸出右手按着快要爆炸的脑袋狠狠摇晃了两下。

    好像听到了脑仁撞击头骨里侧的声音。

    提着行李箱,踉踉跄跄的打开门,季又蓝在走出车门的一瞬间脚踝一弯,整个人就倒下趴在了行李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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