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城市里颠倒黑与白 酒杯中芸芸众生相

    诗曰：

    不夜城里众生芸，百千度中百千寻。

    一杯浊酒惊旧梦，两厢红豆盼孤云。

    夜阑闻曲月光暖，暮霭思怀白日曛。

    看断天涯多少事，付诸轻烟亦劝君。

    黄昏在太阳谢幕时苟延残喘，伴着晚霞褪去光泽。巷子深处，在井下排水渠和发霉的角落里，千百双腥红色眼睛，正急切地四处张望。有个拾荒者曾讲过，这是魑魅魍魉在举行集结仪式，它们趁夜色成群结队出游，百鬼夜行。不过，谁又会担心撞见什么，因为灯火是这里的护身符。

    F市的这片街区，把黑夜当做面纱，沉睡了整日的酒吧，也点亮了“ROSEMARRY”字样的霓虹灯招牌。闪烁的光斑让灵魂聚集在一起迷失，旋转的吧灯让一张张浓妆艳抹时隐时现。

    吧台里，站着一个身穿白绸衬衣、灰色马甲，头上扎小辫儿的调酒师。他娴熟地摇着雪克壶，给吧台前面坐着的，那一排“暖场”（受酒吧雇佣佯装人气以吸引顾客）女孩倒酒，三角杯在吧台上排成一行。他先是在指尖甩开一只ZIPPO，把白色的火瓶点燃，然后绕着身体转个几个圈，又依次点两个火瓶，把它们轮流在空中抛接。与其说在调酒，到不如说他是个西装革履的马戏团杂技演员，被围绕在一片欢呼声中。

    在这热闹的气氛里，唯独坐在最后的那个女孩有些格格不入。她独自抚着鸡尾酒杯，一只手托着脸颊，好像在思索什么。仔细看她，化着裸妆的脸自然得像是素颜，黑长直的头发披在肩上，白色雪纺裙，洁白纤细的腿，还有脚尖儿上一双软塑的透明船鞋，像灰姑娘赴宴时的水晶鞋。她慢慢地端起眼前这杯橘红色的“大都会”鸡尾酒，嗅了下清新的果味，轻轻闭上双眸。

    矩形的灯光在旋转，不停扫射着舞池中央，一位身穿豹纹裙的女郎站在上面跳着韩舞。三七分的大波浪长发，遮住她一侧的浓妆。电音起此彼伏，一个小伙儿突然蹿上舞池，解开衬衣的两个扣子，露出结实的肌肉，与她共舞起来。

    “Hey!Isay，one、two、three!”穿荧光绿外套，纹着花臂的女DJ，声音沙哑地喊着。她一只手直指天花板，另一只手搓着碟。舞池里，密密麻麻的人在摇摆跳跃。

    忽然，在人群那端响起一阵尖叫。只见乐队演奏台上，一个身穿牛仔乞丐服，脖子上挂满铬银项链，烟花烫爆炸头的“颓废男”，正站在上面随着音乐的节奏，疯了似的摇脑袋。而对面的吧桌上，两个朋克风格打扮的观众，正看得津津有味。这对男女，男人长发飘飘，女人板寸短头。他们穿着骷髅印花的情侣款T恤，脸上挂满各样的穿孔。女人把烟团放进小盒儿里碾碎，然后把碎末卷进纸里，再插上纸片折叠的过滤嘴，用舌头舔一下封上口。她把一支递给那个长发男，另一支自己叼嘴里，点燃后吐出一团浓浓的白雾。

    在吧台的一角，有个被LED灯照得金光闪闪的展柜，里面陈列着各种高档名酒，其中不乏波尔多82年的珍藏拉菲。这个酒柜平时由酒水部的经理主管，每次都是亲自拿钥匙给客人取酒，消费动辄就是几万。

    舞台后面的两侧，各有个小门，里面是化妆间和休息室，大厅的正当间儿，一个粉色的超长皮沙发上，坐着五个年轻女孩，她们或聊天、或在玩儿手机。对了，那个身着白色雪纺裙的女孩也在其中，气质依旧是完全不同。

    突然门被推开，一个中年胖女人气哼哼地走进来，不耐烦地拍打沙发靠背。

    “喂喂喂！姑奶奶们，歇够了吗！”

    话音刚落，她们便纷纷站起身来，捋捋头发，拽拽裙子，一个接一个走出门，到场子里去了。唯独那个白纱裙女孩，依旧坐在沙发上，她轻轻伸下懒腰，白了胖女人一眼。胖女人哈了下腰咧着嘴笑，却并没有得到什么理睬。

    白纱裙女孩拨了个电话，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着呼叫“蒋漫妮”。

    “honey，有空吗，一会儿准备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