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魏金钢干上首任集训队队长

    集训队虽由张参谋负责，但他对日常工作一般不过问太细，实际上由一名姓何的湖北籍老兵队员代管，大家都称呼他为何班长。集训队重点训练任务是5公里武装越野，同时根据师里的比武内容，还组织训练单双杠一练习、单双杠二练习、400米障碍跑、轻武器射击、手榴弹投掷、100米跑、卫生救护。按照比赛规则，5公里是必考内容，所占分值40%。其他7项为选择项目，由参加比武考核的人员进行抽签，从中抽取4项为比武内容，各占分值15%，每一项不仅记个人成绩，而且记团体的成绩，团体单项成绩以个人单项成绩相加求平均值。团体总成绩按单项成绩加权求和。师里还规定，个人总成绩排第一或者单项打破以往纪录的均可荣立三等功一次，团体总成绩排第一的所在团，在师里组织的年度考核成绩中加10分。可以看出，团里之所以成立集训队，更为看重的是考核加分，在全师五个团中，一团（姑且这样称谓）实力最强，近几年来几乎年年垄断了综合成绩第一的名次，他们二团，近几年最好的一次成绩是排在第二。曾经获得过第一，也是师转隶七八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全师仅管辖三个建制团。根据团首长的指示，张参谋给集训队训话时强调：争第二、不垫底。在魏金钢看来，这个目标一点也不高，既没有任何争先创优的雄心壮志，更看不出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宏大气魄，就像闲置多年的破鼓，敲出的声音是那样平淡无奇而已——不会奏出优美动听的音符。但张参谋心中有数，凭他们团里目前的实力，争“二”已经很艰难，即便让他们在师里的成绩不垫底，也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以往成绩时常垫底更是全团官兵心中挥不去的伤痛记忆。今年能不能打个翻身账，张参谋心里没底，团首长心里更没底。但每年一到这个时期，集训队该组织的还要组织起来，“争第一”的目标似乎离他们很遥远，倒不如“争第二”来的实在，不管怎么说，“第二”也是团里的光辉历史，“第一”只能放在一边作为可望不可及的奢求了。

    魏金钢和其他队员一样，同其他训练科目相比，5公里越野投入的精力要大很多。训练中，他把5公里合理地分为4小段，每段对应不同的等级，科学分配体力。开始2公里为慢跑阶段，注意不要急于提速，保持体力；中间1公里为匀速阶段，身体适应会慢慢达到临界值，此时要注意不再加速，保持匀速奔跑，及时调整呼吸，迈大步向前，维持体能始终处于源源不断的释放状态；后面1.5公里是加速阶段，在身体调整适应后，匀速奔跑的基础上再加速快跑；最后500米为冲刺阶段，加大频率，拼尽全力，冲刺终点。他把这一训练心得总结为四个字：慢、匀、快、冲。如同在练武中得到了“葵花宝典”——一点就通的武术秘笈使他的功夫发生质的飞跃，而魏金钢的功夫就是速度，他的5公里越野总的时间越来越短，成绩的排名在他们集训队中越来越靠前，仅仅三个周时间，他的名次跻身于第一名。这个排名让何班长感到惊讶，也使其他队员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魏金钢加入集训队，他平时与众不同的做法，本来已让其他同志们产生莫名的非议——更何况他突飞猛进的成绩打破了他们习以为常的心理适应平衡。于是乎，他们都向何班长进谏：魏金钢训练自成一体，我行我素，无组织无纪律，更是根本没把班长放在眼里，必须改变他的训练方式，必须和集训队保持一致，维持同一节奏，否则，想法让他离开集训队。何班长听了大家的意见，没有急于表态，他又细细地观察魏金钢的表现，他得出的结论几乎和大家相同——魏金钢的训练方法只能适用于他，其他同志无法复制他的训练方法，将来比武的成绩不单单是突出个人，更为重要的是团体的总成绩，这是给团里争荣誉的成绩，岂能让魏金钢一枝独秀，而让其他队员成绩平平呢？何班长对魏金钢说：“你得改变训练方式，和集训队训练节奏保持一致。”魏金钢反驳说：“你们训练不科学，为什么让我同你们保持一致？”何班长没想到这个新兵“蛋子”会如此嚣张，正如其他队员猜测的那样——他没把老班长当一回事，魏金钢的态度让何班长压在心底很久的气一下子爆发出来，他大声说：“魏金钢，你这种做法是自由涣散，不遵守纪律，是严重个人主义的表现！”魏金钢说：“不管你说什么主义，但我有我的主意——就是怎么把训练成绩搞上去，你的那种方法只能是保持已有水平，却不能提高潜能，更不能快速提高成绩。”何班长瞪着眼说：“何以见得？就你的方法管用？难道我们都是傻子么？”魏金钢不屑一顾，头也不抬，不紧不慢地说：“你们是不是傻子关我何事？但我来集训队后，知道你们的成绩排名几乎没怎么变，只有我的成绩蹭蹭往前跑，从最初的二十几名、十几名，现在排在第一，你认为会说明什么道理？”何班长气急败坏地说：“到底你是班长、还是我是班长？你不服从集训队的管理，不把集体放在眼里，即便你的成绩排在第一又如何？我今天非得和你掰弄清楚不可。”魏金钢眯着眼，轻蔑地看了看何班长，他精瘦精瘦的，个头不高，腰杆笔挺，黝黑的面庞，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整个人显得精神头十足。魏金钢疑惑地问：“何班长是摆龙门阵吗？”其他队员聚拢过来，一起围观，听魏一讲，都哄然大笑。何班长说：“我和你摆什么龙门阵！现在集训队全体队员都在这里，我要问问大家，是你的训练方法好使，还是我的训练方法管用？请大家一起讨论。”何班长说完，朝大家使眼色，示意他们都要充分发言。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统一调子。何班长说：“你们平时能说会道的本事哪里去了？关键时刻都不顶用了——到底是不是让我当钻天猴？”大家都笑。有的人站出来说：“班长，不是有意让你当钻天猴，刚才金钢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的方法我们要不先试一试？”何班长瞪着眼睛呵斥说：“你小子想反水哟，之前你可不是这个说法，你不是曾说让魏金钢滚出集训队吗？”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一通，把刚才那位说话的队员弄得里外不是人，怪使人难为情的。接着，另一位队员说：“何班长也是好意，一花独放不是春，万木齐长才成林。金钢，你和大家一起训练不好么？你有好的经验和大家一起切磋切磋，相互学习提高，这就是班长和大家想要的局面。”魏金钢说：“我的好经验教给你们，你们没有好的东西教我，怎么能相互提高？”大家听了，都眼巴巴望着何班长，一下子陷入尴尬。他们心里都感到魏金钢这小子太狂了，几乎没把班长放在眼里，遑论其他人。何班长说：“你若带领大家把成绩提高上去，我就让贤。”大家齐声说：让什么贤，大不了成绩都这样，魏金钢自己代表咱们团参加比赛得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魏金钢惹起众怒，大家像对待怪物一样都纷纷远离他，他如同独行侠一般，按照自己的节奏该怎么训练就怎么训练，任凭大家对他如何，他都一概不管。

    离师里比武的日子越来越近。一天，在张参谋的陪同下，司令部参谋长来集训队视察，了解参加比武考核准备情况。参谋长听了张参谋和何班长的汇报后，他感到除了魏金钢个人成绩明显突出外，其他同志的成绩和团体总体成绩都显得平平，离夺取名次，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参谋长看到大家经过努力达到这个水平，心里虽然不甚满意，但苦于没有更好办法，只能安于现状，鼓励大家继续加强训练，为团里争取更大荣誉。参谋长一番慷慨陈词之后，正要准备离开，魏金钢报告说：有情况向参谋长报告。参谋长问：“你有什么事？”魏金钢说：“报告首长，我推荐自己担任集训队队长。”参谋长愕然，他看着张参谋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参谋一边斥责魏金钢，一边向参谋长报告说：“集训队没有队长，这小子鬼迷心窍，想当官想疯了，参谋长不要听一个懵懂的新兵瞎胡说。”何班长笔挺地站着，两股微微颤栗，担心被参谋长追问下去，揭开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参谋长将张参谋的话放在一边，把魏金钢叫到跟前，他问：“你大胆说，你有什么训练秘诀吗？”魏金钢毫不含糊地说：“我干队长就按照我的方法训练，保证在现在的基础上，成绩再提高三成。我倒没什么特殊的秘诀，仅此一条就是科学训练、加大强度。”参谋长说：“什么叫科学训练？如何加大强度？”魏金钢答道：“训练要有张有弛，根据每一个科目训练的体力要求，合理编排训练次序。5公里越野所占分值较大，训练就要加大难度、强度，由现在的每天一次5公里跑，改为每天早晚各一次5公里跑；5公里越野要按照四字诀合理安排体力，其他训练更注意厚基础、教方法。”参谋长问：“何谓‘四字诀’？”魏金钢便将他独创的5公里越野“四段理论”详细讲给参谋长听。参谋长听得津津有味。他又让何班长把他的训练方法讲了讲。二者比较起来，他觉得魏金钢的那一套会更胜一筹。他于是转过脸问张参谋：“张参谋，你是什么意见？”张参谋不知道参谋长究竟是什么意思，紧张得一时语塞。参谋长说：“以前每年都组织集训队，但从来没有明确谁是队长，从今年开始，可以打破这个惯例。”张参谋听了，似乎明白了参谋长的话，连忙凑过去，悄声说：“有队长可以更好管理，我建议让何干队长，这样名正言顺，魏金钢这小子就会服他管理。”参谋长没有理会张参谋，他自顾自地大声说：“现在就宣布，让魏金钢干首任集训队队长，全面负责训练、管理。”张参谋和何班长都怔住了，呆呆地站立，不知道如何是好。参谋长的话音刚落，起初零星地掌声响起，几秒钟后，集训队队员一起使劲鼓掌，张参谋和何班长最后也附和着大家有气无力地鼓掌。

    集训队一改往日的训练方法，就像农村实行了改革，农民摆脱了体制的束缚，生产能力打着滚儿向上涨。无论是队员个人的训练成绩，还是集训队总体训练成绩，在魏金钢任队长不到两周时间，平均提高了三到四成。魏金钢这才让大家心服口服，他们才回过神来，“魏教头”的称呼果真名不虚传。魏金钢抓训练严酷，对人严格，有的训练稍有差池都得让队员重新来一遍，其训练体量和强度远远高于何班长组织的。他说一不二，他不仅自己做到一丝不苟，而且让其他队员和他一样标准。魏金钢的做法可苦煞了大家，但也没有办法，他是由参谋长亲自任命，更是为了团里的荣誉才出此良策。大家虽然感到训练更苦更累，但都能默默忍耐，咬牙坚持，更无一人退却，看着成绩天天见好，从心里感到欣慰。

    离比武还有三天时间，魏金钢让大家只保留5公里越野，其他训练一概停止，每天坚持慢跑，进行适应性训练以便保持体力，直到比赛报到那天。张参谋带队出征，魏金钢既是队长也是参加比武的队员，他和其他队员共10人，按照比武规则，10人中抽签选取7人参加比武，第一天选取4项科目作为比武内容，第二天为5公里武装越野。参加比武的各团队员都集中住在师教导队。报到的当天下午，大家刚刚收拾停当，魏金钢便召集大家拉出去沿着5公里比赛线路跑一圈。大家虽然都不愿参加，但嘴上不便说什么，纷纷出来站队集合。何班长躺在床上没有起来，他悻悻地说：“真是假积极，装样子究竟给谁看呢？”魏金钢走上前去，朝何班长说：“今天拉出去既是进行适应性训练，也是让大家熟悉路线，你不应该搞特殊而不参加训练。”何班长说：“你的训练我已经忍了很长时间，今天给我放个假吧，让我放松放松。”魏金钢说：“不行，万一你在比赛中掉队，不拖大家的后腿吗？”何班长说：“闭上你的乌鸦嘴，我今天不参加训练，你怎么就能断定我在比赛中会拖大家的后腿——岂有此理？”魏金钢正与何班长争辩，这时张参谋走了过来，他知道原由后，也觉得魏金钢安排训练不合时宜，应该让大家好好休息，这是人之常情，为什么魏金钢会那么固执呢？张参谋一时不好决断，他看看何班长，又瞧了瞧魏金钢，和稀泥般地说：“今天魏金钢带大家训练，强度不会很大，请大家自愿参加。”魏金钢说：“除了何班长，其他同志和我一起去。”其他同志只好随魏金钢一起慢步跑完了5公里比赛的线路。大家返回途中，正迎面碰上一辆吉普车。车在他们身旁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的首长正是他们的师长——苏师长，他问大家是不是参加比武的同志，是哪个团的？大家一一回答。苏师长说：早就听说魏金钢同志不简单，百闻不如一见；你们今天不休息，还参加训练，是好样的。受到师长的表扬，大家表现得都很兴奋，回到营房后，“添油加醋”地向张参谋和何班长一番描述。张参谋捶胸顿足，后悔自己没有亲自带队。何班长听了却不以为然，酸溜溜地说：比武靠的是实力，既使有师长一百个表扬，又有何用？不也是到比武场上见高低吗？魏金钢对何班长的话没有计较，等大家稍作安静后，他详细地讲解5公里线路的地形地貌及注意事项，细致到每一个壕沟、土包、水洼、硬埂等，特别讲到途经的深坑，最深处大约20多米，坑面宽约100多米，坑内有一条踩出的路面，从坑内底部向坑口两边延伸，坑内有积水，深度不知，行进中应绕开。大家认真地听，都一一默记在心。唯独何班长半眯着眼睛，心不在焉地斜倚在床上。谁也不会料到，后天的比赛中，差错竟然发生何班长身上。

    第一天比赛，一切顺利，魏金钢的4项科目全是满分，其中投弹打破往年89.6米的最高纪录。其他6名同志都发挥不错。第二天下午是5公里武装越野比赛。魏金钢根据平时训练经验，开始的2公里，何班长都会跑在魏金钢前面，2公里之后，何班长就慢慢落后于他。而那个深坑恰恰就在从起点到2公里处的位置。魏金钢已跑到深坑，他隐约记得何班长在他前面，从上往下跑，坑内一条小路几乎是45度的斜面，巨大的惯性让人收不住脚，稍不留神就可能摔倒。魏金钢很快就到了坑底，他深吸几口气，攒足劲儿准备从坑底往上跑。这时，他发现右前方10米处积水内有一名同志在艰难地往外爬，不是别人，清清楚楚地瞧着是何班长。魏金钢急忙跑到他身边，大声问：“何班长，你怎么了？”何班长说：“我陷在坑里了，动弹不得。”魏金钢心想：让大家绕开这片积水，你老小子偏偏不听，这不是现世报么？他没再犹豫，连忙放下背包，涉水走到距离何班长有一米多远的地方，站稳后，将步枪一端递过去。何班长伸手抓住步枪，二人齐用力，他才跌跌撞撞地从没过大腿的深水中爬了出来。到了岸边，魏金钢发现，何班长的裤子被划破，小腿处露出10多公分长的伤口，不断往外渗出血水。魏金钢从急救包中取出绷带，简单地进行了包扎。他问何班长：还能跑吗？何班长面露羞愧神色，低头答道：还能跑。魏金钢接过何班长的步枪、子弹袋、挎包等，转过头对他说：这样给你减轻一些重量，你拼全力跑吧，记着不要放弃。何班长使劲地点点头，咬着牙说：我拼了老命也要跑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