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刷新了二团的打靶历史

    魏金钢通过营部收发员将信寄出去几天，就收到了苏琳娜的第二封信。此信和上次不同，不再是师医院的制式信封，更细心的是她写在信封上的字迹都有意发生变化，信的地址和上次也不一样。当然魏金钢本人知道信该往哪里寄她才能收到，只不过她信封上自己的地址是用来迷惑别人的伪装而已。苏琳娜在信中说，他的信很及时，就像寒冬腊月的炭炉，让她周身暖暖的，心里不再冰冷寂寞，读他的信如饮甘醴，是一种浓浓甜蜜的醉。信很长，最后她说，过一段时间就回靶场，依然想念大家和她心中的“偶像”。苏琳娜还写了一首题目叫《秋问》的诗，工工整整地抄录给他：秋日连续的一缕风吹拂青春的发际／是南归的鸿雁带来北极海冰的讯息／碧空如洗的苍穹／是一队队整齐划一匆忙赶路的踪影／计划安排的行程／我建一方驿站可否挽留你在旅途中居栖∥迷茫的少年曾经寂寞的滋味／将一片梧桐叶遮挡夏日的绿茵／梦幻的浪漫流淌在佳人心田的涟漪／化作睡眼惺忪的水莲花／沉淀了七月流火多彩的绚丽／我撑起如伞荷叶可否勾连你枝枝蔓蔓的偎依∥站在高山上采集身边的云裁剪凤凰霞帔的衣／心有灵犀的电波从宇宙四方奔波了千里万里／变幻双双蝴蝶在梦中翩翩舞起／簌簌落叶打开了往世尘封的记忆／峨冠博带驾驭銮舆穿过时空隧道的你／我擎九重华盖可否心仪于君忐忑等候在秋风里

    苏琳娜信中说的“偶像”是谁呢？难道是自己吗？魏金钢认真地想，如果她这么认为，真是太高看自己了。他怎么能担当起“偶像”这个沉甸甸的称谓呢？苏琳娜之于魏金钢，是大家闺秀、金枝玉叶，如同高贵闲逸的天鹅。而自己不过是田野间的一只鸟雀，虽然它有很大的抱负，想飞得更高更远，但都将无法做到与天鹅并驾齐飞。他有时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鹰，但仍然褪不尽身上荒山莽林的气息，无论雄鹰有多勇敢却永远无法装扮出天鹅的优雅。收发的渠道畅通之后，魏金钢和苏琳娜之间在那段时间的书信几乎每天一封，写信、寄信、读信成为二人彼此分享的心灵互应。

    下周就是全师连以上军事主官观摩演练。为了成功举办这次观摩演练，作训股长跑前跑后，忙得不可开交。观摩演练共分三个部分即三个阶段：理论教学、程序模拟、实弹射击。团作训股将演练的三个部分分别派给三个小组，各小组将分工作为重点，反复练习，以达到非常熟练的程度，避免在观摩时出现任何差距。魏金钢受领的任务是实弹射击，带领他的小组在平时训练中主要放在实操方面，对于理论讲解没作为重点，更没怎么放在心上，当然实弹射击在平时训练时也进行程序模拟，也是实操方面的一部分内容。三个小组在炮兵一营营长的具体领导下训练了一个多月后，向作训股、团领导汇报演练了多次，总体效果不错，各级领导比较满意。然而，这天作训股长急匆匆找到一营营长说：“师司令部作训科紧急通知，观摩演练不再由三个小组分段进行，按照师首长指示，改由一个小组全段连贯进行。”一营营长顿感意外，瞪眼问：“这可咋办？”作训股长说：“我是找你讨办法的，你却问我咋办。”一营营长说：“我们训练基本是分组分段进行，好比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若抽调一个组全段连贯搞完，那怎么行？他们平时没这么训练呀。”作训股长说：“我这里没啥辙了，拜托老同学快想想办法，给我救急啊。”一营营长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又转，突然一拍大腿，兴奋地说：“我们将三个组优化组合，抽调精干人员组成一个组，这样既符合上级要求，也能将各组的优势发挥出来。”作训股长点头赞成，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接着，他问：“让谁任组长呢？”一营营长说：“魏金钢还算合适，但他的理论功底欠缺，其他两个组是两个新排长负责，他两人的长处正是魏金钢的短板，在实弹实操方面却比不上魏金钢。”作训股长说：“观摩演练的重头戏在实弹演练，其他那些玩意没有什么看头。”一营营长说：“理是这个理，但是只看一个方面，其他方面搞得差，同样会让观摩的同志们不尽兴，团首长最终也不会满意的呀。”作训股长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有点犯难，他两手一摊，生气地问：“你想两头都顾上，到底应该怎么办？有没有更好的方案？”一营营长说：“让一连连长任组长，魏金钢负责实弹演练，其他两个排长分别负责理论讲解和程序模拟，其他人员从各组抽调。”作训股长紧蹙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说：“这办法看似近乎完美，但不知道上级是否同意。”一营营长说：“上级也没说让咱们如何搞。”晚上，作训股长组织各组组长等人开会，讨论人员组合问题。魏金钢在会上说：“我带的那个组，人员相互协作，配合默契，如果再换成其他组的人员，还得磨合一段时间，人员还是用旧的好。”大家听了，一部分人觉得魏金钢说的在理。但作训股长和一营营长仍然坚持最初商定的方案，对魏金钢提出的异议置之一边。魏金钢固执己见，他说：“如果换成别的组的人员，由我负责搞实弹射击的话，我宁愿不参加这次观摩演练。”一连连长质问：“你这样究竟为何？”魏金钢说：“人员磨合不熟，容易出现差错，甚至会发生事故。这样的案例屡见不鲜。”一连连长说：“我来任组长，你为此担心是多余的。”魏金钢反问：“你进行实炮操作吗？”一连连长听魏金钢的语气，觉得他以下犯上，心里很不对劲，刚想发作，只见作训股长摆摆手，将他打断说：“不要扯皮了，先把方案报上去，如果团首长同意，就照此执行，谁也不能违抗。”魏金钢心里虽然不服，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会后，魏金钢从排长那里借来几本理论教案，在炊事帐篷里，挑灯熬了一个通宵，认真研读，细细揣摩。第二天，作训股就安排新组合的小组先行训练，其他人员现场观摩，帮助提出改进意见，因那位新排长另有任务，由一连连长代替他负责理论教学，一堂课下来，他讲得口干舌燥，大家听得也不耐烦。作训股长定下的方案上午已报到团首长那里，从参谋长到副团长，都在方案上签字同意，认为这是不二选择。作训股长心里乐开了花，屁颠屁颠地将方案送到团长案头。团长看后，眉头拧成疙瘩，问他：“为什么采用这种方案？”作训股长便如实相告。团长说：“师作训科让随机抽调一个组全段演练，我们团就要有这个自信，没必要再优中选优进行组合。从三个组中选一个组体现出我们实事求是的态度嘛。”作训股长说：“三个组的训练水平有高中低之分。”团长问：“哪个组最强？”作训股长说：“魏金钢那个组相对好一些，不过他的理论担心过不了关。”团长说：“大家想看的不是耍嘴皮子，而是真枪实弹的功夫。当然，理论教学假若太差也说不过去。”作训股长说：“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不采取这个方案，两头只能顾及一头。”团长说：“就让魏金钢原来带的那个组吧，我明天抽时间看看，我相信他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作训股长只好照团长的指示去做。一营营长得知，对作训股长说：“团长决断英明，这样才能让观摩的人信服，假设用全团顶尖的人表演给他们看，既便演得天花乱坠，又有什么意义？打仗的时候，不会只让成绩优异的上吧？”作训股长说：“是啊，这个科目是压轴戏，无论如何都得瞄得上、打得准，嘴皮子再溜道也不如真枪实弹过瘾。”一营营长说：“其他几个科目都是文戏，只有这个是武戏，相信魏金钢能把‘武花脸’演好。”作训股长笑了笑说：“但愿他不负众望。”魏金钢万没想到，还不到一天时间，事情竟掉了一个个儿，又回到初点。作训股长问魏金钢：“有没有信心？”魏金钢挺直腰杆说：“股长说我有信心我就有信心。”作训股长看了看一营营长和一连连长，对魏金钢说：“你小子光嘴上说不行，得有真本事，多跟他们俩学一学，明天团首长来验收。”

    理论教学这玩意儿要说容易，基础就是在语言表达上，只要把教案中理论内容转变为教学语言使受众人听明白就算及格，如果使教学水平再抬升一些，达到优秀或以上，就要在教案设计、教学互动、肢体语言、悬念设置、答疑解惑等方面上下功夫，这是难点，没有钻研的劲头，要想成为高水平的教员，何其难哉！魏金钢在理论教学上想要搞个及格，只要他将教案熟悉一下就会很容易通过，如若按科目观摩演练的标准，他还需要一番努力。教案他几乎看了一个通宵，上午又观摩了连长的授课，虽然讲得让人恹恹欲睡，但魏金钢听得着实认真，他既将连长的长处以及讲授技巧牢记在心，又看出连长授课上的一些不足，暗暗地琢磨推敲。下午演练的时候，一营营长就让魏金钢重点放在理论教学这一块，作训股长和一连连长，还有其他营连干部在旁观摩。还真别说，魏金钢有演说家的内在潜质，40分钟的理论教学，他一气呵成，行如流水，那气势已盖过连长。完毕，作训股长评价说：“第一次搞，能搞成这个样子，还算不错，孺子可教也。”一营营长说：“若按高标准要求，我和一连连长再帮他打磨打磨，一定会让团首长满意，把团里的压轴戏一定演好。”作训股长一脸的愁云，此时也消散开来，他笑了笑说：“强将手下无弱兵。你们一营把战士当干部使用，如果打不赢这一硬仗，天理不容啊。”一营营长、一连连长陪笑说：“不仅要打赢，还要完胜。”作训股长说：“明天‘战场’上见。”团长如期观摩了魏金钢那一组的全程演练。的确，无论是理论授课还是程序模拟，都很到位，异常精彩。结束后，团长指示，作为最后一个科目，时间安排上不能太长，总体压缩为40分钟，理论教学不能超过15分钟，程序模拟不能超过5分钟，重点放在实炮实弹上，在实操时口令要洪亮，喊出气势，动作要娴熟快捷，下命令要果断，不能拖泥带水。团长还讲，“瞄得上、打得准”是基本要求，要以最短的时间将目标锁定，要打就得打中靶心，打在靶的边缘，不能算是“打得准”。团长走后，作训股长立即召集一营营长、一连连长和科目组的其他同志一起研究落实团长的指示，他们首先商讨如何压缩理论教案，程序模拟一压再压，删繁就简，两项演练时间基本控制在20分钟。只是炮弹能否打在靶心上，与会人员面面相觑，谁都不轻易发一言，不敢保证炮弹射出炮膛的那一刻，究竟会打在哪里，或许只有万能的上帝知道。如果有“上帝之手”，他们一定会烧高香乞求借用一下，到时让上帝拨弄炮弹从靶心穿过。可是——上帝在哪里呢？上帝很遥远，他们指望不上呀。见大家都不作声，作为小组的组长，魏金钢最后表态说：“能不能打中靶心，虽然没有十成把握，但有九分半胜算。”作训股长问：“你给我们透个底，这‘九分半’里面有没有水分？”魏金钢肯定地说：“绝无一点水分。”一营营长接话说：“军中无戏言。”魏金钢点头。作训股长说：“世上之事如果都是百分之百的可能，或许就不会存在什么缺憾了，但世界从未是这个样子。百分之百是天意，有九分半胜算，就朝十成的目标努力。”

    全师营连以上军事主官一百多人，再加上其他干部，观摩的人数近二百人，集结在望北靶场的空地上，黑压压一片，他们转换场地，来观摩二团最后一个科目——高射炮打移动靶。魏金钢天生不怯场。人愈多他愈精神，现场发挥愈好。理论教学和程序模拟演练堪称完美。演练预设的方案中，高射炮分别打高度500米、1000米、1500米由航模拖曳的20米长帆布拖靶，三个航模在预设时间和距离内分别依次飞过。难度就在发现和锁定目标上。魏金钢心里清楚，团首长要的目标就是打到靶心，虽然有一些压力，但他丝毫没有表现出紧张状态，不慌不忙，指挥若定。如何判断打到靶心呢？直观判断20米拖曳的帆布靶被打得稀巴烂，现场就能观察到，这就是此演练科目的魅力所在。首先打高度500米目标。“目标捕捉！”“目标锁定！”“装弹！”“开炮！”一声声口令在阵地上响起，紧接着只见炮弹“咚咚咚”连续出膛，将移动拖靶打得稀烂，观摩现场一片掌声。第二轮打1000米高度的拖靶，目标捕捉难度增大，尤其航模愈往上飞，风力更大，20米长的拖靶飘忽不定，锁定目标更是难上加难。这对魏金钢是一个巨大挑战。他沉着应对，综合判断汇总的数据，在航模向上攀升、拐弯时，拖靶被相对拉伸拉直，捕捉到这一瞬间的机会，果断下达“开炮！”命令。1000米拖靶被打中！观摩现场掌声更加稠密。打1500米拖靶的难度几乎翻了一倍。他当即要求简化不必要的程序，适用于观摩性质的演练动作一律砍掉，提前装弹，捕捉目标就立即开火。魏金钢戴着无线耳机，作为一线指挥员，此时他应该请示上级。观摩演练的所有程序都是铁板定好了的，但在演练现场，他当机立断说改就改了，战斗小组其他人员都懵了，但敌情紧急，命令已下，不得不按照魏金钢的指示去做。指挥这次演练的一营营长和作训股长一看魏金钢改了程序，担心出现差错，通过无线电向魏金钢喊话：“不要妄改程序，以免乱了阵脚。”魏金钢干脆回答：“我现场决心已下，不予更改。”负责科目演练的副团长也急得额头冒汗，要求再给魏金钢喊话，立即停止更改程序。魏金钢不为所动，只是回复说：“我带的兵我熟悉，他们不会出错。”从发现目标仅仅是几十秒钟的时间，在航模做俯冲、射击、仰飞、腾空等一系列战斗动作时，魏金钢抓住拖靶正面一侧朝向炮口的一刻，当机开炮。一串串炮弹打过去，拖靶被打中！观摩现场掌声持久不断，纷纷称赞。魏金钢三打三中，难度一次比一次大，1500米拖靶在全师任何一次实炮实弹训练中，并不是每次都能打中。据说，二团自组建以来，打1500米拖靶两年才训练一次，几十年算下来，能打中的次数如同凤毛麟角。今天，魏金钢能打出这样的优异成绩，刷新了二团的打靶历史。苏师长在观摩现场用望远镜观察远处的航模，许久他才开口讲话：“打得好！”稍后，苏师长还亲自接见了魏金钢和他的战斗小组成员。苏师长说：“士兵干指挥员，还打出这么好的成绩，实属罕见，应该给记功。要好好培养，会大有前途。”

    高射炮打移动靶观摩演练可以说是圆满成功，上下都非常满意。可是就在演练即将结束时，却意外杀出一个程咬金，点名非要和魏金钢比试比试。此人是谁呢？是该师一团炮兵七连连长吕则彪。他当战士时参过战，军事素质过硬，军*区1500米实炮实弹射击比武曾经夺冠，后从战士提拔为干部，号称“神炮手”，是全师响当当的一个人物。他今天在现场观摩，觉得实炮实弹打拖靶不过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要论真本事，不如在战场上真刀实枪地“见血封喉”，但这里是在望北靶场，不是谅山战场，顶多用高炮打人工设置的移动靶子，不能打真正的敌人目标。吕则彪从人群里走出来，向师长打报告，申请比武。苏师长问：“如何比？”吕则彪说：“打航模飞机。”苏师长问：“你能确保打中？”吕则彪说：“若打不中，请您撤了我的连长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