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失意人

    太子投毒一案随着赵飞轩被处以极刑而正式落下帷幕。

    即便此案的结局不但造成掌管校事府的三皇子就此丢掉性命,而且还使得另一位身为武道新星的九皇子被废,从此再无精进武道的可能性,但对于市井之间,随着时间的流逝与冲刷,不论多么轰动的事件最后也难免沦为坊间民众茶余饭后的笑谈。

    毕竟生在帝王之家,夺嫡相杀本就是极为寻常的戏码,对于常人来说,过好眼前的日子才是最为重要的。

    结案之后的顾尘,再次受到了皇帝赵广的召见,虽然言语之间不乏对他的赞赏,但顾尘总觉得,眼前虽须发尽白,但依旧老骥伏枥的皇帝看上去,却突然老了许多。

    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对自己子嗣的死亡丝毫无动于衷吗?

    在顾尘看来,起码赵广不是。

    即便都所谓帝王心肠,坚如铁石,可在御书房内,顾尘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眼前老者那真切的悲戚。

    “陛下,还望您节哀。”

    眼看着赵广将校事府送来的案件宗卷捧在掌间,一遍遍的翻动着,仿佛想借此麻痹对于三皇子已被处刑而悲痛的心情,顾尘无奈,只得出言安慰道。

    “顾尘,行刑前,飞轩可说了什么...”

    赵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浮,甚至颤抖。

    “回陛下,行刑全程..三皇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赵广将手中的案卷放下,望向窗外,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朕早早便立了太子,为的就是避免他们兄弟相残,可即便如此,还是落得如此结局啊。”

    听着赵广所说的话,顾尘不知如何回答,他之前也身处于侯府权力相争的漩涡,即便自己也是早早被立世子,还是难免于被自己的兄弟所觊觎,而自己也实实在在的在擂台之上废掉了顾武的武道之路。

    “无涯也同你一般,很喜欢这幅字。”赵广颤颤巍巍地站起,伸手取下了身后挂着的那副“武定山河”的字迹。

    “此副字帖,乃朕幼时进宣武院内,大先生亲手所写所赠,朕也一直视若珍宝。”

    赵广爱惜地抚摸着这幅细心装裱,一尘不染的字帖,缓缓道:“再过不久,便是无涯的生辰之日了,原本想亲手送给他,如今他落得这幅模样,想来也不愿见朕,就由你代朕将这幅字转交于他吧。”

    顾尘接过赵广手中字帖,俯身向赵广告退。

    “顾尘,你说他们,会怪朕吗?”

    临走之际,却听见赵广无力的声音传来。

    “国有国法,陛下以身作则,一切秉公毫无徇私,想必各位皇子定能理解。”顾尘没有转头,只是出言如此向赵广安抚道。

    “如此也好,那你便去吧。”

    顾尘推门离去,却听见御书房内传来了一声良久的叹息。

    ...

    ...

    离开皇宫,顾尘拿着赵广所代为转交的字帖,孤身一人回到了宣武院。

    据说那日庭审之后,历经折磨,被损毁大多经脉的赵无涯修为尽失,整个人便状若癫狂,如同发疯了一般,整日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之上衣衫褴褛的嚎啕痛苦,直到被申屠连山带回到了宣武院,呆在尚武阁内,便一直再没有出来。

    也有外人议论纷纷分,如今再无任何修武希望的赵无涯,会不会就此被宣武院赶出内院,从此在武道一途沦为庸人,而对于这种猜测,宣武院内部目前也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回到院内,向看门小童打探一番,顾尘得知赵无涯确实仍在尚武阁内,与阁首申屠连山呆在一起,便携着字帖,独自寻了过去。

    “咚咚咚。”顾尘轻轻叩响了申屠连山位于尚武阁内住处的大门。

    得到门内申屠连山的应许,顾尘推门而入。

    走进门内,望见申屠连山与赵无涯相顾而坐,正在颂念某种经文,而赵无涯也不同于外界所传的那般疯疯癫癫,看上去虽然面色不是很好,倒是颇为平静。

    顾尘走上前去,向申屠连山默默行了一礼。

    申屠连山见来的是顾尘,望见了他手中拿着的字帖,微微楞了一下,似是明白了他的来意,便停止了颂经,向其点了点头,挥了挥衣袖,独自离开了屋内,留下一处了只有顾尘与赵无涯二人的空间。

    顾尘望着席地而坐,静心颂文的赵无涯,并没有打扰,迟迟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赵无涯似是发现颂文之声只余下了他自己,便蓦然睁开双眼,看到了顾尘。

    他先是一愣神,默默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顾尘,随之便笑了起来,笑容之中依稀可见几分苦涩之意,“顾尘,记得幼时我去侯府内寻溧阳皇姑,你尚且不能修武,如今看来,竟已是先我一步踏足归元了。”

    望着眼前这幅模样的赵无涯,顾尘不知如何宽慰,毕竟在景阳王朝之内,如果身处豪门之中,却毫无修武天赋的话,他是最能够明白会落得何种境地的。

    “你是庭审之后,除了师尊,第一个来见我的人。想来以前风光之时万人簇拥,如今沦为废人,问鼎太子之位已无希望,却是再无人惦记了。”

    “其实还是有人惦念你的。”顾尘轻轻展开手中字帖,雄浑有力的字迹“武定山河”顿时映入赵无涯的眼帘。

    “是...父皇吗...?”

    赵无涯轻轻接过字帖,默默看了许久,眼神中突然起了亮光,但随之又暗了下去,他将字帖小心翼翼地卷起,生怕弄出一道微弱的折痕,卷好之后,又将其递还给了顾尘。

    “如今这幅字帖对我已无用了,就把它当做你前来探望我的谢礼吧。”

    顾尘接过字帖,心中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此次投毒之案,其实背后另有其人呢?”

    赵无涯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是笑过之后,眼中却闪现出了泪光之色。

    “我已是如今残败之躯,谁是谁非,真相如何,又有何意义呢?”

    他捂住面庞,平复住微微颤抖的躯体,缓缓道:“明日我便要离开帝京了。”

    “此去,将往何处?”顾尘问道。

    “北莽。”赵无涯淡淡道,灰白无神的双目之中终于泛起了光彩,“听闻北莽深山之中,存有玄妙的修体之术,即便经脉错乱,仍有机会重回武道一途。”

    他的眼神之中逐渐浮现了向往的色彩,“以往修行,皆是把武道修为的提升作为争取政治利益的手段,如今修为尽失,我才真正发现自己对于武道一途的热爱,即便此行艰难万险,我也万死不辞。”

    顾尘闻言不禁有些感同身受,开始思考起自己修武究竟是为了什么,起初是为了在侯府内自保,但如今已脱离侯府,另起炉灶并且十分安稳,那自己今后踏寻武道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那就预祝殿下此行,能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与赵无涯告别之后,顾尘起身离开尚武阁。

    临走之际,赵无涯轻轻地叫住顾尘,沉声道:“顾尘,作为离开之前最后一个善意的提醒。”

    顾尘转身望去,却发现赵无涯此刻的神情十分严肃以及认真。

    “小心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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