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有些哭笑不2

    “阿宇……”只叫得一声,她便泪如雨下。

    程舟宇什么也没说,返身进了房间,留了门给她,让她进来。

    她跟着进去,程舟宇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仰靠着,双眼无神,盯着天花板。

    “阿宇。”周若云在他身边坐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程舟宇只是不说话,连眼珠子也不转动一下。

    周若云愈加心焦,在他旁边说了一箩筐话,说得唇干舌燥,哭得眼睛红肿,也没能从他嘴里得到一个字回应。

    中午,她出去一趟给他买了饭来,劝他吃,他一粒米都没进。

    她说话也说累了,怎么都劝不动他,一筹莫展。

    下午,彭蔓打电话找她。

    自上回程舟宇被逐出家门,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劝住了彭蔓母女,答应一定给她们一个交代,她们才没走。彭蔓这一打电话来,她便把程舟宇的情形说了。

    彭蔓听得程舟宇出事,立刻就慌了,做了饭匆匆忙忙要赶去酒店,彭妈自是不允许,她还费了些周折才强行破门而出的,惹得彭妈在她背后大骂她没出息,却也拿她无可奈何。

    她赶到酒店的时候天还没黑,周若云给她开了门,她进门便看见坐在沙发上了无生机的程舟宇,她到来的动静并没有吸引他,好似没有听见开门声,更没有听见她和周若云说话的声音一样。

    她抱着食盒到他床前,轻声道,“宇哥,吃点儿东西吧,都是你喜欢吃的。”

    得知他一天粒米未尽,她做了些易消化又开胃的菜,皆照着他的爱好。

    可是,程舟宇仍是直瞪瞪地盯着天花板,她甚至觉得,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周若云说他这个样子已经保持一天了。

    彭蔓凝视着他发青的胡茬,发青的眼眶,只觉得他下巴都凹进去了,几天不见,竟清减了。眼前这个人,曾经白衣蹁跹,是她尊若神祗的偶像,无论如何也不是眼前这个样子,而将他摧毁的,却是她自己,她和家里所有人的逼婚。

    她迷惘,束手无措,她爱他,敬他,自认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好,可是,他陷入这样的境地,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帮他,甚至于,她连一句话也和他说不上,她忽然觉得,原来神祗永远只是神祗,是挂在天上用来遥望的,是永远也不可能接近的……

    他不愿意动,也不肯吃饭,更吝于只字片语,她和跟她一样束手无策的周若云除了唉声叹气,相对无言,便只剩流泪。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彭蔓和周若云还是没有办法,试着和他说两句话,他索性闭上了眼,满是倦色。

    两人相视一眼,眼泪又在眼眶中酝酿,闭眼,这算是唯一反应了。

    此时,门一响,开了,有人进来了,还是刷房卡进来的。

    至于是谁,两人心里都有些猜测,结果,果然不出所料,丁意媛也提着个打包盒来了。

    见她二人在,丁意媛倒也没给脸色,还点了点头,“你们也在啊?”

    彭蔓莫名胆怯,低下头来,而周若云紧紧盯着她,一脸的防备。

    丁意媛却径直走到他面前,打包盒放在了一旁,伸手摸摸他的脸。

    他双眼仍是没有聚焦的茫然。

    她叹了声气,既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她们听,“这几天一直就这样,我不来他就一直发呆,也不吃东西,人都瘦一圈了……”说着,眼眶一红,还哽咽了。

    周若云听着心里也是发酸,再多的隔阂和不喜,眼前也只有一个丁意媛能打听,“那……阿宇到底怎么了?”

    丁意媛却没回答她,只是转身去了浴室,打了热水,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脸。

    擦完脸后,他似乎有些反应了,眼神也开始聚焦,落在丁意媛身上。

    丁意媛叹息,双手捧住了他的头,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宽抚的声音,“还有我,不要担心,我会永远支持你。”

    只是一句话而已,程舟宇闭上眼,靠向她腹部。

    丁意媛也顺势将他的头抱在怀里,他随即伸出胳膊,紧紧圈住了她。

    这一幕,看得其他两人心里千滋百味。

    两人说了一天的话,还抵不过丁意媛一句。

    彭蔓想到的还是程舟宇曾经说过的那句:我和她有共同语言,有相同的工作,有许共同爱好……

    这就是最明显的表现吗?他们有共同语言,所以她和干妈今天说了一箩筐话都抵不住丁意媛的一句“还有我”?他的工作,他的喜怒哀乐,只有丁意媛能懂?是的,他说过的,真正爱一个人了,就是心里想什么不用对方说也能知道,这,叫做灵魂契合吧?

    而周若云想的却是,儿子的工作出了问题,还要离开医院,丁意媛的爸爸是副院长,她说还有她,不要担心,那就证明她可以叫她爸爸帮儿子?

    想到这里,也觉得眼前这拥抱在一起的画面没那么碍眼了,毕竟,儿子的前途重要。

    两人拥抱了一会儿,丁意媛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好了,先吃点东西行不行?”

    埋在她怀中的人没有说话。

    她轻轻拉下他的手臂,把她带来的盒子拿了出来,里面盛的是还温热的粥。

    她用勺子盛了一口,喂到他嘴边,“试试,还烫不烫?”

    他没说话,却真的乖乖张了口。

    她一笑,又给他喂一口,“一天没吃了,可不能吃别的,只能喝粥,免得伤了胃,你乖乖的,明天跟我回家吃好吃的去,正好跟我爸爸说说工作的事。”

    他也没反对,她喂一口,他吃一口。

    周若云见他肯吃了,一颗心就落下去一半,虽然还是觉得酸酸的难受,自己养大的儿子果然只听媳妇的话了,可是,能有个媳妇管着总比他这样成天作践自己好,她的儿子她心疼啊!再又听到要他去和她爸爸谈工作的事,这点酸楚也就勉强忍了。

    心里松动了,再看着儿子一口一口地被媳妇喂着,便叹息她在这杵着也是多余,想了想站起身来,“想吃好吃的,以后啊,还是妈妈给你做吧,给你们做,都回家来。”

    丁意媛喂粥的手微微一顿,唇角浮过不易察觉的笑。

    “阿宇,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下吧。”

    周若云没有再做停留,接受自己不喜欢的媳妇心里还是有疙瘩,她快步走出去,还需要好好消化这件事。

    彭蔓听了周若云的话,也知道她以后的路是往哪个方向了,虽然早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但是结果公布,她这许多年的一腔爱恋,终究还是让她疼痛难耐,含泪紧跟着周若云走了,她也需要一个地方,真正大哭一场,放肆大哭。

    人走远了,丁意媛将粥碗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吃!”

    他一脸可怜地看着她,“我是真的一天没吃,没力气了,你也不心疼我……”

    “活该!”她瞪他一眼,“谁让你骗人?连自己妈妈都骗!不是好孩子!”说完又觉得他现在受受的表情虽然憔悴了些,但是很可爱,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

    他将粥碗一放,一扑便将她扑倒在沙发上,“那你也是同谋!”他也知道这么做不地道,妈妈已经松口了,他以后会更好地孝顺妈妈的。

    “宁主任也肯配合你骗人!真是服了你们!我说你干嘛呢!不是没力气吗?”她一把打掉他往她衣服里钻的手。

    “是真的没力气……”他趴在她肩头,咬她的耳垂,“一整天没吃,你就给我一碗粥!虐待我呢!我要吃肉!”

    “明天再吃,我跟你说了……”

    他堵住了她的唇,手脚也不老实,“我偏要吃肉……”

    “……”好吧,此肉非彼肉,她纯洁了,“你妈妈这是同意了吗?不同意不给吃!”

    “是……”他吻着她,脑袋也还清醒,“丁丁,以后成为一家人一起生活了,我妈性格要强,难免会有些摩擦,你交给我就好了,我来当肉盾,我来当攻击,你只要做你的老本行,当个医生,躲在我后面给我加加血,治疗治疗就好了,我会保护你的。”

    “甜言蜜语!”她瞪着他,“我可是全攻属性,高爆高攻型,喜欢秒杀!没那么弱!我先爆了你!”

    他用力吻她,她有些晕乎乎的,才在她耳边笑着暧昧地咬,“你的战斗力比我差多了,傻瓜,装备都没有怎么爆我?试试我的……神器?”

    “……”羞愤!

    “来,给我加加血……”

    “……”难怪念书的时候好多人都说男生是流、氓!

    后来的事还算顺利,虽然在丁意媛妈妈那遭受了一点小阻力。

    丁意媛妈妈始终不看好这门亲事,一再强调这样的家庭组合太多前车之鉴,不会有幸福!生活不是童话!不是王子和公主结婚以后就没有故事了!结婚才是故事真正的开始!而她嫁过去只会哭!

    但是丁意媛非常坚持,先是正儿八经地告诉妈妈,“妈,您说的没错,结婚才是故事的开始,这样的家庭组合也必然有矛盾,可是,人跟人之间的相处怎么会没有摩擦呢?您和爸还常吵架呢!妈,我有心理准备了,程舟宇妈妈的性格,就算现在同意了以后肯定还会挑我的刺儿,但是,婆媳矛盾的关键人物不是婆婆也不是媳妇,是夹在中间这个男人,如果男人够聪明,就能把关系协调好,如果男人愚蠢,只会让矛盾激化,而我相信,我要嫁的是个聪明的男人,他说过会保护我,我相信他,事实上,在她妈妈同意我们结婚之前,所有的压力都是他一个人扛的,他没让他妈妈有机会欺负我,因为根本没让我见他妈妈,他的意思是没处理好之前不会让我受委屈,而我真的没受委屈,跟他在一起仅仅只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我骂骂他,他哄哄我而已。我信任他,结婚以后他也可以做得一样好。”

    他说过,他会当她的肉盾,为她挡住所有攻击。她信。

    就连作为丁副院长的爸爸也帮她说话了,称赞程医生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他放心!可是,妈妈还是不情不愿的。

    最后,逼得丁意媛没办法,扔出一句,“而且,我现在非嫁他不可了!我怀孕了!”

    她果然是高攻高爆,一句话就把妈妈秒杀了,再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后来跟程舟宇说起这事儿,把程舟宇也惊了个瞠目结舌,盯着她腹部结巴起来,“你你你……真的……怀怀怀……”

    “怀你个头啊!”她在他脑门上一敲,“骗我妈的!”

    “……”他一头汗,心里淡淡的失望,还以为他真的要当爹了呢,“这种事你也骗!”

    “不跟你这大骗子学的吗?”她拍拍他脑门。

    他无语,“可你这事瞒不住啊!到时候没有……从哪弄个孩子塞你肚子里?”

    她觉得这人怎么提起孩子一事智商就低了呢?一努嘴,“那你不会努力点啊!这么久了也没见你折腾出东西来!你说你是不是废物?”说完,甩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走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太阳穴一涨一涨的,好半天还在犯愣。

    他被鄙视了!

    他竟然被他媳妇儿给鄙视了!

    还骂他废物!

    他是废物?!

    “丁意媛!”他终于醒悟过来,冲着她的背影吼,“下班后咱们好好聊聊天!”

    这边程舟宇被媳妇儿气得七窍生烟,可这婚事到底是成了,说起来宁主任也算立了大功,提起这事儿阮流筝都暗地里啧啧,“看不出来啊,咱宁主任说起谎来也是一把好手。”

    宁至谦在她毛茸茸的头发上一扒拉,“还不是你们给逼的!还工作出现失误,要离开医院,这种事也能拿来开玩笑,不要名声了吗?”

    阮流筝也扁扁嘴,“也不算玩笑啊!他过完年本来就要去二院了嘛!不是离开医院是什么?这工作调动也是丁意媛她爸给调的啊!不就是岳父帮他吗?嗯……工作失误嘛……他不是打坏一个瓶子吗?”

    “……”他真是服了他老婆了!闷声吃饭!三个孩子都还没从老家回来,这段时间难得的二人世界,一开始还挺享受,现在又觉得这屋子里空荡荡的,太安静,吃了两口,搁下筷子出神。

    “你怎么不吃了?”见他神情不对,以为他不舒服,捏捏他的手,“哪里痛吗?”

    他摇头,“想孩子了!”

    阮流筝笑,想起第一天爷爷奶奶把三个小魔怪带走的时候他一脸解脱的样子,跟现在的闺怨样可是迥然不同。

    “打电话问问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闺女该不认识爸爸妈妈了!”他指挥她,就算没这么快也要听听他们的声音!解解馋!

    “好!”说实话,她也想宝贝呢,可想可想了!

    刚拿上手机,宁至谦的手机却先响了,正是温宜打过来的。

    阮流筝一看,笑了,“妈跟我们心有灵犀呢。”

    宁至谦闺怨的样子瞬间多云转晴了,接了电话,一个“喂”字还没出口,就听那边传来温宜的哭声。

    “怎么了?妈?”宁至谦大惊。

    “至谦……你们……有时间的话……赶紧过来……”温宜泣不成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阮流筝在一旁也听见了温宜的哭声,觉得大事不妙,悄悄握住了宁至谦的手。

    “到底怎么了?”宁至谦将她的手捏紧,捏得阮流筝手指都痛了。

    “至谦,你爸……你爸出事了……”

    温宜断断续续的,一边哭一边说,好半天才把事情讲清楚。

    原来邻居家的小子抓到了一只松鼠,宁遇和宁茴非常喜欢,宁守正便上山去给宝贝孙子孙女抓,结果在山上摔了一跤,摔断了腿,头部还撞上石头受了重伤。

    温宜那边电话都挂断了,宁至谦还举着手机,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阮流筝眼眶一热,轻轻地把手机从他手里抽出来,开始给医院打电话。

    之后的两天宁至谦都是半天门诊坐诊,半天会议,她先联系院长说明缘由请假,然后拜托了刘主任给他代班坐诊,自己也和刘主任请假,至于这两天之后怎么办,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买票,收拾行李,她利落地一会儿就做好了,他还在餐桌旁坐着。

    她只好上前牵住他的手,“至谦,走了。”

    他抬头看着她,眼神里还是一片恍惚。

    头部重伤。他和她都是神经外科医生,通电话时一旁的她并没听清楚到底伤到何种程度,但是他应是听清楚了的,而她现在,却不敢问……

    她拉着他起来,拉着他到了门口,给他找出鞋子,蹲下来放在他脚边,他这时仿佛才清醒,在她扶着他的脚要给他穿的时候,他哑声说,“我自己来。”

    她心里满是疼惜,可是,此时此刻似乎并没有什么语言可以用来宽抚,只能在他穿好鞋站直身时,再次牵住了他的手。

    一只手牵住他,一只手拎起了行李箱,而他,却顺手把行李箱接了去,再自然不过。

    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他没说话,扣住了她的手指,她开门,出去。

    世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从此时开始,到机场候机,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一直扣着她的手,安检时放开了,过了之后,又寻来扣上。

    广播里开始播报他们的航班登机通知,两人刚站起身,宁至谦手机又响了。

    还是温宜打来的,阮流筝踮着脚凑近了去听,只听见那边惊天动地的哭声,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宁茴的哭嚎。

    一片哭声里,温宜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

    良久,才听得身边的他说了句,“走吧。”微哽。

    她心里莫名一凉,下意识紧了紧手指。

    而后,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凉凉的,如水,“他……走了。”

    她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神情,他的脸却转向了一侧。

    对他来说,任何开解的语言都是没有意义的,除了陪在他身边,只能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一路沉默。

    老家还有温宜的外公外婆,如今已经高龄了,身体也还健康,不愿离开家,一直住在老房子。

    老房子自然翻修得十分舒适,宽敞的院子,暖暖的屋子。

    阮流筝不是第一次来,嫁给他的前两年是随温宜一起来过一次的,那会儿迎接她的是满室热情的笑容,而这一回,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宁守正的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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