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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失乐园之鹿(1)

    “祸不单行啊……这下真的麻烦了。”

    在牧知清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身后的黑暗中之后,宫羽兰在心里默默地嘀咕。远处神父的穿着打扮,和几个小时前刚见过面的白存郁并不属于同一教派。白河教会的修道士和神职人员普遍穿着白色斗篷和长袍——这个传统据说承自圣衣会[1],而穿着黑袍,则是多明我会[2]的习惯。所以诡异的事情就在于此:白河教会是本土独立教会,并且与魔法结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多明我会是天主教宗派,主导了宗教裁判所,将大量秘仪师以巫师罪名判处绝罚,然后送上火刑柱。不管怎么看,事情都朝着更加危险的方向发展。

    尤其是对方还穿着一般情况下宗教场合才会有的服装,那这件事情就更加偏向宗教意义上的消除异己了。从这点来看,眼前的神父和之前被赶走的那些对灵脉图谋不轨的人完全不同。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男人诵经的声音。

    “我信惟一圣而公宗徒之教会。我认惟一圣洗之礼以获罪赦。我望已亡者俱复活,并来世之常生。”

    宫羽兰细细咀嚼着来自《玫瑰经》里的话,莫名联想到了弥尔顿的《失乐园》——神会嫉妒拥有知识的人类,而人类拥有了知识竟企图与神比肩,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背叛,也是人类最大的渎神。她不禁苦笑,这真是一件讽刺的事情,人只要证明他们的无知就是他们最大的自由和服从。

    “怪不得路西法要率领众天使与神开战啊……抱歉啊谕佳,可能我要堕入地狱了。”

    念珠碰撞的声音连同诵经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车间里,神父的声音虽然年轻,但是依旧坚决,似乎是要将神的旨意贯彻到底。宫羽兰默默计算着两人间的距离,在转角处静静地等待,准备对神父发动突然袭击。

    之所以否决掉牧知清的两人一起逃离的提议,倒不是因为害怕自己的伤会拖累他,只是在她看来,两个人都无法从神父的手上顺利逃出去而已。如果只是意为逃跑的话,即使有足够的运气,也只能局限于逃出安津工业园——有可能甚至连大门都没摸到,就被神父迅速追赶上,然后被秘密处理,而远在高炉塔上的池谕佳远水难救近火。她看了看自己正在重新建构的术脉,叹了口气,自己已经无法使用魔法,这就意味着失去了从远距离上进行反击的能力,因此只能靠近距离搏斗快速击退敌人。虽然在阴暗狭窄的空间并不适合肉搏战,但同样也会干扰神父的魔法使用,这样双方勉强能够打成平手,甚至有机会翻盘。

    她再次尝试着发动手腕上的术脉,然而尚未重组完成的纹路让身体内的玛那无法有效地聚集,在还未生成有杀伤力的魔弹之前就湮灭了。再次确认了,现在的自己无法使用魔法来进行战斗,顶多依靠自己本身能量消耗,让身边的以太在短时间内形成一道防御体系,但是这种做法对身体内的能量消耗极大,而且通常只能维持数秒。她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以血肉之躯对抗魔法,不用想肯定是螳臂挡车,但是在近身战斗的时候还是勉强能起一些作用。

    想到这里宫羽兰又摇了摇头,现在的状况并不允许自己对使用的武器挑三拣四,事到如今,只能让自己的拳头发挥最大的效应,依靠巧妙的战术来击退敌人。虽然她在大学期间曾经学过一些基本的格斗技巧,但是主动杀出去一决胜负显然是以卵击石——就算神父没有格斗技巧,单凭力气这一点上,她也没有任何胜算,这是神在最初创造人类的时候就已经通过基因所决定的。

    法医学上有一个经验之谈,在解剖时,判断性别的一个方法,就是检查臂骨和腿骨表面的磨损情况。一般的男性骨骼表面的磨损程度,明显大于女性,原因无他,因为男性的肌肉纤维先天强于女性。换言之,就算男人不主动出击,仅仅是防御,也能轻松地放倒同他正面交锋的女性。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发起一对一的对决,那确实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做法。

    “看来只能通过埋伏在转交,给他来一个突然袭击,打击要害部位了……踢腹股沟或者猛击脑干似乎都行……要是我手上有根棍子什么的东西就好了……同时还要躲过他的魔弹。”

    她在转角处蹲了下来,背部的瘀伤又传来了痛感。一个失去了自己杀手锏的少女,面对着一个刚刚突袭得手,志得意满的发动魔法剿灭异己的神父,怎么看都是自己这边凶多吉少。宫羽兰按摩着太阳穴,拼命地抑制着因为实力悬殊而开始的头疼,以及心中快要喷涌而出的绝望感,不停地进行着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诵经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宫羽兰心中的杂念被它所驱散,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甚至都能够听到神父祈祷间隙的呼吸声。黑暗当中,神父走到了她藏身的转角处,而宫羽兰似乎并不急着动手。也就是在下一个瞬间,神父的掌心中毫无征兆地射出十二道红光,散射向周围。宫羽兰并没有太过意外,而是马上发动了准备好的以太防护,将射向她的那些魔弹用高浓度的以太化解。以太墙仅仅维持了数秒,当它散去的时候,就是发动袭击的最佳时刻。然而仅有半秒的差距,神父的手先于她的拳头到达预定位置,他轻轻地一挥,就拦住了宫羽兰即将劈下去的手。

    宫羽兰心里咋了一下舌,咬紧牙关,脊挺肩张,上身微微前俯,做出向前冲锋的姿态,用膝盖狠狠向上顶去。神父的反应却比她更加迅速,他快速地闪身躲过,让宫羽兰一脚踢了个空,然后趁着她失去重心的空当,向她挥起了拳头,对准太阳穴。因为上一招的破绽,宫羽兰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预判着对方挥动拳头的方向,急忙低下头去,神父的拳头贴着她的后脑勺划出了一个半圆,然后未等她喘息分毫,第二拳接踵而至,同时,腰部破绽显露了出来。

    “就是现在!”

    宫羽兰看准了时机,举起了拳头,转身钻到神父的侧面,放低了重心,然后对着腰部,挥出了铁锤一般的拳头。神父的长袍上发出一声闷响,但他并没有任何被击中之后的失去重心的样子——刚才那一击根本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

    “什么?怎么会……”

    宫羽兰还没来得及吃惊,神父的第二拳就从自己的右边挥了过来,她赶忙伸出右手,护住自己右侧,将神父的手臂用力往下压,然后左脚高高抬起,瞄准他的头部踢了下去。神父察觉了来自身体另一侧的威胁,赶忙抽身后退两步,鞋尖贴着他的额头划过,重重地踢在钢板上,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宫羽兰抬起左肘,向着神父的胃部顶去,把刚刚拉开的距离又弥补上来。

    “没关系,只要距离够近,他就不能使用魔法。”

    神父被肘击击中,弓起了身体,抓住了这个空隙,宫羽兰进一步向着神父发动突击。局面似乎是开始变得对她有利起来。然而,神父的反击方式她并没有预料到,在弯下腰之后,右拳从腰部冲出,同时伴随着脚步,身体突然加速向前,狠狠地砸向宫羽兰的腹部。身体似乎轻飘飘的,她在冲击力作用下飞了出去,又撞在机器外壳的钢板上。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在尘土飞扬的黑暗角落里蜷缩成了一团。

    注释:

    [1]天主教托钵修会之一,会士均披白色斗篷,因此被称为“白衣修士”。

    [2]天主教托钵修会之一,受教宗委派,主持宗教裁判所,在欧洲中世纪许多大学里,都有该会会士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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