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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回 得通灵幻境证前缘 送慈柩故乡全孝道

    诗云:

    秋风兰惠比为茅,南国凄凉气已消。

    只有所南心不改,泪泉和墨写离骚。

    话说贾府中人得知凤姐儿遭难的消息。王夫人丧事一完,巧姐儿便闹着要去金陵救母。丰儿回禀贾政,贾政因丧妾丧妻之痛,根本没了主意,也病倒了。丰儿又去找邢夫人,谁知邢夫人也病得起不来;只好又去找宝钗,宝钗说:“你看这一家子人,谁能顾得上管二嫂,只能听天由命了。”

    丰儿见宝玉也因王夫人之死迷了本性,方知宝钗所言非虚。于是,丰儿便派人去请小红,小红早得了消息,正要来找她呢,两人商量着。小红说:“依现在情况,姐姐还是早做打算吧,我看这贾府门前的石狮子怕是压不住了!”丰儿道:“不如我们直接把巧姑娘送刘姥姥那儿算了!”小红说:“这样我们岂不成了偷主子的贼?不如这样⋯⋯”小红走到丰儿跟前,同丰儿耳语片刻,丰儿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也只能这么办了。”

    第二天,丰儿去禀明贾政。丰儿说:“老爷,琏二奶奶那边不去不行。我们只好和贾芸、旺儿、庆儿一起带上巧姑娘去救人,看是否管事儿。即使救不了她,能让姑娘见她一面也好。”贾政一听,有旺儿、庆儿和贾芸同去,便摆了摆手,同意了。去找邢夫人时,她已经病得不省人事,只好出来。又去向宝钗辞行,宝钗的心思全在宝玉身上,根本顾不上仔细考虑,便说:“路上千万小心。”

    丰儿与小红分别回去打点行装。第二日,便带上巧姐儿启程了,自有旺儿、庆儿、贾芸陪着同去,不提。

    且说宝玉人事不醒,贾政自顾不暇,宝钗急得团团转,没有任何办法。麝月一面哭着,一面心想:“若宝玉一死,我便自尽,跟了他去。”

    正在此时,伴鹤进来禀报:“二奶奶,门外有位癞头大和尚,说能治好二爷的病。”宝钗道:“赶紧领进来!”岂知伴鹤出去喊时,那和尚已经不见了。伴鹤正在诧异,听见里头又闹,急忙进来,见宝玉仍是先前样子,牙关紧闭,脉息全无。宝钗用手在心窝一摸,尚余温热。只得又急忙请医,灌药救治。怎知此时宝玉魂魄早先出了窍,幽幽袅袅,赶到门口,见那和尚满头癞疮,浑身腌渣破烂,心想:自古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断不可当面错过,便施了礼。那和尚见了宝玉,命他解下颈上之玉。和尚将玉合在手心,念念有词,施了法咒,又将玉交给宝玉道:“此玉名为‘通灵’每遇浊事,就会失去本性,你因此才会犯病。如今我又令它‘通灵’了,望你可以触类旁通、一通百通。”又伸出手来,拉上宝玉就走。宝玉跟了和尚,觉得身轻如叶,飘飘摇摇,不知走到哪儿了。

    行了不知几程,到了个地方,远远地望见一座牌楼,好像曾到过这里。正要问,只见隐隐约约又来了个女人。宝玉心想道:“这样空旷地方,哪会有人?必是神仙了。”正想着,走近前去,细细一看,似曾相识,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见那女人与和尚打了个照面,就不见了。宝玉突然想起,竟像是尤三姐的样子,越发纳闷:“怎么她在这里?”又要问时,那和尚早拉着宝玉过了牌楼。只见牌上写着“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边一副对联,乃是:

    假作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

    转过牌坊,便是一座宫门。门上也横书着四个大字道:“孽海情天”,又有一副对联,大书云: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

    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宝玉看了,心下想道:“这个牌坊与宫门及对联是见过的,故地重游了。”这么一想,只见鸳鸯站在那里,正招手叫他。宝玉想道:“她原来没死,竟躲在这里!”赶着要与鸳鸯说话,岂知她一转眼便不见了,宝玉心里不免疑惑起来。走到鸳鸯站的地方儿,乃是一溜配殿,各处都有匾额。宝玉无心去看,只向鸳鸯刚才的所在奔去,见那一间配殿的门半掩半开。宝玉也不敢造次进去,正要问那和尚,回过头来,不见一人。宝玉恍惚见那殿宇巍峨,绝非大观园景象,便立住脚,抬头看那匾额上写道:“薄命司”三字,两边写的对联道:

    春恨秋悲皆自惹;

    花容月貌为谁妍。

    宝玉看了,更摇头叹息。想进去找鸳鸯,问他什么所在。细细想来,又甚是熟识,便仗胆子推门进去。满屋一瞧,并不见鸳鸯,里头黑漆漆的,心下害怕。正要退出去,见有十数个大橱,橱门半掩。宝玉忽然想起:小时候做梦,似曾到过这样一个地方;如今又亲身到此,也是大幸。此时早把找鸳鸯的念头忘了,便仗胆把上首大橱开了橱门一瞧,见有好几本册子。心里更觉喜欢,想道:“大凡人们做梦,都说假的,岂知又梦着同样的事儿,可见梦都是真的!”便伸手取了一本,册上写着“金陵十二钗正册”。宝玉自语道:“我依稀记得这个,只恨记得不清楚。”

    打开头一页看去。见上面有画,但画迹模糊,瞧不出来。后面有几行字迹,也不清楚,便细细看去。见有什么“玉带”、“林”字,心里想道:“这不就是说林妹妹了吗?”又认真看去。下面又有“金簪雪里”四字,诧异道:“怎么又像宝钗名字?”复将前后四句合起来一念道:“也没有什么道理,只是藏着他俩名字,并不为奇。独有那‘怜’字‘叹’字不好。这怎么解?”想到这里,又啐道:“我是偷着看,若只呆想起来,倘有人来,又看不成了。”遂往后看,也无暇细玩那些画图,只从头看去。看到尾上有几句词,什么“虎兕相逢大梦归”一句,便恍然大悟道:“是了,果然机关不爽。这必是元春姐姐了。若都是这样明白,我要抄了去细玩起来,那些姊妹们的寿夭穷通,没有不知道的。我回去偏不泄漏,只做个未卜先知的人,也省了多少闲想。”又向各处一瞧,并无笔砚。又恐人来,只得忙着看去。只见图上影影有个放风筝的人儿,也无心去看。

    宝玉急急的将那十二首诗词都看遍了,也有一看便知的,也有一想便得的,也有不大明白的,心下牢牢记着。一面叹息,一面又取那“金陵又副册”一看。看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先前不懂,见上面有鲜花和破席的影子,便痛哭起来。待要往后再看,听见有人说道:“你发什么呆?林二奶奶请你过去呢。”听着好似鸳鸯声音,回头却不见人。心中正自惊疑,忽见鸳鸯在门外招手。宝玉一见,喜得赶出来,只见鸳鸯快步在前,影影绰绰的走。宝玉也加快脚步,却只追赶不上。宝玉叫道:“好姐姐,等等我!”鸳鸯并不理他,只顾朝前走。

    宝玉无奈,只好尽力追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跑了一会儿,忽见别有洞天,有楼阁高耸,殿角玲珑,有好多宫女隐约其间。宝玉贪看景致,竟将鸳鸯忘了。他顺步走入一座宫门,白石花栏内有许多奇花异卉,类似于蘅芜苑的那些,认不明白。有的叶子青青,有的星星点点,略有颜色;有的团花锦簇开得鲜艳无比,有的却姿容秀雅,只以茎叶示人。但不知都是何种奇草仙葩,这样矜贵?只见微风动处,青草摆摇不休,红星草也悠悠舞动,花朵们则频频点头。小草有妩媚之态,令人心动神怡,魂消魄丧;花朵则有浓艳之姿,今人心旷神怡、陶醉其间。宝玉只管呆呆的看,只听旁边一人叫道:“哪儿来的闲人?在此窥探!”

    宝玉听了,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却是一位仙女,便施礼道:“我找鸳鸯姐姐,误入仙境,恕我冒昧之罪。请问神仙姐姐:这里什么地方?怎么鸳鸯姐姐会带我来这儿?还说林妹妹叫我?望乞明示。”那人道:“这里位于离恨天上,灌愁海中,乃放春山遣香洞也。谁知道什么姐姐妹妹?我是照看仙草的,你不能在此逗留。”

    宝玉欲待要出来,又舍不得,只得央告道:“神仙姐姐既是管仙草的,必然是花神姐姐了,但不知这些仙草有何好处?”那仙女道:“这里便是阆苑,种有各种仙草奇葩。只因灵河岸边,三生石畔,还有‘绛珠草’一株,因有神瑛侍者每日以甘露灌溉,得以长生。后来众花群鸟陪她降凡历劫,报了灌溉之恩,如今返归真境。尚有这些尘缘未了的花花草草,警幻仙子命我看管,不令蜂缠蝶恋。”宝玉听了不解,一心疑定必是遇见花神了,今日断不可错过,便问:“我只想问神仙姐姐,这里无数名花,必有专管,我不敢烦问,只想知道看管芙蓉花的是哪位神仙?”那仙女道:“天机不可泄露,你我无缘无法,岂能告你?你可以问我的主人去,这天下之花,皆由她管。”宝玉便问道:“姐姐的主人是谁?”那仙女道:“是潇湘妃子。”

    宝玉听道:“哦,你不知道吧?她就是我的表妹林黛玉。”那仙女道:“休要胡言!此乃太虚境界,是上界神仙之所,她虽号为潇湘妃子,岂是娥皇女英之辈?与凡人有何干系?你少来这里混说!小心我叫来力士打你出去。”

    宝玉听了发怔,只觉自形秽浊,便退了出去。见又有人出来说道:“里面叫请神瑛侍者。”那人道:“我奉命等了好久,总不见他过来。”那个笑道:“才退去的不是么?”那女子这才慌忙赶出来,说:“神瑛侍者留步。”宝玉只道喊别人,又怕被黄巾力士赶走,只得踉跄而逃。正走时,只见一人手提雌雄鸳鸯宝剑,迎面拦住,说:“淫贼!哪里走!”吓得宝玉惊惶无措。仗胆抬头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尤三姐。宝玉见了,略定些神,央告道:“姐姐,怎么你也来这儿了?又何苦动刀动剑的。”那人道:“你们弟兄没个好人!败人名节,破人婚姻,今儿你到这里,绝不可轻易饶过!”宝玉听话头不好,正自着急,只听后面有人叫道:“姐姐快快拦住,不要放他走。”尤三姐道:“我奉妃子之命,等候已久。今儿见了,必定要一剑斩断他的尘缘!”宝玉听了,益发着忙,又不懂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抱了头,仓惶逃跑。

    哪知没跑几步便被人拦住,定睛一看,说话的不是别人,却是晴雯。宝玉一见,悲喜交集,便说:“我走迷了道儿,又遇见仇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如今好了,晴雯姐姐,快带我回家去罢!”晴雯道:“侍者不必多疑。我非晴雯,我奉妃子之命,特来请你,并不难为你。”宝玉满腹狐疑,只得问道:“哪位妃子叫我?”晴雯道:“你不必问,见了自然知道。”宝玉没法,只得跟着他走。细看那人背后举动,恰是晴雯,面目声音更无二致,肯定错不了,怎么她竟说不是?难道碰上了长像一样的人?”正想着,不多时到了一个所在,只见殿宇精致,彩色辉煌,庭中一丛精翠,户外数本苍松。廊檐下立着几个侍女,都是宫妆打扮,见宝玉进来,便悄悄说道:“这即是神瑛侍者么?”引宝玉的说道:“就是,快进去秉报罢。”

    有一侍女笑着招手,宝玉便跟着进去。过了几层房舍,见一正房,珠帘高挂。

    那侍女说:“站着候旨。”宝玉听了,也不敢则声,只好在外等着。那侍女进去不多时,出来说:“请侍者参见。”又有一人卷起珠帘。只见一女子头戴花冠,身穿绣服,端坐里面。宝玉略一抬头,见是黛玉形容,不禁说道:“妹妹竟在这里,叫我想得好苦!”帘外侍女悄悄咤道:“不许你如此无礼。”只见一侍者又将珠帘放下。听那人在里面说:“本来想见见他,好好说几句话。怎奈他凡心太重,仍陷情欲之中。如此说来,还是不见为好,待你六根清静时,再见吧。”宝玉见她如此说,不知进退,待要问明,又恐被驱逐,只得转身出来。想问晴雯,回头四顾,并不见有人。

    宝玉心下狐疑,只得怏怏出来,又无人引着。正欲找原路而去,又找不到旧路。正在为难,见凤姐站在一所房檐下招手。宝玉看见,喜欢道:“可好了,这竟是在金陵老家了。”急急奔前说:“凤姐姐,这里是金陵老家么?怎么林妹妹喊我过去,又不肯见,到底是何原故?”说着,已经到了地方,细看起来,却不是凤姐,而是那个兼美可卿。宝玉想起曾与她云雨之事,立住脚说:“可卿,终于又见到你了。”那可卿也不答言,竟自往屋里去了。宝玉心中一片混乱,不想走,又不敢跟进去,只得呆呆站着,叹道:“我今儿个又有了什么不是,谁都不理我!”便痛哭起来。见有几个黄巾力士执鞭赶来,说道:“何处来人,在这里干什么?快出去!”宝玉听得,不敢言语。正要寻路出来,远远望见一群女子,说笑着前来。

    宝玉看时,又像迎春等一干人走来,心里喜欢,叫道:“二姐姐,快来救我!”正嚷着,后面力士赶来,宝玉急着往前跑。忽见那一群女子都变作鬼怪形象,也来追扑他。

    正在情急,只见那个带他来的和尚,把手里的一面镜子向他一照,说道:“我奉痴梦仙姑旨意,特来救你。”登时鬼怪全无,仍是一片荒郊。宝玉拉着和尚说道:“你领我到这里,见了好多亲人,都不理我,这到底怎么回事?”那和尚晃了晃镜子道:“这便是风月宝鉴,我本拿它前来渡你,没想到你仍执迷不悟。”

    宝玉道:“你既想渡我,便一定是神仙了,我且问你,那些册子究竟什么意思?”那和尚道:“你既看了册子,为何还不明白?这世上情缘,都是魔障,你只要忘却尘缘,便能得成正果。你现在仍不明白,你且把历过的事情都细细记着,将来我与你说明。”说着,把宝玉狠命一推,说:“回去罢。”宝玉站不住脚,一跤跌倒,口里嚷道:“阿哟!”

    众人正在哭泣,听见宝玉叫唤,连忙又围过来。宝玉睁眼看时,仍躺在炕上,见宝钗麝月等哭的眼泡红肿。定神一想,才知道又是一场噩梦。遂把刚才所经历的事又呆呆细想。幸喜大部分都还记得,想了一遍,哈哈笑道:“是了,是了。”宝钗即命丫头婆子快去告诉贾政说:“宝玉回过来了。原是迷住心窍了,如今已经说出话儿来,不用备办后事了。”贾政听了,即忙拖着病身进来看,果见宝玉醒来,便道:“没福的痴儿!你要唬死我们么?”说着,眼泪也不知不觉流下来了。又叹了几口气,仍出去叫人请医生,诊脉服药。

    这里麝月正思自尽,见宝玉回过来,也放了心。只见莺儿端来桂圆汤,叫他喝了几口,宝玉喝了汤,却突然大声说:“这是由宝林珠树之油所制,名曰‘群芳髓’。”又把宝钗唬了一跳。后来睡了一会儿,才渐渐定了神。麝月这才放心,又想起那和尚来,问宝钗道:“那个和尚呢?如何不见了?莫非他是神仙不成?”

    宝钗道:“说起那个和尚,与我也有一些渊源,我的冷香丸便是他的方儿,如今又救活了宝玉,看来真是个救世的神仙。”

    麝月道:“要不说二奶奶和宝二爷有缘呢,看来还不止是金玉良缘呢。”

    众人见宝玉死去复生,神气清爽,又连日服药,一天好似一天,渐渐的复原起来。贾政见宝玉已好,现在丁忧无事,想起老太太与贾赦的灵柩久停寺内,终不放心,欲要扶柩回南安葬,便叫了宝玉和贾蓉来商议。宝玉是个从不发言的,贾蓉却道:“老爷想的极是。如今趁着丁忧,干了这件大事更好。将来老爷起了服,只怕又不能遂意了。”贾政对贾蓉道:“我的主意是定了。只为铁槛寺里停灵太多,那年你父亲把敬老爷的灵柩送回去了,还带走了贾瑞等人。如今叫你们俩来商议,怎么个办法。”

    贾蓉说:“我二叔是不能出门的,现在除了我没别人;好几口材,都要带回去,太太的,姨太太的,我媳妇的,林二婶和鸳鸯姨娘的,还得放着,先把老太太和大老爷、大婶子的送回去,如今也只有老爷和我去了。”

    贾政便告诉宝钗,叫她管好家,自己择了发引长行的日子,就要与贾蓉一起起身。宝玉此时身体复元,贾政对宝玉说:“今年可是大比的年头,环儿入场也是白给,兰儿是个命短的,你务必考去。若能中一个举人,也好赎一赎咱们的罪名。”贾政又吩咐家人,说了好些话,才别了宗祠,便在城外念了几天经,就发引下船,带了贾蓉等人乘船而去。并没有惊动亲友,唯有自家男女送了一程回来。

    话说巧姐一行,早先到了金陵,虽把银子花了个精光,凤姐儿仍被罪加一等,佩枷戴锁,受尽折磨,在狱中忧愤极尽,触柱而亡。他们只好替她收尸,因贾琏头年已经得了一场大病死了,正好去将他灵柩扶回,同凤姐儿合葬在一起,夫妻俩也算一起回了乡。

    回京时,五人正欲将巧姐悄悄送到刘姥姥家,一天旺儿、庆儿和贾芸小红出去置办东西,只有丰儿自己与巧姐在。没想到,不多时旺儿便回来了,还领来了王信和贾芹。王信自贾府出事儿,自己赎身搬回金陵,与贾芹是一丘之貉,素有来往。贾芹对丰儿说:“巧姐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妹子,难道你们下人还要给主子作主不成?若去了农家,岂不是受一辈子的苦?你听我的便罢,若不听,我现在就去报官!看他们管是不管?”王信也在旁边说:“旺儿若不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我再怎么说,也是老舅爷子吧?你们这叫偷卖主子!知道吗?胆子也太大了!”丰儿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让他们说得更加心慌。确实,自己的身还没赎出来呢,还要给主子作主。于是便说:“是二奶奶的意思,有亲笔书信作证!”“你识得几个字?你连字都不识还提什么书信?”王信质问道。贾芹也说:“要不经公去吧,反正我不能让巧姐儿跟你们去!”旺儿也说:“人家都是实在亲戚,咱们哪能做主?快让人家带走吧,别添乱了。”

    旺儿是成心想让他俩接走,旺儿虽知凤姐儿安排,但总觉农庄不好,臭哄哄的不说,饭也难吃。所以才想起了王信和贾芹,准备让他们抚养巧姐。

    贾芹又说:“我有个好去处,江南秦淮一带,到处都是我朋友,谋个把职业,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丰儿只知道贾家曾在江南采买女孩子,却不知道那是贾蔷的事儿,与他何干?因此不敢驳他。王信与贾芹使了个眼色,又说:“不必不必,凭我们有什么吃的,还不能给我外甥女一口?放心吧,我定会当亲女儿一样看待她。”说完之后,拉了巧姐便走,丰儿急得直跺脚,却又怕他们报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带走了巧姐。巧姐因不想去农家,听说有更好的去处,便跟着走了。

    等庆儿与贾芸夫妇回来,王信贾芹已经带走巧姐儿,早人影皆无。庆儿问:“巧姑娘呢?”旺儿便说:“让他舅舅接走了,又有个哥哥监督保护,那才万无一失!”庆儿问:“谁?哪个舅舅?”旺儿便告诉他是王信和贾芹。庆儿一听,跪地大哭道:“旺儿大哥你愚忠啊!你真糊涂!我与王信相处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不了解他,总知道王仁那个败家子儿吧?你想他们兄弟俩,一个‘忘仁’,一个‘忘信’,能是什么好人?!”

    旺儿一听,也急了:“不是还有贾芹吗?”不用庆儿说,贾芸便接过话来:“贾芹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家庙里管和尚道士时,便只懂往自己家捞钱,结果,还有脸皮去东府大爷那儿领东西,结果让珍大爷给骂惊了。后来抄了家,他怂恿色空推说养活不起,撵出多少族人来?把贾㻞贾珖等十好几个大爷都饿死冻死了!连他娘周氏都让他撵出来了,没他那样人!简直禽兽不如!我们虽是兄弟,和他来往么?”

    旺儿一听,更心慌起来。小红着急地说:“能找着他们住处么?”旺儿更急了:“在酒肆里碰见的,哪知道住哪儿?”“这么大地方,你让我们去哪找?”庆儿骂旺儿,“二爷和二奶奶当初怎么待你的?没想到你却忘恩负义!白白地引进狼来!”丰儿和小红此时已经只懂得哭,众人都出去,满世界找了几天,终于放弃。只好回去偷偷地报了个“途中遭遇恶人,巧姑娘被劫,不知下落。”旺儿觉得丢脸,从此不敢再露世面,庆儿却独自留在金陵,发誓一定要找到巧姑娘!

    此时邢夫人的病已经痊愈,丰儿去禀告她,无非又是一场眼泪。丰儿求邢夫人放了她,邢夫人见她为贾琏与凤姐儿之事万分奔走,虽然失了巧姐,但也允了,丰儿自去嫁人不提。

    再说巧姐,被王信和贾芹卖到了窑子里,她虽誓死不从,但也没有任何逃脱办法,只好先卖艺不卖身,凑合着学些才能本事。刘姥姥在家苦等,却被小红告知了巧姐失踪的消息。她的傻劲儿又来了,吩咐狗儿:“我们就是找遍金陵,也得把巧姑娘找到!”

    刘姥姥的狗儿果然厉害,嗅觉比真狗还灵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先找到了庆儿,在庆儿帮助下,终于把巧姐找着了。但那个贪心的老鸨,心里小算盘打得很细,刘姥姥满脸堆笑:“妈妈,您就让我带走她吧?”那老鸨冰冷地吐了一句:“拿钱来!没钱不行!”“见一面也不行吗?”刘姥姥哭道。“哪有工夫和你见面!师傅正教她唱曲儿呢!”老鸨恶狠狠地说。刘姥姥一听来了火儿,她老泪纵横,与狗儿说:“走!咱回家,卖房子、卖地!也要把巧姑娘赎回去!

    最后,刘姥姥和狗儿、刘氏果真倾家荡产,但仍不够,庆儿又拿出了自己的赎身钱,还不够。正在交困之时,没想到碰上了锦香院的妓女云儿。她后来被转卖到金陵,听说他们要赎人,而且是贾府的千金小姐,于是念及旧情,慷慨解囊,这才凑够钱,换回了巧姐。庆儿不便再回上京,只得舍家撇业,独自在金陵谋生。想不到“好人自有好报”,后来他因祸得福,又为云儿赎了身,两人结为伉俪,白头到老。

    为了报恩,巧姐嫁给板儿当媳妇。不过,招烟花女子为媳妇,刘姥姥和狗儿、刘氏也承受很大压力。但不管怎样,巧姐却从此跳出火坑。虽到了荒村野店,但刘姥姥和狗儿、刘氏对她视如珍宝,倒没受委屈。她与板儿恩爱有加,又和青儿一起纺绩织布,过起了清贫的田园生活。

    只可惜好景不长,巧姐的丈夫板儿竟是个醉汉,与多官和灯姑娘混在一起,每天都喝到醉醺醺。巧姐稍劝几句,他便拳脚相加,巧姐毫无办法。板儿是被从小惯坏了的,刘姥姥和狗儿刘氏,也拿他没折,巧姐便只能认命了。正是:

    富贵途人骨肉亲,贫贱骨肉亦途人。

    试看季子貂裘敞,举目亲人尽不亲。

    一天晚上,巧姐做了个奇怪的梦,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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