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下山
看着蹲在一旁揪着自己头发，嘴里不停道歉的张永成，和呆呆坐在沙发上盯着桌子上的相框的赵秀莲，肖久久心里一时间也是五味杂陈。
怪老头说成年人离世后，需要的是记住，少年人离世后难得的是忘记。可世人皆知，忘记远比记住难了上千倍。
“秀莲，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我一直在骗你。其实兰兰她，六年前就已经走！我怕你禁受不住这个打击，才骗你兰兰还活着。算命先生说兰兰在西南方，三年后就会有消息，都是我编的，是我给了那个算命先生钱。你会疯疯癫癫，也是因为我听信了家神青马侯爷的话，但凡每次有人问到兰兰，他就会用诡术让你神志不清。我就是害怕纸包不住火，害怕终有一天我做过的错事你会知道。”
张永成说出了深埋心中多年的秘密，不敢抬头看绝望的赵秀莲。
肖久久以为赵秀莲会情绪激动，最起码会生气，会质疑张永成对她的蒙骗。
良久，却只见她平静地走到了张永成身边，缓缓蹲下，把手轻轻放在他抖动的肩头。
“永成，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都知道……”
赵秀莲一句话，让张永成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痛哭失声，看得肖久久也是两行热泪不禁而落。
“兰兰是咋走的？”
赵秀莲拍着张永成的肩膀，轻声询问，听得肖久久却是心里一揪。每一个被隐藏的真相，探究它的过程都是痛苦的，那连皮带肉再次被撕裂的疼痛，帮人无法感同身受。
“那天你又被那个畜生打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皮肉是好的，我心疼啊，看着你躺在娘家半死不活，我当时气得杀人的心都有了。后来我气呼呼地去找他，心想好好教训社来一顿，可是我到他家后，却看见兰兰已经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他说，他说兰兰是喝了你的止咳糖浆才……”
赵秀莲听着，眼泪不住地滚落，却一声都没发，只是静静地听着。
“秀莲，你打我骂我都成，求你哭一声……是我鬼迷心窍，是我答应社来不把他毒死兰兰，并埋尸猪圈的事说出去，是我逼他离开了青泥县，我有罪！”
张永成自觉愧对赵秀莲，看着她悲极无声的模样，抬手连连抽打着自己的脸。
“你为我守了半辈子，我又能怪你什么？”
赵秀莲在六年后终于知道了女儿“走丢”的真相，谎言筑建的希望，也终在现实面前土崩瓦解。
肖久久牵着冉冉和兰兰，无数安慰的言语哽在了喉头。她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注定她要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痛苦。
赵秀莲缓缓起身，来到桌前拿起相框，木然地回到了沙发上，透过窗户上的玻璃看着院子里的梨树，呓语般念着：
“闺女，今年梨子又大又甜，第一个果妈都给你留着呢！你走了这些年，妈总盼着哪一天啊，一抬头你就能站在我面前，我等啊等啊……”
赵秀莲细细数着兰兰从出生到离开的点点滴滴，说着她那次回娘家的懊恼，说着她年复一年的期盼，唯独没有说不幸的婚姻带给她的苦难。
肖久久转过头去擦拭着眼眶，兰兰哭着跑过去抱住赵秀莲，想给妈妈擦眼泪，却只能看着妈妈的眼泪穿过她小小的手掌，滴落在地上。
一段乡间旧事，随着赵秀莲自赎般的追忆，一点一点汇集成了一幅让人唏嘘的图画。
张永成比赵秀莲小3岁，两人本是一个村的。
张永成从记事起总和秀莲一起玩耍，一起捡柴火，还说过长大要娶她的话。大家当是儿时的笑谈，永成却是真的想娶秀莲为妻。可等永成攒够了彩礼，秀莲已经拗不过父母，嫁给了社来。因为社来家有两头大牛，还有坡底十几亩平地。
秀莲嫁了别人，永成终身不娶。如果秀莲婚后生活的幸福，许多年以后这最多也就是一个人的遗憾，另一个人渐渐淡去的无奈。
但是，最终披着纯朴外衣的乡村里，那比城市灯火下更令人绝望的家暴，让这老套的故事生生变成了让国人唏嘘的悲剧。
秀莲嫁人后，永成便四处打工很少回家，直到那年回家听到村里人的闲话，让他彻底愤怒。秀莲撞见社来和村上妇人的丑事，遭遇男人背叛的，反被打得下不了床。
这世界总是这样，你视如珍宝的别人往往如弃敝屣，永成忍着火气来找社来，希望社来和秀莲好好过日子，却换来社来的羞辱，对秀莲也变本加厉的毒打和辱骂。
“社来打我从不需要理由，也不分时间，关起门，粗麻绳、扁担、棒子……拿起什么就用什么打。我不能哭，也不敢喊，因为越哭喊他就打得越狠。每次兰兰外婆总说女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过些年男人沉稳了，就不争吵了。我熬了一年又一年，我也想熬到头儿。可是，那次我实在觉得没有活头了，想过从断沟跳下去也就一了百了了，又放心不下兰兰，她才十岁……我回娘家的二天社来一早就来叫我回家，说他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和那女人来往，也不会再打我了。我居然破天荒地和他赌了一回气，他也很反常地没发脾气，还说我咳嗽好多天了，先去给我把药取上，明天再来接我。没想到，他给我买的是要命的药，却阴差阳错地害了兰兰。”
说的人如闲话家常，听的人却已经泪流满面。
“秀莲，社来那个畜生他不配做人，不配娶你，更不配有孩子。我恨自己当年手软没有收拾了他，眼睁睁看你受了那么多苦。”
……
肖久久难以想象一个女人被关在屋里，咬着牙忍受枕边人的无情棍棒时该有多绝望。
可是封闭的山村也封住了她反抗的门，更绝望的应该是，父母强迫她继承的隐忍，奴役了她半生。
最终，是兰兰用短暂的一生终结了秀莲的苦难。
社来背着杀女的罪恶远走他乡，张永成如愿陪在了秀莲身边，内心却饱受煎熬，因为心虚，所以顺理成章地招来邪祟，被张家一位逝去经年的先人蛊惑，把他封灵其中的画带回家供奉，也使得赵秀莲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
大人的故事结束了，兰兰的归途也到了该启程的时刻。
怪老头说成年人离世后，需要的是记住，少年人离世后难得的是忘记。可世人皆知，忘记远比记住难了上千倍。
“秀莲，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我一直在骗你。其实兰兰她，六年前就已经走！我怕你禁受不住这个打击，才骗你兰兰还活着。算命先生说兰兰在西南方，三年后就会有消息，都是我编的，是我给了那个算命先生钱。你会疯疯癫癫，也是因为我听信了家神青马侯爷的话，但凡每次有人问到兰兰，他就会用诡术让你神志不清。我就是害怕纸包不住火，害怕终有一天我做过的错事你会知道。”
张永成说出了深埋心中多年的秘密，不敢抬头看绝望的赵秀莲。
肖久久以为赵秀莲会情绪激动，最起码会生气，会质疑张永成对她的蒙骗。
良久，却只见她平静地走到了张永成身边，缓缓蹲下，把手轻轻放在他抖动的肩头。
“永成，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都知道……”
赵秀莲一句话，让张永成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痛哭失声，看得肖久久也是两行热泪不禁而落。
“兰兰是咋走的？”
赵秀莲拍着张永成的肩膀，轻声询问，听得肖久久却是心里一揪。每一个被隐藏的真相，探究它的过程都是痛苦的，那连皮带肉再次被撕裂的疼痛，帮人无法感同身受。
“那天你又被那个畜生打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皮肉是好的，我心疼啊，看着你躺在娘家半死不活，我当时气得杀人的心都有了。后来我气呼呼地去找他，心想好好教训社来一顿，可是我到他家后，却看见兰兰已经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他说，他说兰兰是喝了你的止咳糖浆才……”
赵秀莲听着，眼泪不住地滚落，却一声都没发，只是静静地听着。
“秀莲，你打我骂我都成，求你哭一声……是我鬼迷心窍，是我答应社来不把他毒死兰兰，并埋尸猪圈的事说出去，是我逼他离开了青泥县，我有罪！”
张永成自觉愧对赵秀莲，看着她悲极无声的模样，抬手连连抽打着自己的脸。
“你为我守了半辈子，我又能怪你什么？”
赵秀莲在六年后终于知道了女儿“走丢”的真相，谎言筑建的希望，也终在现实面前土崩瓦解。
肖久久牵着冉冉和兰兰，无数安慰的言语哽在了喉头。她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注定她要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痛苦。
赵秀莲缓缓起身，来到桌前拿起相框，木然地回到了沙发上，透过窗户上的玻璃看着院子里的梨树，呓语般念着：
“闺女，今年梨子又大又甜，第一个果妈都给你留着呢！你走了这些年，妈总盼着哪一天啊，一抬头你就能站在我面前，我等啊等啊……”
赵秀莲细细数着兰兰从出生到离开的点点滴滴，说着她那次回娘家的懊恼，说着她年复一年的期盼，唯独没有说不幸的婚姻带给她的苦难。
肖久久转过头去擦拭着眼眶，兰兰哭着跑过去抱住赵秀莲，想给妈妈擦眼泪，却只能看着妈妈的眼泪穿过她小小的手掌，滴落在地上。
一段乡间旧事，随着赵秀莲自赎般的追忆，一点一点汇集成了一幅让人唏嘘的图画。
张永成比赵秀莲小3岁，两人本是一个村的。
张永成从记事起总和秀莲一起玩耍，一起捡柴火，还说过长大要娶她的话。大家当是儿时的笑谈，永成却是真的想娶秀莲为妻。可等永成攒够了彩礼，秀莲已经拗不过父母，嫁给了社来。因为社来家有两头大牛，还有坡底十几亩平地。
秀莲嫁了别人，永成终身不娶。如果秀莲婚后生活的幸福，许多年以后这最多也就是一个人的遗憾，另一个人渐渐淡去的无奈。
但是，最终披着纯朴外衣的乡村里，那比城市灯火下更令人绝望的家暴，让这老套的故事生生变成了让国人唏嘘的悲剧。
秀莲嫁人后，永成便四处打工很少回家，直到那年回家听到村里人的闲话，让他彻底愤怒。秀莲撞见社来和村上妇人的丑事，遭遇男人背叛的，反被打得下不了床。
这世界总是这样，你视如珍宝的别人往往如弃敝屣，永成忍着火气来找社来，希望社来和秀莲好好过日子，却换来社来的羞辱，对秀莲也变本加厉的毒打和辱骂。
“社来打我从不需要理由，也不分时间，关起门，粗麻绳、扁担、棒子……拿起什么就用什么打。我不能哭，也不敢喊，因为越哭喊他就打得越狠。每次兰兰外婆总说女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过些年男人沉稳了，就不争吵了。我熬了一年又一年，我也想熬到头儿。可是，那次我实在觉得没有活头了，想过从断沟跳下去也就一了百了了，又放心不下兰兰，她才十岁……我回娘家的二天社来一早就来叫我回家，说他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和那女人来往，也不会再打我了。我居然破天荒地和他赌了一回气，他也很反常地没发脾气，还说我咳嗽好多天了，先去给我把药取上，明天再来接我。没想到，他给我买的是要命的药，却阴差阳错地害了兰兰。”
说的人如闲话家常，听的人却已经泪流满面。
“秀莲，社来那个畜生他不配做人，不配娶你，更不配有孩子。我恨自己当年手软没有收拾了他，眼睁睁看你受了那么多苦。”
……
肖久久难以想象一个女人被关在屋里，咬着牙忍受枕边人的无情棍棒时该有多绝望。
可是封闭的山村也封住了她反抗的门，更绝望的应该是，父母强迫她继承的隐忍，奴役了她半生。
最终，是兰兰用短暂的一生终结了秀莲的苦难。
社来背着杀女的罪恶远走他乡，张永成如愿陪在了秀莲身边，内心却饱受煎熬，因为心虚，所以顺理成章地招来邪祟，被张家一位逝去经年的先人蛊惑，把他封灵其中的画带回家供奉，也使得赵秀莲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
大人的故事结束了，兰兰的归途也到了该启程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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