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公元263年,蜀汉景耀六年。

    十月初八,秋风瑟瑟,定军山下来了一队人马,乃是原汉大将军姜维以及魏国镇西将军、假节、都督关中诸军事的钟会等人。

    姜维已61岁,前些时日接到刘禅的敕令,要求向魏国投降,气愤不甘至极,生了一场大病,不得已投降了钟会,但仍心存汉室,一心复国,在苦思冥想数日后,终于被他想出一计。

    为实施自己的计策,姜维假意与钟会结拜,取得其信任,又以恰逢先师忌日为名,到定军山诸葛亮墓祭拜。

    钟会一方面想和新结拜的义兄增进感情,一方面也是监视姜维,防备其趁机逃跑,便以瞻仰诸葛武侯的理由一路同行。

    “伯约兄长,前方便是定军山了吧?”钟会问道。

    “士季贤弟,前方确是定军山,吾师诸葛丞相便长眠于此。”姜维想到丞相生前将一切托付给自己,结果今日汉室如此处境,不禁悲从中来,唏嘘不已。

    见兄长情绪低落,钟会好心宽慰:

    “兄长不必自责,汉室气数已尽,此乃天命也,罪不在兄长。”顿了顿又道:“定军山啊,想当年夏侯征西在此殉国,何等忠烈,怎料其子竟是个反贼,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唉,世事难料啊。”

    姜维被钟会的话题吸引,忙问询其中缘故。

    钟会道:“当年,诸葛武侯病逝五丈原后,太尉司马公认为时机成熟,便率大军进攻,这一段兄长应该也清楚。”

    姜维点点头,五丈原之战距今已过29年,本来已经模糊的往事经钟会提醒,又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本来一切顺利,结果你们那边冒出来一队骑兵,悍不畏死直冲中军,又遇到羌人反叛,大军断了后路,不得不往东突围,对了,当时你们那个带兵冲阵的猛将是谁啊?听说把张虎的前军都差点打崩了。”

    姜维怔住,记忆中浮现出一个整天跟在丞相后面,推着四轮车的阳光少年,那个淋着雨说要替汉军断后的身影。

    仲明。。一别经年,可还安好?

    见姜维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钟会倒也不在意,自顾自接着说道:“司马公突围至武功水后。渭河突然泛滥决堤,中军部队被洪水围困在一处山头。那夏侯和身为司隶校尉突然发难,诬司马公谋逆,指使部将陈俭、周当、蒋兴等人行刺杀之事。幸得原雍州刺史郭淮帐下别部司马董平出手相助,才将反贼尽数扑灭。夏侯和也身死乱军之中。”

    “原来如此。”姜维道,转而又有了新的疑惑:“那夏侯和为何反叛?他贵为外戚,父亲又是武帝连襟,家中圣眷正隆,有何理由叛国呀?”

    “谁知道呢?听当时流传出来的说法,那夏侯和得了失心疯,不断嚷嚷司马氏篡国。不过现在看来,倒也似乎不完全是胡言乱语。”钟会此时已有野心,也不介意在身为降将的姜维面前透露少许。

    两人边走边说,不多时,便已到了武侯墓的牌坊处。姜维表示自己有负丞相之托,要独自前往请罪,让钟会和其余一干人等在牌坊外等候。钟会见此地并无其他山路,料姜维也无处可逃,便大度的应允。

    姜维步履蹒跚,拖着垂垂老矣的身体,在墓园中缓缓前行。当见到那座坟茔和写着“武乡侯诸葛之墓”的墓碑后,姜维终于克制不住,跪倒在地,膝行至墓前,伏地痛哭。

    “丞相!姜维无能,误国误民,有负丞相重托,诸葛一氏,壮烈赴国难,丞相在天有灵,万望。。”话语哽咽,已经60岁的老将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景耀四年,诸葛亮之子诸葛瞻为行都护卫将军,与辅国大将军南乡侯董厥并平尚书事。六年冬,魏征西将军邓艾伐蜀,自阴平由景谷道旁入。诸葛瞻都督诸军至涪停驻守,前锋破,退守绵竹。邓艾遣书诱降:“若降者必表为琅邪王。”诸葛瞻大怒,斩邓艾来使。再次出战,大败,战死,时年三十七。众皆离散,邓艾长驱直入至成都。诸葛瞻长子诸葛尚,听说军败后,叹息说:“我们父子受了国家那么多的恩惠,而没有提早斩除黄皓,以致惨败,还有什么面目活下去呢?!”于是冲入阵内战死。。)

    姜维哭了好一会儿,说:“我姜维,才疏志短,但忠心可鉴!至死也要保住先帝创下的基业!维有一计,可使社稷转危为安,日月幽而复明,还望丞相保佑,维!去也。。”

    重重磕下三个响头,姜维站起身,已心存死志,此去不成功便成仁!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姜维吓了一跳,“呛啷”一声拔出佩剑,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两鬓微白的中年男子正将一条烤鱼摆放在墓前。

    “来拜祭也不带祭品的吗?”中年男子淡淡说道。

    姜维眯着眼,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凭他武者的直觉,对方都到了这么近的距离还没发觉,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不简单!

    “你是何人?”

    “我?一个守墓人而已。”中年男子自顾自将一件件祭品摆好,点燃香烛,恭敬礼拜。

    “守墓人?你从哪里来的?”姜维不信。

    “我就在那边结庐而居,你看不到吗?”中年男子指了指某个方向。

    姜维打眼望去,确实有一间茅草房搭建在墓园西北角,但他还是不信如此身手的人仅仅只是在这里守墓。

    “你为何要做守墓人?谁派你来的?”

    中年男子祭拜完,将食盒一一装好,转身面对姜维:“没有人派我来,只是觉得他在这里很寂寞,我想陪陪他。”

    姜维打量中年男子长相,觉得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见过丞相?”

    中年男子面露回忆:“嗯,在一个很久远的梦里,我好像见过他,那段日子好像很不错。。”

    “你是。。?”姜维闻言,脑海中一个少年的身影渐渐与眼前的中年男子重叠,悚然惊觉,当啷一声,佩剑落地:“仲明?!你是秦仲明??”

    60多岁的老将,当年一起挥斥方遒的同伴陆续凋零,有时候他真的感觉很孤独,咋见到故人,不禁老泪纵横。

    “是我。伯约,你老了。”刚才姜维哭坟时他已经在附近,听见了对方自报姓名。

    “仲明啊!这些年,你去哪了?我派人四处打听你的消息,但五丈原一别后,再也没有你的音讯,后来,,我只好当作你已经战死在那次冲阵之中了。”姜维的泪水沾湿了花白的胡须,抓着“秦阳”的手激动道。

    “秦阳”看着当年风度翩翩的英伟麒麟、如今老态龙钟的姜维,很是感慨:“那年经历的那些事情,对我来说,就像梦一般不真实,好像有个人用我的身体做了那些事,偏偏一举一动我又有感受,让我很是困惑。这些年我一直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依然毫无头绪,家中老母去世后,我便一直在此地守着丞相。”

    姜维听不懂“秦阳”的话,只当他也是年纪大了,语无伦次。

    不过能在这里遇到“秦阳”,对苦于无人可用的姜维来说,不亚于久旱逢甘霖。当年“秦阳”五百人冲阵二十万魏军的彪炳战绩,可是不折不扣的。

    “仲明,当年你我常伴丞相左右,而愚兄今日又在丞相坟前和你重逢,冥冥中正是丞相对你我的安排,你可愿再助维一次?”

    “秦阳”松开姜维的手,默默提起食盒,向自己栖身的茅屋走去,背对着姜维,不敢看对方脸上的失落:“我。。。我已经做不到那样了。。”

    那天在大杨树下醒来后,“秦阳”也以为自己是那五百冲阵二十万大军的猛人,趁家里不注意,偷偷找了几个土匪山寨试验,结果差点回不去,自那以后,“秦阳”才怀疑当初是不是什么精怪上了自己的身。

    姜维看着渐渐消失在林荫尽头的身影,白发在风中吹拂,良久,双手揖礼,说出那句和三十年前那个雨夜一模一样的话:“仲明。。保重!”

    在最后的时刻,还能见到你一面,真好啊。

    那些重担,还是维自己承受吧。

    捡起地上的佩剑入鞘,系回腰间,姜维再次给诸葛亮行了大礼,毅然决然离开了,他要去实行自己复汉的计策去了。

    回到茅屋的“秦阳”,默然坐了很久,直到星光透过屋顶茅草缝隙洒进来,他才下定决心起身,来到屋外,对着屋旁的大树,击出一拳,拳劲贯入树干,一浪接着一浪,“咯喇”一声,大树被打出一个深深的窟窿!

    虽然力量并不强,但那发力技巧,确确实实,是三叠劲没错!

    “秦阳”看了看窟窿,抽回拳头,又到屋后地窖中取出一个尘封已久的木箱,就着星光打开,一柄刻着“忆柔”两字的钢刀,仿佛在表达重见天日的欢喜,在星光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挎上“忆柔”,“秦阳”关上屋门,顺着姜维留下的足迹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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