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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斗舞(下)

    没有徐子瞻的许可,乐师们不敢有所动作,全都眼巴巴地望向他。

    反应过来的舞姬们忽然喧声大作,教场上如同炸开了锅一般。徐大师居然答应与一名普通舞姬比舞,这可是足以震惊全国的新闻哪!

    温慧走到温浩武身旁,焦急地说:“四少爷,为了温家的声誉,请你一定要去阻止这场比舞。”

    “为什么要阻止?”温浩武一脸淡漠:“依江湖规矩,一旦双方自愿比武,任何人以任何理由阻止比武,都有违武德。”

    “我的四少爷哟,此比舞非彼比武,你怎可依什么江湖规矩!”温慧急得跳脚,一时又辩不清楚。她刚要向前,却被温浩武阻住。

    “我不准你去多事!”温浩武义正词严,神情严冷。

    温慧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四少爷一旦认真起来,那可真是六亲不认。

    “吵什么!”徐子瞻凤目倒竖,厉喝一声,舞姬们一下子全都闭紧了嘴巴。

    “给她音乐!”徐子瞻转头对乐师们吩咐了一句。

    乐师们互望了一眼,这才各整琴筝,重起舞乐。

    “且慢!”银霞却又出声叫道,“这种软绵绵慢吞吞的曲子我可跳不来!”

    “你想要什么样的曲子?”一名乐师出声问道。

    “至少节奏要快成这样。”银霞边说边高举双手击出节拍。

    乐师们面面相觑,银霞击出的节拍快得非比寻常。

    那名乐师对银霞道:“姑娘想要的是西域舞曲吧,那我们可弹不出来。”

    银霞不信:“哪有乐师不会奏乐的?”

    另一乐师面带轻蔑地说:“我辈所学皆为高雅之曲,你那种曲子我们自是难以奏出。”

    其他乐师也来附和:“是呀,乐曲讲究乐而不淫,清扬而不失醇厚,你那种乃是市井之曲,我们确实不会弹奏。”

    银霞生气地叫道:“你们这是故意刁难!”

    “非也!”公子夜忽然一本正经地插口,“江南乐师奏不来西域舞曲倒也并非故意刁难。”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我清跳?”银霞瞪他一眼。哼,清跳就清跳,虽然没有配乐,舞蹈魅力大减,但这也难不倒她!

    “你先别急,我来试试。”公子夜对她勾唇一笑。

    “什么?”银霞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却见公子夜将手中折扇拢回袖中,抬步上了高台。他向乐师借了把琵琶,“噌噌”地试着弦。

    “你会弹琵琶?”银霞不大信任地发问。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公子夜状似随意地拨了个快节奏的曲子,抬眉对她一笑,“这首曲子可能用得?”

    银霞心弦随之一震,他弹的是一首在西域广为流传的舞曲《山河日落》。她收了小觑,仔细聆听后说:“曲子可以,但节奏还要再快!”

    公子夜点了点头,加快节奏:“这样可行?”

    “还要再快!”银霞默数节拍。

    公子夜脸上仍含着笑,眼神却是一肃。他左手将琵琶抱紧,略调整了一下位置,右手指飞如风。

    汹涌如潮的乐声自他指尖流出,快如落珠。

    “再快!……再快点!……”银霞忽然将手中彩练向台上甩去,彩练缠上台柱。她借力拧腰,旋转如飞般地上了舞台。

    跳舞是高昌人的天性,但凡高昌族人从小就会跳舞,银霞身为公主,自然也不例外。久违的故乡音乐中,流淌在血脉中的舞魂被暮然唤起。

    足尖急点,银霞旋转起来,一圈快过一圈,似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琵琶声声,热情似日,是族人们的欢声笑语。

    裙裾飞扬,炽烈如火,是火堆旁的恣意狂欢。

    ……

    一曲结束,怒涛骇浪般的舞蹈震惊了全场,银霞维持着最后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眶微湿。

    曾记何时,战火燎城,已有多少年不曾这般跳过……

    腰间,一条温暖的手臂将她扶起。银霞回过神来,却见公子夜笑意绵绵地望着她。

    “好!”有人高喝一声。定睛看去,喝彩之人却是徐子瞻。

    所有舞姬的脸上都情不自禁地浮起讶色,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全都集中到银霞身上。她居然能得徐子瞻的称赞,徐大师可是苛刻到从来没有说过任何人一句好话。

    徐子瞻不理众人的瞠目结舌,接着评论道:“你这一舞,暂不论技艺如何,情感炽诚,其情可赞!”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银霞直愣愣地望着他。

    公子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将琵琶塞回乐师手中,懒洋洋地解释道:“徐大师的意思是,你的舞跳得很有情感,可惜舞技太差!”

    “你是说我跳得不好?”银霞立刻瞪向徐子瞻,“那你来一段瞧瞧!”

    “请再弹一遍刚才的曲子。”徐子瞻对公子夜点了下头,走到台中。

    “刚才的曲子可不好弹啊。”公子夜怜惜地望着自己的手指。

    “劳烦!”徐子瞻淡淡地又加了一句。

    徐子瞻身后的乐师不禁愤愤不平,这个一出场就搅得鸡飞狗跳的无赖男子,凭什么让徐大师对他如此客气!

    “怎么,你想要弹?”公子夜对着紧握琵琶不肯松手的乐师,令人气恼地轻笑着。

    乐师强压下怒火,不甘心地将琵琶递到他的手中。

    激涌奔放的曲声再次响起。

    徐子瞻如银霞般旋身起步,令人惊叹的是,这本是女子所跳之舞,由他一名男子跳出,居然比刚才银霞跳时更显华贵婀娜。

    徐子瞻边跳边评论道:“刚才你这里的旋转过快,气势虽足,却与乐曲所表达的欢快不符。……这里应该有个停顿亮相,你却飞快地带过。……还有这里的抖肩缺少了变化,需要一个由快转慢,再由慢而快的过程。……”

    他不仅将银霞所跳之舞分毫不差地重演一遍,还逐节点评。在场舞姬无不震服,号称京城顶级舞师之人,果然名不虚传!

    舞毕,徐子瞻停步收势,目光直射银霞。

    “你跳得真是太好了!”银霞毫不掩示欣赏的目光,“你居然会跳我们的舞,你不是瞧不起西域舞蹈吗?”

    “我几时说过瞧不起西域舞蹈了?”徐子瞻眼中现出一丝诧异。

    银霞想了想,他确实没有直接说过,但话里话外总在讽刺街头卖艺的舞蹈。她说道:“你不是总瞧不起街头卖艺的吗?”

    “那又如何?”徐子瞻高傲地道,“我来问你,我刚才所评,你可服气?”

    “你跳得确实比我好,说得也很在理。”银霞虽心有不甘,却仍诚实作答。顿了一下,她不服气地道:“既然你跳得这么好,为什么要让我们跳那种软绵绵的无趣舞蹈。”

    “并非只有你喜欢的才是最好的舞艺。”徐子瞻居然难得耐心地解答,“在这江南,人们喜欢的是悠扬优雅之舞。何况这舞乃是为贺寿之用,当然要选气派华美之舞。”

    银霞仍不服气:“就算这样,但你要我们全都浓妆打扮,使每个人看起来毫无特点,就如同棋子一般被你摆弄,在我看来这样的舞毫无情感可言!”

    徐子瞻目光闪过一丝欣赏,说道:“我且问你,要你数日之内,训练出以前从未调/教过的百名舞姬登台表演,你会如何做?”

    “这个……”银霞被问住。

    徐子瞻向台下扫视一圈后说道:“时间紧迫,这百人虽经过筛选,却仍是良莠不齐,所以只能用‘技’来弥补。便是为此才同样妆扮,至少整齐二字可以轻松做到。”

    见银霞说不出话来,徐子瞻道:“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好吧,我收回刚才骂你的话,任你发落。”银霞说道,但她马上又加了一句:“不过这不关明秀的事,你不能责罚她。”

    徐子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曲银霞。”

    徐子瞻忽然严厉地叫道:“曲银霞听罚!”

    “是。”银霞垂眉低头。徐子瞻的舞技确实在她之上,她心悦诚服。

    徐子瞻冷然道:“你不尊师长,本应立刻逐出,但看在你舞技尚可,现在又是用人之际,就罚你今日闭门思过。明日之后,再另行定夺,你可认罚?”

    银霞指着郑明秀担心地问:“她不用跟着我一起受罚吧?”

    “她脚好后可自行回来,你却要再做审议!”徐子瞻嘴上说得严厉,其实已起了惜才之心。

    “这样挺好!”银霞欣然点头。自己怎样无所谓,只要明秀不受罚就好,而且她的请求也算是得到了同意,她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

    “现在,你二人都给我出去。”徐子瞻不再理她,转向众舞姬道,“我们继续!”

    “是!”众舞姬如军兵般轰然领命。刚才徐子瞻的一番话她们也听在耳中,对徐子瞻恭敬之心再无异议。

    银霞扶起郑明秀走出教场,公子夜与温浩武也跟着出了大门,温慧命人重新将大门关起。

    教场门外,温浩武正要开口向银霞说些什么,公子夜却抢先说道:“美人儿,既然刚才我帮过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出去聊会儿天?”

    “我要先送她回屋。”银霞搀扶着郑明秀往客房走去。

    “那我在花园等你。”公子夜笑嘻嘻跟了一句。

    “好!”银霞点头。

    公子夜转头冲温浩武挑眉一笑:“这美人儿是我先邀到的,你可不要和我抢哟。”

    温浩武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似是懒得理他般地转身而去。

    回到屋里,安置好郑明秀后,银霞正要出去,郑明秀却叫住她。

    “银霞姐姐,你先别走!”

    “还有什么事吗?”银霞回过头来,却见郑明秀神情古怪地望着她,似有话要讲。银霞连问了几声,郑明秀却吞吞吐吐,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银霞安慰她道:“你不要在意刚才的事了,既然徐大师已经答应不会惩罚你,我想他应当会言而有信。”她心里记挂着公子夜找她的事,便要转身出屋。

    刚走到门口,郑明秀却又叫住了她,犹犹豫豫地开口:“银霞姐姐你真的要和三少爷出去约会吗?”

    “你说什么?”银霞没听明白。

    郑明秀期期艾艾地说道:“我不是想要阻拦你……虽然三少爷看起来**俊逸、一表人才,但我听说啊,他的红颜知己可多不胜数呢!上至六十岁的老婆婆,下至六岁的小女孩,他都来者不拒。在我来此之前,家里人还特意叮嘱,千万不要和温家里的这位**三少爷扯上半点瓜葛。”

    “你说谁是温家三少爷?”银霞的心忽地一沉。

    “你不知道吗?”郑明秀奇怪地看着她:“刚才约你出去的人不就是温家的三少爷嘛!”

    银霞的脸猛然变色。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几声彬彬有礼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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