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此言差矣

    “你是说:聚贤庄的背后是青岚宗?!”

    听了女儿柳文菲的汇报,面色刚毅的柳世权,震惊之余顿陷心事重重。

    久掌边镇,能令他震惊的事,已然不多了。

    此时的震惊,是因为:

    在他暗中谨慎防范的情况下,青岚宗的势力竟然还是渗透进了北徐州。

    防范青岚宗,是梁帝秘授的旨意。

    柳世权深知此中的厉害。

    正是因为深知,他才更觉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在士族中,青岚宗已是声誉甚隆。

    若是再任其发展下去,势必对皇权构成致命威胁!”

    柳世权在心中,默然权衡着。

    面染忧国之色,其苦不亚塞北风霜。

    在南梁,士族子弟多有拜入青岚宗门下者。

    待武道小成,他们由宗门向朝廷举荐,履任军职。

    在南梁立国之初,此举确能充实军力。

    外阻北朝入侵,内除前朝余孽。

    然时过境迁,南梁国势日趋稳定。

    青岚宗门徒却是遍布军中,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若其能功成身退,远庙堂而处江湖。

    梁帝自然乐见其成,善始善终。

    偏偏青岚宗,仍在不断加强与各地士族的联系。

    甚至借教导皇子武道之机,暗中介入皇储废立,这等国朝头等大事。

    无疑,青岚宗越界了。

    它触碰了梁帝的逆鳞。

    深知内情的柳世权,理解梁帝心中的无奈、隐痛与隐忍。

    执政宽仁,缓和皇族与士族的矛盾。

    致使士族气焰愈张,朝纲不振。

    这一切的背后:

    不是梁帝老了,而是他在与青岚宗争夺士族的拥护。

    他是在维护皇梁的统治根基。

    若把青岚宗比作毒瘤,士族比作根基。

    毒瘤融于根基,除了它,必然动摇统治。

    不除,必祸殃子孙。

    年迈的梁帝,能做的已经不多了。

    他已不期望,在有生之年,彻底解决青岚宗尾大不掉这个隐忧。

    他有限的精力,主要用在两件事上:

    其一,在诸皇子中,选择一坚固可托的继承人。

    现在的太子,他的身后有母族,门阀兰陵刘氏的支持。

    这是他被确立储位的原因。

    然而,他与青岚宗过从甚密。

    兰陵刘氏同样与青岚宗,有着千丝万缕、扯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这则是梁帝不放心将江山社稷,最终托付于他的原因。

    与狼共舞的滋味,梁帝太清楚了。

    在他心中,太子不是猎人,将来是要被狼吃掉的。

    而梁帝的难处是:

    就目前看来,诸皇子还赶不上太子呢。

    其二,就是用温和、隐秘的办法,防止毒瘤的扩散。

    梁帝要为嗣君,争取更多的应对时间。

    若能做到这两点,梁帝龙驭归天时,便了无牵挂了。

    至于嗣君能否解青岚宗之忧,延续皇梁国祚。

    那就要看天意如何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太子殿下与青岚宗上层,交往过密。

    不知陛下当作何想呢?”

    柳世权对此,也是深有顾虑。

    只是圣意难测,心腹如他,也是吃不准的。

    “父亲?”

    见柳世权久久不语,柳文菲轻声呼唤。

    此时的她,没有半分刁蛮的影子,还是那样的飒爽干练。

    “原来,美女都是这样的。

    像云,捉摸不定。”

    萧绍瑜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那道白衣倩影。

    听到女儿的呼唤,柳世权收回思绪,适可而止。

    边帅的果决,代替了忧国之色。

    “按九殿下的意思办,不动聚贤庄,兵发济阴!”

    他随即分兵派将:

    “一旦入城,本官自领一路人马,直取郡衙,控制沈贺。

    小菲,你带一路人马,彻查祥福钱庄,勿令贼人转移官银。”

    “是!”

    柳文菲身姿亭亭,欣然领命。

    “刘府又派何人前往呢?”

    见柳世权笑看自己,萧绍瑜从容请教,虚怀若谷。

    他的心中,已经做好了亲自领兵的准备。

    “打本王的主意呢吧?未来岳父!

    只要你开口,本王必须......”

    “范兄,可愿前往?”

    柳世权话音甫落,一身材雄健、戎装威武之人,便从隔壁撩帘而入。

    “舅舅!”

    来人正是范雍,萧绍瑜颇觉惊讶。

    虽说库银失窃案,名义上已然告破,并将案卷呈送京城。

    然在朝廷旨意下达之前,范雍不是应该仍在牢中么?

    萧绍瑜满脸疑惑地看向柳世权,心里想着:

    “柳公并非徇私之人啊。”

    柳世权看出了他的不解,遂解释道:

    “九殿下,有所不知。

    陛下给下官的旨意中,除了暂时看管范兄外,末尾还有一句。”

    “哦?愿闻其详。”

    “若是案情告破,证明范兄清白。

    无需候旨,范兄即刻官复原职,恢复自由。”

    听完柳世权的话,萧绍瑜瞬间明悟,并触类旁通。

    “老皇帝,这是要玩出其不意啊!

    也许时机到了,不论库银失窃案破与不破,舅舅都会被放出来吧。”

    萧绍瑜的济阴之行,若想有所作为,必然需要借助范雍之力。

    这一点,太子与诸王看得明白,梁帝更是通透。

    故梁帝将计就计,顺势将范雍雪藏,以此松懈各方的戒心。

    以有心算无备,方能收奇效。

    奇在何处?

    “范兄入狱看管,沈贺必然疏忽新昌动向。

    若由范兄率新昌郡兵为前锋突袭济阴,定能打沈贺一个措手不及。”

    柳世权适时揭开谜底。

    梁帝将范雍交到他的手里,正是藏着这个伏笔。

    “老皇帝,可以啊。”

    之前分兵,柳世权只是说了入城之后的布置。

    他并未提及如何入城。

    若是济阴郡兵公然抵抗,又当如何。

    原来,棋眼开局便已布好,入城根本就不是问题。

    沈贺就算将燕城盯得再紧,一切防备亦不过枉然。

    “老沈,还是火候不到啊。”

    “下官愿往!”

    范雍逢战如归,慨然应诺。

    他沉稳的外表下,一腔热血已然沸腾,一双虎目已回吹角连营。

    “范兄,需要多久?”

    柳世权所问,自是指破城所需的时间。

    因为这关系到,他和柳文菲发兵的时机。

    早了,必然惊醒沈贺,打草惊蛇。

    晚了,难免有漏网之鱼,未竟全功。

    “半日!”

    范雍脱口而出。

    身为范氏男儿,他同样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

    论行兵布阵,沈贺根本不配与其比肩。

    战之必胜。

    “军前无戏言!”

    单论范雍独骑,绕路新昌奔济阴,便要耗去半日。

    如此,他还有整军、攻伐的时间么?

    然而柳世权,熟知范雍的为人。

    更知他“飞将军”的名号,是如何得来的。

    遂不问细节,只要结果。

    “愿立军令状!”

    范雍郑重道。

    他阔步走近书案,提笔便是龙飞凤舞,苍劲神韵,一气呵成。

    “半日为期,迟则甘受军法,新昌范雍!”

    军中无戏言,这是不需要提醒他的。

    “好!一言为定!”

    柳世权伸掌邀击。

    当二人掌击三响后,一切便无法更改。

    看着舅舅风发豪迈,萧绍瑜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仿佛受了感染,亦生沙场驰骋之念。

    “本王要不也去卖卖浪?”

    就在他将要请缨,与范雍一道突袭济阴之际,柳文菲的空灵嗓音婉转飘来:

    “九殿下与妾一路,可好?”

    玉貌俏中带甜,水眸弯弯。

    白衣胜雪的柳文菲,笑看对面的呆子。

    “美女,这是在约本王么?”

    萧绍瑜欣喜若狂,小心脏扑腾扑腾地躁动起来了。

    “必须可......”

    “小菲,休要无理取闹!

    九殿下何去何从,还轮不到你来拿主意!”

    柳世权见女儿,竟然如此大胆。

    他自觉家教有失,当即以严父之姿加以呵斥。

    “又被老柳搅局了,本王是不是跟他犯冲啊?”

    其实,柳氏父女私下相处,并无礼教余毒。

    柳世权不悦的是:

    女儿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如此轻佻,那是会影响闺阁之名的。

    名声有损,何以为嫁?

    “如此胡闹,谁还敢娶你呦,我的女儿!”

    严父为表,慈父为里,可怜天下父母心。

    如果这句心里话让萧绍瑜听到,他肯定急着表态:

    “本王娶啊!”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被父亲严厉训斥的柳文菲,红唇嘟嘟,水眸汪汪。

    似乎下一瞬,她便要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了。

    柳世权对女儿,终是宠爱的。

    他心软了。

    “算了吧。”

    只见他勉为其难地,朝萧绍瑜和范雍躬身请求:

    “九殿下、范兄,还望二位保全小女闺名。

    本官不胜感激。”

    “柳公,此言差矣!”

    萧绍瑜言之凿凿,语出惊人。

    “老柳啊,这可是你主动送上门的。

    本王就不跟你客气了啊,前面的账咱们两清了。

    不得不说,本王的心胸比海洋宽点、比晴空蓝点、比彩虹色点......

    总之,比啥都多一点,比谁都帅一点。

    送你一首散文诗吧,本王不差这点文采。

    再别燕城。

    美美的我走了,

    正如我羞涩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昔日的单身。

    俏美如她,

    是我的王妃。

    白衣倩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翠玉花钗插云鬓,

    芳步不移它不动。

    云鬓淡淡散幽香,

    随风沁入萧郎心。

    俏音空灵又婉转,

    百听不厌已成瘾。

    亭亭玉立姿曼妙,

    我不爱她谁爱她。

    美美的我走了,

    正如我羞涩的来。

    我勾一勾手指,

    必须带走她的心。”

    他的心里浪潮汹涌,自恋肯定比谁也都多一点。

    小词碎碎念,就是这么陶醉。

    在柳文菲的眼里,他则是别有一番模样。

    明眸含春,似挑佳人,一双乌眉却是正气堂堂。

    “好好装,妾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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