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高屋建瓴

    “遵殿下吩咐,下官将徭役分作三班,确保他们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施工期间,伙食管饱,并在工地设有临时医馆,伤者皆可及时救治,至今尚无因工亡故者。”

    李东阳从容回道。

    若是不惜民力,昼夜施工,睢陵城池修缮工程早已完工了。

    同时,工期的延长意味着工程造价的提高,至少要比当时通常做法高出一倍。

    一旁的徐温听得有点头晕,惊骇莫名。

    他是能接触到南梁诸州汇总资料的,对全年工程数量及开支是了然于心的。

    若南梁城池修缮全按睢陵这个修法,结果将是南梁财政直接破产。

    体恤民力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也愿意付诸实践。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在国家利益面前,损耗民力已是南梁诸州的惯常做法。

    为了避免损耗民力,非边境州郡多十数年不修缮城池,边境州郡却是无法做到。

    无疑,萧绍瑜为他打开了一扇理想之窗,感觉是那么的虚幻。

    “东阳兄,不知工程造价几何?”

    徐温问道。

    他猜测,也许萧绍瑜付给徭役的粮饷比朝廷规定的要少,惟如此才能控制成本。

    他还是不太相信,萧绍瑜为了体恤民力能如此不惜粮饷。

    而且他觉得,即便萧绍瑜肯,李东阳也无法募集如此之多的粮饷。

    此事实属济阴内政,徐温既非州官,亦非工部所派监理,李东阳是可以不回答的。

    何况随着萧绍瑜的就藩,济阴已属王国,独立于北徐州,即便是柳世权也无权过问王国事务。

    所需钱粮又属自筹,没用朝廷一文钱一粒粮,工部同样没有过问的必要。

    萧绍瑜朝李东阳微微颔首,示意他如实相告。

    徐温是和议副使,在和议协商策略上,萧绍瑜还须倚仗于他,弄得太僵总是不好的。

    此外,梁帝曾叮嘱他多听听徐温的建议,也就意味着要对徐温礼敬有加。

    李东阳会意,遂详细道来:

    “征发徭役5千,每丁每日粮饷3升,预计工期50日,耗粮7500石。

    伙食所需7500石,木料、石料、草药、郎中酬劳等需1000万钱,共需粮15000石、钱1000万。”

    嘶!

    不只是徐温,使团首席武官陆子瑰亦是倒吸冷气。

    济阴全郡一年的租调怕是也没有这么多,这说得还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

    像今年,连此数之半亦恐难以达到。

    “九哥,好大的手笔啊!”

    陆子瑰心中感慨着。

    不同于没在地方上历练过的陆子瑰,徐温更能体会萧绍瑜此举手笔之大。

    按梁律,历年调布须运往京城,租粮则存储于地方义仓。

    通常去掉衙门正常开支及地方军饷,所余寥寥。

    故一年租粮之数,往往积十年之功亦未必能攒得下来。

    也就是说,若此后十年萧绍瑜一直留任济阴,他已然透支了济阴全部财力,再难有建树。

    这说得是宏观方面,体现得是萧绍瑜手笔之大。

    微观方面,则更能体现萧绍瑜厚民之心。

    在徭役方面,南梁朝廷并未严格规定一年服徭役的天数,及增减天数如何处置。

    且无粮饷一说,管饭却不管饱,医药支出则根本就没有。

    故为南梁朝廷服徭役,仅能勉强解决徭役本人之口粮。

    因劳动强度过大,多是怨声载道。

    而为萧绍瑜服徭役,却是大有不同。

    劳动强度有所控制,人身安全有所保障,所得粮饷可以惠及家人。

    即便今年恰逢灾年,家人的口粮也解决了。

    所以,在5千徭役的心里,他们希望工程不要停,一直干到明年秋收才好呢。

    如此,他们便无须逃荒了,朝廷的租调尚能应付。

    传统的以工代赈,已然不足以评价萧绍瑜此举了。

    囿于时代的局限,徐温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定义的,毕竟当世没有先例,史书亦无记载。

    “本王这叫加大基础设施投资,拉动就业,促进相关产业链蓬勃发展,并进一步解决就业问题,同时繁荣经济。”

    惟有后世的经济学理论,才能准确定义萧绍瑜此举。

    当然,前半段是可以全数实现的,后半段则是要打折扣的,却也满足了萧绍瑜更深层次的筹谋。

    道理很简单,徭役的粮饷是郡衙直接发到他们手里的,是拿得到的、实实在在的实惠。

    解决了就业,也就是解决了口粮问题。

    像石料、木料、草药等产业链,是掌握在本地士族手中的。

    有生意,他们自然是赚钱的,问题是:

    为他们工作的都是其族中佃户,所得必然微薄,甚至可能是活干得更多,所得钱粮却是不增的。

    这就类似于资本家的剥削,繁荣了经济,却惠及不到佃户。

    相比于服徭役的自由民,士族族中的佃户必然滋生不满,人心浮动,向往恢复自由。

    而得了实惠的士族,感激“散财九王”萧绍瑜还来不及呢,根本不可能抵制他的政策。

    他们也不可能看透后世经济学理论的逻辑。

    “士族势力过于强大,终南朝四朝亦不可解,然在本王看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萧绍瑜已在筹谋遏制、破解士族势力,他的眼光放得很长远,直指核心痼疾,还是那样的温柔。

    他追求的是:在不知不觉中,瓦解之,亦可称“温水煮士族”。

    顶层设计,不可谓不高屋建瓴,远超时人的理解范畴。

    “九殿下,下官冒昧谏言,施政当量力而行,不可竭泽而渔。”

    徐温面色严峻,沉声谏言。

    他的担忧在于:

    若再逢灾年,或战事再起,济阴将难以自主应对。

    即便有朝廷调拨钱粮支援,济阴的衰落也是可以预见的。

    底层逻辑则是:农业经济,聚财不易。

    萧绍瑜笑而颔首,朗声回道:

    “徐詹事有所不知,此役期间济阴士族慷慨解囊,捐粮足有7万石。

    除保障军需,足以支撑修缮工程。

    再者,徭役中多有灾民,其田毁于洪灾,余者受战事所困,其田多已撂荒。

    故本王不得不以工代赈,总不能对可能的民变熟视无睹吧。”

    萧绍瑜的话入情入理,而且言明士族捐粮数目,徐温的担忧遂自解。

    他坦荡说道:

    “下官唐突了。”

    “非也,徐詹事所谏乃谋国之道,本王深感受益良多,望日后不吝赐教。”

    萧绍瑜回以谦逊。

    《梁书·武帝纪》载曰:

    帝施政气魄宏大,所谋者高屋建瓴,时人不解。帝纳谏太子詹事徐公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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