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谋定后动
大明朝传下来的习俗,大年初一都是祭祀的日子。在这一天,家家户户会准备祭品祭祀去世的亲人、祖先和各路神灵。
培上最后一抔土,李卫青把佩刀和虎头肩甲,埋在了小树林里李如林的坟头旁边,也劈了半块木头,立了一个墓碑,算是李如风的衣冠冢。郭混子也搜集了些散落的神机营火铳队的衣物,收敛在后面掩埋了,又起了一个坟头,也找了个木头,刻上了自己能记得的一些兄弟。
初一一大早,虎泉村的村民们为了表示敬意,用虎皮给李卫青做了个新袍子,穿上还挺合身,虽然身材瘦弱单薄,但与之前那身宽大的、抢猎户的兽皮装扮相比,更加的英姿飒爽,俊朗不凡。
大年初一,锦衣卫也没那么敬业,李卫青便带着几个兄弟来到李如林的坟头这儿祭拜。五个人也拿了不少草纸,打成银稞子,在坟前焚烧。
李卫青亲自斟了三大碗酒,摆在三个坟头前,跪地领祭。四人站在身后,齐齐跪倒。
洒了酒,李卫青祝祷道:“如风、如林,还有被锦衣卫屠杀的神机营兄弟们,你们在天有灵,看着我们为你们申冤报仇。”
其他四人也都默默祝祷。
起身之后,铁如意环顾四周,说道:“厂卫这群阉党还真的没人在这大年下的值守。”
“但要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发现,然后开始追查我们。”徐金磊说道。
“怕他个鸟的,来一个杀一个!”铁如意满不在乎的说。毕竟五大三粗,人高马大铁塔一般的这个步兵将领,跟他叔叔铁超一样勇武彪悍。
彪悍的人一向直来直去,懒得绕弯。
李卫青笑道:“就怕他们没反应呢。”
郭混子疑惑道:“怎么?这么嚣张?不如直接去搞死皇帝老儿?”
徐金磊笑道:“你个混球,就知道搞死这个,搞死那个,将军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啥意思?”铁如意也是一脸懵懂。
李卫青道:“东厂锦衣卫只要一动起来,那些逃走的兄弟们就知道还有希望。咱们还得利用江湖势力放出风去,把李卫青还在的消息传出去。”
徐金磊沉吟了一下,说道:“将军,标下认为,您再用李卫青的身份不合适了。”
“何以见得。”
徐金磊思索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娓娓道来:“你李卫青曾经号称一斩破山河,宝刀‘山河破’,内力恒罡真气,这些标志性的东西如今都没了,另外您的容貌大改,如若真的以李卫青的名义召集群雄,难免有人心生疑惑,军心不稳。”
“有道理。”李卫青点点头,表示认同道:“那我该是谁呢?”
徐金磊想了半天,说道:“依标下反复权衡,目前看,还是用李如青的身份是最好的。”
“你说私生子?”李卫青道。
“对!”徐金磊肯定道:“一方便皇帝和厂卫会顾忌你皇子的身份投鼠忌器,另一方面兄弟们也更容易相信你的身份。只是——”
“只是什么?”李卫青追问道。
“只是——”徐金磊面露尴尬。
“你个徐老怪!你打什么哑谜,快说呀!”铁如意性子急,骂道。
“只是得委屈您在辈分上吃点亏。”徐金磊额头有点冒汗了。
李卫青恍然大悟,如果自己是李如青,这几个兄弟就都变成了叔叔伯伯。
“哈哈哈!”郭混子最先狂笑,调笑道:“大侄子,来来来,让郭叔看看。”
“不行!”李卫青一脚踢到郭混子屁股上,否定道:“这主意不行,再议再议!”
说完,领头就走。
“哎哎——你去哪儿啊,大侄子!”郭混子一边开玩笑,一边追上去。
白雪皑皑,废墟满地,五人纵马随同李卫青来到了上营村。
这里荒无人烟,一片死寂,到处是白雪覆盖下的断壁残垣,马蹄掀起的雪地之下,尽是焦土炭灰。
嘈杂声惊起几只废墟中的鹧鸪,吓跑了两三只觅食的野狗。
李卫青心情沉重,路上跟兄弟几个讲了这个村子的故事,大家都慨叹不已,纷纷对齐大黑夫妇等村民表示敬仰。
几人下了马,李卫青找到最初的那个农家小院的废墟,摆上了几样供果、酒。
焚起了三柱清香,香气袅袅,直上青天。青天之下,焦土之上,五人围成一圈,跪地烧起了纸钱,纸灰被一阵清风卷起,漫漫飞舞,飘洒到村庄的角落,落在洁白无瑕的白雪上。
“生又何欢,死又何苦,蝇营狗苟,了此残生!”
五人聚精会神的沉浸在默默地祝祷中,却不想远远地传来一个清朗的吟诵声。
一个裹着厚棉袄,拿着长烟袋的老头,摇摇晃晃的骑着一头黑色的毛驴,踢踢踏踏的朝着荒废的村里径直而来。
五人赶紧站起身来,警惕的看着这个老头。
黑驴一直走到离几人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老头跳下毛驴,大家这才看清:这老头看上去也没多老,红光满面,还带了个金丝框的小眼镜,头上戴了个瓜皮帽,裹着一个毛外翻着的羊皮袄,腰里系着一个黑布丝绦,样子看上去很像太行山的山民。
老头推了推眼镜,打量了一下五位,点点头,道
“还算有点良心。”
李卫青几个人满腹狐疑,李卫青一抱拳,道:“敢问这位前辈有何贵干?”
老头一推眼镜道:“跟你们一样,我也是来祭拜的,容我借你们几根香,先拜一拜死去的亡魂吧。”
说完,这老头大大咧咧的从几人准备的祭品中抽了几根香,对铁如意说道:
“大个儿,来,借个火儿。”
铁如意愣了,看看李卫青,李卫青点点头,示意借给他。
铁如意掏出火折子,燃着了递给老头,点燃了香,老头像模像样的也念念有词,跪地插好,祝祷了一番。
五个人警惕的看着老头装模作样的祭拜完,郭混子冷笑一声,道:
“老头儿,你到底什么人啊?你知道这儿发生什么啦?”
老头呵呵一笑,道:“当然知道啦,不过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谁?”老头故作神秘的一指李卫青。
李卫青知道这老头不是一般人,也一笑道:
“老丈知道我是谁?”
老头一脸神秘,道:“你是借驴人,我这不是给你送来了嘛。”
说完一指下面的小黑驴。
李卫青心里一惊,恍然想起来,当时在这上营村齐大娘当时就是要借给他一头黑驴。
“当时你也在?”李卫青质问道。
“也在,也不在,在不在不重要咯。”老头转身走了,边走边说道:“驴我借给你了,可别让我失望啊。”
铁如意脑子直,问李卫青道:“将军,咱们有马,要驴干嘛?”
徐金磊一拦,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多嘴。
“怎么找您啊?这驴怎么还啊?”李卫青问道。
老头也不回头,一步一步迈着步子,看似很慢,但却瞬间出去数十丈,回答道:
“不用找我,也不用还,驴的主人都没了,要还就还这些死人一个公道吧。”
老头擎着烟袋,转头说道,那侧脸的神情,像极了拿着柴刀的齐大黑。
“前辈至少留个名字?将来也好报此借驴之恩。”
“有缘自会再见!”老者声音还在,人影已经看不清了
李卫青连忙上前几步,仔细端详眼前的这头驴,虽然记忆有点模糊,但好像真的是当时齐大娘交给自己的那头黑驴。
“看来,不像锦衣卫的探子。”徐金磊凑上来说道。
“应该是个高人,不管怎样,此地不宜久留。”李卫青经历太多变故,现在重新振作之后,更加谨慎了。
五人上了马,牵好驴,往虎泉村返,一路上竟然再没看到那个瓜皮小帽的老头。
回到半山的木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五个人围坐在桌子旁,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徐金磊一向是智囊,借着白天的话题继续说道:
“如今的形势,当今皇帝是不可能给我们翻案的,如果要申冤报仇,只有两条路,要么咱们自己造反,要么支持豫王。”
李卫青摇摇头,说道:“我看这两条路都行不通。”
“怎么行不通?”铁如意瞪着眼睛问。
“豫王虎狼之心,我们支持了他,最后的下场也难保不和今天一样。”徐金磊补充道。
“没错!”李卫青赞同道。
“那只能反了他娘的。”郭混子骂道。
“那太难了!”李卫青叹道:“光靠咱们几个,想要动摇大明的根基,还不是时候。”
“那怎么办?”郭混子问道。
“将军不会想投奔外族吧?”刘士琪一向沉稳,试探着问。
“我李卫青就算冤死,也不可能作汉奸!”李卫青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打家劫舍,找个山头当胡子算了。”郭混子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混球,你急什么,听将军说完。”刘士琪道。
李卫青沉思不语,徐金磊见缝插针道:
“将军莫不是想从江湖入手?这可不比强夺天下更容易。”
李卫青点点头,说道:
“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起兵造反,会有很多人响应,但如今并非乱世,举兵起事阻力重重,而且刀兵一开,生灵涂炭。一旦此时外族借机再犯我边境,我们很可能腹背受敌。如此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天下苍生,那我们跟草菅人命的阉党就没分别了。”
“将军说的甚是!”刘士琪赞道。
“但从江湖入手,就只能靠夺取九锡,且不说大内皇宫和国子监兵科院两处,想从他们手里拿到虎贲甲和纵横车,这本就跟造反没区别;再说那少林、峨眉、武当、龙虎山,哪一个都是百年基业,根深蒂固,想要攻破谈何容易?”徐金磊拧着眉头盘点道。
“难是一定的,否则当年太祖为何费劲心力如此布局。不就是为了使九锡难聚么。但我想来想去,只有这法子,再配合假皇子的身份,才能在不兴刀兵,不乱黎民的情况下,拿下那朱子熜。之后无论谁来做皇帝,咱们总是有机会为死去的人雪耻复仇的。”
如此表达之下,李卫青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徐金磊也只好点点头,说道:“既然将军决定选择这条路,我徐金磊除了支持,还有钦佩,将军含冤至此,仍然能深明大义,心系黎民,必能的皇天护佑。”
“就这么干,将军,我等万死不辞!”郭混子第一个撩袍跪倒;
“我等万死不辞!”另外三人齐声喝道。
李卫青赶紧招呼四人起来,群情激奋是好事,但是冷静下来,还有很多的事情要一一安排。
“接下来,第一件事,我得去趟敦煌飞天院。”李卫青道。
“没错,要保住这假身份,飞天院那边很关键。”徐金磊赞同道。
李卫青很感慨,自从知道了当年的陈年旧事的缘由始末,对邵晶华就充满愧疚,也想当面说清,了解了这段孽缘。
“好,那我们就先去扫平这群娘们!”郭混子摩拳擦掌。
“不是去打架,九大宗门一个个打,我们哪儿打的过来。”李卫青笑道。
“啊?那怎么着,去偷?”郭混子的脑子里就没有什么正路。
“万不得已,这种下三流的手段也得使用。”李卫青叹道。
“偷东西,咱们肯定都不在行。”刘士琪眉头紧锁,沮丧地说。
“但有人在行啊!”徐金磊灵光一闪,双手一拍。
“没错,老徐!”李卫青赞道:“咱们想到一起去了,这事儿得你出马啊。”
“得嘞,我和如意去!”徐金磊兴致勃勃的说道。
“你们打什么哑谜!”郭混子一头雾水,茫然的看着几人。
“哦~我想起来了。”刘士琪也跟着猜到了。
这下郭混子急了,看着铁如意,问:“谁啊?你知道么?”
铁如意直卜楞脑袋,两人傻憨憨的看着李卫青。
“江湖上最有名的侠盗你没听过?”李卫青看着郭混子诧异的问。
“金陵一缕烟——唐枫?”郭混子试探着问。
“没错!”李卫青肯定道。
“你认识唐枫?”郭混子疑惑道。
“何止认识,那可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说来话长,我路上慢慢给你讲。”李卫青道。
“路上?”郭混子楞道。
“没错,你跟我去飞天院。”李卫青看着他道。
“好!我早就想去回回这群娘们了。”郭混子说得都要流口水了。
“那我呢?”刘士琪问道。
“你去妫州,找个落脚点,京城有什么变动随时给我们消息。”李卫青命道。
“好!”这刘士琪最是沉稳,又脸生,带着两只小老虎,装扮成山林里的猎户,去妫州找个落脚点,方便打探京城的消息。
李卫青又嘱咐了,如果有什么必要,可以去土地庙联络丐帮青竹院的人,毕竟魏无穷和甘无病都是熟人,何时休跟夫子又是好友,相对可靠。
定了细节,几人不敢再驻留,从木屋出来,兵分三路,李卫青和郭混子一路,徐金磊和铁如意一路,刘士琪自己一路。几人分道扬镳,各自上路了。
从张北穿集宁路,再从原东胜卫,到河套这条路,是京师去西北最近的路。但这边出了张北就是鞑靼人的地盘,到了冬季,北方太冷,好多部落都会南下越冬,这条路就更加繁荣,也更加危险。
大年初五,天气还冷,集宁路的边境互市还没有开,但鞑靼人的聚居地上却来了两个奇怪的客商,一个年纪轻轻的贵公子,穿一身华丽的鞑靼服装,身后跟了一个壮汉,也是一身地道的鞑靼人打扮。
贵公子皮肤白皙,长相俊美,牵一头黑色的驴子,壮汉牵的马鞍上鼓鼓囊囊,看上去装了不少硬家伙。
俩人一前一后,在蒙古包间穿行,很是轻车熟路,走到一处大的蒙古包门口,贵公子朗声喊道:“不彦台吉老兄在么,燕京城有人来拜访。”
“来了!”听到声音,一个三十多岁的蒙古人撩开帘子走出来,一看到这二位,愣了一下。问道:“您二位找我?”
“你好,不彦台吉老兄。”贵公子热情的用熟练地蒙古礼节祝福道:“长生天保佑你,黄金家族的不彦台吉,过年好啊,我们能进去说么?”
“欢迎欢迎,来来来,外面冷,快进来坐,忽儿别里,牵一下牲口。”一个仆人样子的从大蒙古包后面转过来,赶紧接过黑驴和马。
两人进了蒙古包,里面确实温暖如春,在羊毛毡子上落了座,不彦台吉从火炉上舀了两大碗奶茶,递给了二位,问道:
“敢问尊驾怎么称呼啊?”
贵公子道:“我叫库楞那吉,这是我的护卫达不里,论辈分我得叫你叔叔,我是恰台吉的儿子。”
不彦台吉一愣,反复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疑惑的问道:“你是达云恰台吉的儿子?”
“是,但是部落里没人认识我,我一直大明长大,负责刺探。很多重要的消息,都是我传给父亲的。”贵公子淡淡的说。
“这事儿恰台吉可没跟我说过。”不彦台吉举着奶茶都忘了喝,愣愣的看着这个面生的侄儿。
“是!这事儿除了阿拉坦汗,没几个人知道。大义十八年明军出榆林袭扰土扈特部落;大义二十年阿拉坦出兵大青川,力克明军;大义二十一年明军联合女真、兀良哈,打击达延部。这些消息,都是我传给阿爸的。”
不彦台吉将信将疑,问道:“那你突然找我说这些干什么?”
贵公子呷了一口奶茶,郑重其事的说道:“不彦台吉,现在出大事了,我必须马上赶去青海湖面见父亲和阿拉坦汗,需要你帮忙!”
培上最后一抔土,李卫青把佩刀和虎头肩甲,埋在了小树林里李如林的坟头旁边,也劈了半块木头,立了一个墓碑,算是李如风的衣冠冢。郭混子也搜集了些散落的神机营火铳队的衣物,收敛在后面掩埋了,又起了一个坟头,也找了个木头,刻上了自己能记得的一些兄弟。
初一一大早,虎泉村的村民们为了表示敬意,用虎皮给李卫青做了个新袍子,穿上还挺合身,虽然身材瘦弱单薄,但与之前那身宽大的、抢猎户的兽皮装扮相比,更加的英姿飒爽,俊朗不凡。
大年初一,锦衣卫也没那么敬业,李卫青便带着几个兄弟来到李如林的坟头这儿祭拜。五个人也拿了不少草纸,打成银稞子,在坟前焚烧。
李卫青亲自斟了三大碗酒,摆在三个坟头前,跪地领祭。四人站在身后,齐齐跪倒。
洒了酒,李卫青祝祷道:“如风、如林,还有被锦衣卫屠杀的神机营兄弟们,你们在天有灵,看着我们为你们申冤报仇。”
其他四人也都默默祝祷。
起身之后,铁如意环顾四周,说道:“厂卫这群阉党还真的没人在这大年下的值守。”
“但要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发现,然后开始追查我们。”徐金磊说道。
“怕他个鸟的,来一个杀一个!”铁如意满不在乎的说。毕竟五大三粗,人高马大铁塔一般的这个步兵将领,跟他叔叔铁超一样勇武彪悍。
彪悍的人一向直来直去,懒得绕弯。
李卫青笑道:“就怕他们没反应呢。”
郭混子疑惑道:“怎么?这么嚣张?不如直接去搞死皇帝老儿?”
徐金磊笑道:“你个混球,就知道搞死这个,搞死那个,将军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啥意思?”铁如意也是一脸懵懂。
李卫青道:“东厂锦衣卫只要一动起来,那些逃走的兄弟们就知道还有希望。咱们还得利用江湖势力放出风去,把李卫青还在的消息传出去。”
徐金磊沉吟了一下,说道:“将军,标下认为,您再用李卫青的身份不合适了。”
“何以见得。”
徐金磊思索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娓娓道来:“你李卫青曾经号称一斩破山河,宝刀‘山河破’,内力恒罡真气,这些标志性的东西如今都没了,另外您的容貌大改,如若真的以李卫青的名义召集群雄,难免有人心生疑惑,军心不稳。”
“有道理。”李卫青点点头,表示认同道:“那我该是谁呢?”
徐金磊想了半天,说道:“依标下反复权衡,目前看,还是用李如青的身份是最好的。”
“你说私生子?”李卫青道。
“对!”徐金磊肯定道:“一方便皇帝和厂卫会顾忌你皇子的身份投鼠忌器,另一方面兄弟们也更容易相信你的身份。只是——”
“只是什么?”李卫青追问道。
“只是——”徐金磊面露尴尬。
“你个徐老怪!你打什么哑谜,快说呀!”铁如意性子急,骂道。
“只是得委屈您在辈分上吃点亏。”徐金磊额头有点冒汗了。
李卫青恍然大悟,如果自己是李如青,这几个兄弟就都变成了叔叔伯伯。
“哈哈哈!”郭混子最先狂笑,调笑道:“大侄子,来来来,让郭叔看看。”
“不行!”李卫青一脚踢到郭混子屁股上,否定道:“这主意不行,再议再议!”
说完,领头就走。
“哎哎——你去哪儿啊,大侄子!”郭混子一边开玩笑,一边追上去。
白雪皑皑,废墟满地,五人纵马随同李卫青来到了上营村。
这里荒无人烟,一片死寂,到处是白雪覆盖下的断壁残垣,马蹄掀起的雪地之下,尽是焦土炭灰。
嘈杂声惊起几只废墟中的鹧鸪,吓跑了两三只觅食的野狗。
李卫青心情沉重,路上跟兄弟几个讲了这个村子的故事,大家都慨叹不已,纷纷对齐大黑夫妇等村民表示敬仰。
几人下了马,李卫青找到最初的那个农家小院的废墟,摆上了几样供果、酒。
焚起了三柱清香,香气袅袅,直上青天。青天之下,焦土之上,五人围成一圈,跪地烧起了纸钱,纸灰被一阵清风卷起,漫漫飞舞,飘洒到村庄的角落,落在洁白无瑕的白雪上。
“生又何欢,死又何苦,蝇营狗苟,了此残生!”
五人聚精会神的沉浸在默默地祝祷中,却不想远远地传来一个清朗的吟诵声。
一个裹着厚棉袄,拿着长烟袋的老头,摇摇晃晃的骑着一头黑色的毛驴,踢踢踏踏的朝着荒废的村里径直而来。
五人赶紧站起身来,警惕的看着这个老头。
黑驴一直走到离几人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老头跳下毛驴,大家这才看清:这老头看上去也没多老,红光满面,还带了个金丝框的小眼镜,头上戴了个瓜皮帽,裹着一个毛外翻着的羊皮袄,腰里系着一个黑布丝绦,样子看上去很像太行山的山民。
老头推了推眼镜,打量了一下五位,点点头,道
“还算有点良心。”
李卫青几个人满腹狐疑,李卫青一抱拳,道:“敢问这位前辈有何贵干?”
老头一推眼镜道:“跟你们一样,我也是来祭拜的,容我借你们几根香,先拜一拜死去的亡魂吧。”
说完,这老头大大咧咧的从几人准备的祭品中抽了几根香,对铁如意说道:
“大个儿,来,借个火儿。”
铁如意愣了,看看李卫青,李卫青点点头,示意借给他。
铁如意掏出火折子,燃着了递给老头,点燃了香,老头像模像样的也念念有词,跪地插好,祝祷了一番。
五个人警惕的看着老头装模作样的祭拜完,郭混子冷笑一声,道:
“老头儿,你到底什么人啊?你知道这儿发生什么啦?”
老头呵呵一笑,道:“当然知道啦,不过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谁?”老头故作神秘的一指李卫青。
李卫青知道这老头不是一般人,也一笑道:
“老丈知道我是谁?”
老头一脸神秘,道:“你是借驴人,我这不是给你送来了嘛。”
说完一指下面的小黑驴。
李卫青心里一惊,恍然想起来,当时在这上营村齐大娘当时就是要借给他一头黑驴。
“当时你也在?”李卫青质问道。
“也在,也不在,在不在不重要咯。”老头转身走了,边走边说道:“驴我借给你了,可别让我失望啊。”
铁如意脑子直,问李卫青道:“将军,咱们有马,要驴干嘛?”
徐金磊一拦,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多嘴。
“怎么找您啊?这驴怎么还啊?”李卫青问道。
老头也不回头,一步一步迈着步子,看似很慢,但却瞬间出去数十丈,回答道:
“不用找我,也不用还,驴的主人都没了,要还就还这些死人一个公道吧。”
老头擎着烟袋,转头说道,那侧脸的神情,像极了拿着柴刀的齐大黑。
“前辈至少留个名字?将来也好报此借驴之恩。”
“有缘自会再见!”老者声音还在,人影已经看不清了
李卫青连忙上前几步,仔细端详眼前的这头驴,虽然记忆有点模糊,但好像真的是当时齐大娘交给自己的那头黑驴。
“看来,不像锦衣卫的探子。”徐金磊凑上来说道。
“应该是个高人,不管怎样,此地不宜久留。”李卫青经历太多变故,现在重新振作之后,更加谨慎了。
五人上了马,牵好驴,往虎泉村返,一路上竟然再没看到那个瓜皮小帽的老头。
回到半山的木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五个人围坐在桌子旁,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徐金磊一向是智囊,借着白天的话题继续说道:
“如今的形势,当今皇帝是不可能给我们翻案的,如果要申冤报仇,只有两条路,要么咱们自己造反,要么支持豫王。”
李卫青摇摇头,说道:“我看这两条路都行不通。”
“怎么行不通?”铁如意瞪着眼睛问。
“豫王虎狼之心,我们支持了他,最后的下场也难保不和今天一样。”徐金磊补充道。
“没错!”李卫青赞同道。
“那只能反了他娘的。”郭混子骂道。
“那太难了!”李卫青叹道:“光靠咱们几个,想要动摇大明的根基,还不是时候。”
“那怎么办?”郭混子问道。
“将军不会想投奔外族吧?”刘士琪一向沉稳,试探着问。
“我李卫青就算冤死,也不可能作汉奸!”李卫青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打家劫舍,找个山头当胡子算了。”郭混子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混球,你急什么,听将军说完。”刘士琪道。
李卫青沉思不语,徐金磊见缝插针道:
“将军莫不是想从江湖入手?这可不比强夺天下更容易。”
李卫青点点头,说道:
“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起兵造反,会有很多人响应,但如今并非乱世,举兵起事阻力重重,而且刀兵一开,生灵涂炭。一旦此时外族借机再犯我边境,我们很可能腹背受敌。如此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天下苍生,那我们跟草菅人命的阉党就没分别了。”
“将军说的甚是!”刘士琪赞道。
“但从江湖入手,就只能靠夺取九锡,且不说大内皇宫和国子监兵科院两处,想从他们手里拿到虎贲甲和纵横车,这本就跟造反没区别;再说那少林、峨眉、武当、龙虎山,哪一个都是百年基业,根深蒂固,想要攻破谈何容易?”徐金磊拧着眉头盘点道。
“难是一定的,否则当年太祖为何费劲心力如此布局。不就是为了使九锡难聚么。但我想来想去,只有这法子,再配合假皇子的身份,才能在不兴刀兵,不乱黎民的情况下,拿下那朱子熜。之后无论谁来做皇帝,咱们总是有机会为死去的人雪耻复仇的。”
如此表达之下,李卫青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徐金磊也只好点点头,说道:“既然将军决定选择这条路,我徐金磊除了支持,还有钦佩,将军含冤至此,仍然能深明大义,心系黎民,必能的皇天护佑。”
“就这么干,将军,我等万死不辞!”郭混子第一个撩袍跪倒;
“我等万死不辞!”另外三人齐声喝道。
李卫青赶紧招呼四人起来,群情激奋是好事,但是冷静下来,还有很多的事情要一一安排。
“接下来,第一件事,我得去趟敦煌飞天院。”李卫青道。
“没错,要保住这假身份,飞天院那边很关键。”徐金磊赞同道。
李卫青很感慨,自从知道了当年的陈年旧事的缘由始末,对邵晶华就充满愧疚,也想当面说清,了解了这段孽缘。
“好,那我们就先去扫平这群娘们!”郭混子摩拳擦掌。
“不是去打架,九大宗门一个个打,我们哪儿打的过来。”李卫青笑道。
“啊?那怎么着,去偷?”郭混子的脑子里就没有什么正路。
“万不得已,这种下三流的手段也得使用。”李卫青叹道。
“偷东西,咱们肯定都不在行。”刘士琪眉头紧锁,沮丧地说。
“但有人在行啊!”徐金磊灵光一闪,双手一拍。
“没错,老徐!”李卫青赞道:“咱们想到一起去了,这事儿得你出马啊。”
“得嘞,我和如意去!”徐金磊兴致勃勃的说道。
“你们打什么哑谜!”郭混子一头雾水,茫然的看着几人。
“哦~我想起来了。”刘士琪也跟着猜到了。
这下郭混子急了,看着铁如意,问:“谁啊?你知道么?”
铁如意直卜楞脑袋,两人傻憨憨的看着李卫青。
“江湖上最有名的侠盗你没听过?”李卫青看着郭混子诧异的问。
“金陵一缕烟——唐枫?”郭混子试探着问。
“没错!”李卫青肯定道。
“你认识唐枫?”郭混子疑惑道。
“何止认识,那可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说来话长,我路上慢慢给你讲。”李卫青道。
“路上?”郭混子楞道。
“没错,你跟我去飞天院。”李卫青看着他道。
“好!我早就想去回回这群娘们了。”郭混子说得都要流口水了。
“那我呢?”刘士琪问道。
“你去妫州,找个落脚点,京城有什么变动随时给我们消息。”李卫青命道。
“好!”这刘士琪最是沉稳,又脸生,带着两只小老虎,装扮成山林里的猎户,去妫州找个落脚点,方便打探京城的消息。
李卫青又嘱咐了,如果有什么必要,可以去土地庙联络丐帮青竹院的人,毕竟魏无穷和甘无病都是熟人,何时休跟夫子又是好友,相对可靠。
定了细节,几人不敢再驻留,从木屋出来,兵分三路,李卫青和郭混子一路,徐金磊和铁如意一路,刘士琪自己一路。几人分道扬镳,各自上路了。
从张北穿集宁路,再从原东胜卫,到河套这条路,是京师去西北最近的路。但这边出了张北就是鞑靼人的地盘,到了冬季,北方太冷,好多部落都会南下越冬,这条路就更加繁荣,也更加危险。
大年初五,天气还冷,集宁路的边境互市还没有开,但鞑靼人的聚居地上却来了两个奇怪的客商,一个年纪轻轻的贵公子,穿一身华丽的鞑靼服装,身后跟了一个壮汉,也是一身地道的鞑靼人打扮。
贵公子皮肤白皙,长相俊美,牵一头黑色的驴子,壮汉牵的马鞍上鼓鼓囊囊,看上去装了不少硬家伙。
俩人一前一后,在蒙古包间穿行,很是轻车熟路,走到一处大的蒙古包门口,贵公子朗声喊道:“不彦台吉老兄在么,燕京城有人来拜访。”
“来了!”听到声音,一个三十多岁的蒙古人撩开帘子走出来,一看到这二位,愣了一下。问道:“您二位找我?”
“你好,不彦台吉老兄。”贵公子热情的用熟练地蒙古礼节祝福道:“长生天保佑你,黄金家族的不彦台吉,过年好啊,我们能进去说么?”
“欢迎欢迎,来来来,外面冷,快进来坐,忽儿别里,牵一下牲口。”一个仆人样子的从大蒙古包后面转过来,赶紧接过黑驴和马。
两人进了蒙古包,里面确实温暖如春,在羊毛毡子上落了座,不彦台吉从火炉上舀了两大碗奶茶,递给了二位,问道:
“敢问尊驾怎么称呼啊?”
贵公子道:“我叫库楞那吉,这是我的护卫达不里,论辈分我得叫你叔叔,我是恰台吉的儿子。”
不彦台吉一愣,反复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疑惑的问道:“你是达云恰台吉的儿子?”
“是,但是部落里没人认识我,我一直大明长大,负责刺探。很多重要的消息,都是我传给父亲的。”贵公子淡淡的说。
“这事儿恰台吉可没跟我说过。”不彦台吉举着奶茶都忘了喝,愣愣的看着这个面生的侄儿。
“是!这事儿除了阿拉坦汗,没几个人知道。大义十八年明军出榆林袭扰土扈特部落;大义二十年阿拉坦出兵大青川,力克明军;大义二十一年明军联合女真、兀良哈,打击达延部。这些消息,都是我传给阿爸的。”
不彦台吉将信将疑,问道:“那你突然找我说这些干什么?”
贵公子呷了一口奶茶,郑重其事的说道:“不彦台吉,现在出大事了,我必须马上赶去青海湖面见父亲和阿拉坦汗,需要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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