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邹大娘梦求邹家谱，唐小姐风闻唐家情

    话说黛微吹了灯，躺在床上，心里想着刚刚的话，静静地守着夜晚。直到鸡叫三声，黛微缓缓睁开眼，长生还在身旁安静地睡着。一大堆的问题翻涌在她的脑海里，而她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天明。直听到屋外有动静，黛微小心地起床，略微整理下衣妆，轻轻地推开门。走到堂屋，堂屋门已经开了，黛微又走到院子里，只见邹大娘正在厨房烧水。黛微走近厨房，邹大娘看见了黛微，小声说道：“怎么起这么早呀，是不是那孩子吵着你了。”黛微回道：“没有没有，长生睡觉挺乖的。”邹大娘说道：“没有就好。对了姑娘，昨天看你教长生念书，那孩子脑袋笨，不像姑娘你这么心灵。”黛微回道：“长生挺聪明的，我讲的他都能懂。”邹大娘笑着说道：“这村子里识字的不多，外边的先生又太贵，好多孩子都念不了书。长生还是因为他爹认识几个字，才学了两页书。”黛微听了默然无语。邹大娘把烧好的水倒在木盆里，又兑些凉水，说道：“姑娘，先洗洗吧。”黛微连忙接过木盆，嘴里说道：“多谢大娘。”随即简单地梳洗了一番。邹大娘接着说道：“外边天凉，你还是先回屋歇着。”黛微看着邹大娘，想说什么但还是没张开口，停顿了一下走回屋了。黛微走到堂屋门口，正好邹叔从屋里出来。看到黛微，邹叔笑着说：“起这么早。”黛微笑着回道：“叔叔也早，昨天睡得好所以醒的也早。”邹叔笑着点点头，说道：“先进屋歇歇，饭你大娘一会就做好了。”说着邹叔去了厨房。黛微目光跟了一眼邹叔，又慢慢回头进了里屋，见长生还没醒，黛微略坐了坐，又走回堂屋。不一会儿只见邹叔进来到了里屋把长生叫醒，又走回堂屋，对黛微说：“饭马上好了。”说着邹叔走了出去，黛微也跟着出去，一起到了厨房。邹大娘和邹叔端着饭菜，黛微拿着碗筷，三人从厨房出来，长生正睡眼惺忪地走到院子里。邹大娘冲他喊了一声：“快去洗脸，吃饭了。”三人走进堂屋，把饭菜摆好，邹大娘说道：“不用等他，咱们先吃。”黛微还是不觉饿，随意吃了几口。邹大娘看她吃的少，问道：“是不是吃不惯这饭？”黛微忙说：“不是不是，可能是昨天吃的有点多，到现在还不是很饿。”说着话长生走了进来，坐下只是安静吃饭。邹叔吃完了率先站起，对邹大娘说道：“我上地看看去。”说完就走了出去。邹大娘和黛微坐在那，等到长生吃完，三人起身收拾了饭菜端回厨房。黛微说道：“大娘，昨天多亏您和邹叔叔救命，又破费给我买布线，做饭菜，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但我想了想，我还是走吧，在这里只会给你们添麻烦。”邹大娘一听，立刻着急说道：“这说的什么话。昨天不是说了，你就安心住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昨天我还和你邹叔说，现在村里正没有教书先生，你在村里开个学堂，就教长生他们念书，好歹也能过下去。你自己走又能上哪去？现在外边你又不是不知道！”黛微还是犹豫想走，邹大娘拦住执意不肯放，拉着黛微的手把黛微拽进屋。坐在床头邹大娘沉声对黛微说道：“你别老怕给大娘添麻烦，谁活着不给人添麻烦，只要好好过日子，有困难大家都会帮你。你也不用觉得亏欠，将来兴许大娘也有要你帮的时候，你现在走了大娘以后怎么办？”邹大娘又笑着说道：“况且你才教了长生一天，你这先生就要跑，这怎么行。今天啊就让你邹叔找咱们村你立春爷，学堂这事啊没有办不成的。到时候全村都管你叫先生，有啥事还得麻烦你呢。”一番话说的黛微低头无语，只得听从。

    一上午时间，黛微陪着长生念书，邹大娘在旁边细心缝补黛微的衣服。黛微本想自己补，但邹大娘笑着说：“你是先生专教书就行，这些活就别操心了。你要是补衣裳，难不成让我去教他念书，你这不是难为我？”黛微无法，又心想反正这衣服也是早定了要送给他家的，随她喜欢吧，因此作罢。临到中午邹叔回来了，只见他走进屋里先倒了一杯茶，咕噜咕噜地一口喝尽，接着又倒了一杯。邹大娘冲他说道：“下午没事你上立春叔家去一趟。”邹叔看看她，缓缓说道：“好。”邹大娘随后问道：“中午咱们怎么吃？”邹叔稍稍愣了一下，黛微见状立马说道：“别再麻烦了，平常的就好，不然我不吃了。”邹大娘看黛微一脸坚定，无奈笑了笑说：“好，依你。就怕你吃不惯。”黛微笑着回道：“没事，吃多了就惯了。”邹大娘点点头说道：“好，那我先去做饭。”说着起身放下手里针线向外走，邹叔也跟在后面出去了。到了厨房，邹叔问道：“刚才你们说话啥意思？”邹大娘回道：“你不知道，今早吃完饭，这姑娘非闹着要走，说怕给咱们添麻烦，我好说歹说地这才哄好她。你说她一个姑娘家的，就她一个人，我怎么敢放心让她走。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咱们造孽。”邹叔听了说道：“那是。你是咋让她留下来的？”邹大娘回道：“我就把昨天咱们商量的，让她在村里当个教书先生，正合适她。这样她有事干，还能给村里做点事，也就不会觉得老麻烦咱们了。这样一来咱们村子得了个先生，她自己也有了着落，多好。你信不信，撑不了多久就该有来提亲的了，这么好的姑娘谁家不想要。可惜咱家狗儿年纪太小。”邹叔听了笑笑，说道：“这事不能急，咱们可做不了主，还得看她的意思。你之前说她嫁过人，那她有孩子吗？”邹大娘小声说道：“是嫁过人，那不是都死了嘛。孩子倒不知道，不过就算有肯定也死了，不然怎么就剩她一个人。”邹叔叹了口气说道：“行，这事以后再说。先去把学堂的事办了。”邹大娘回道：“嗯，一会儿吃了饭没事你就去吧。”

    简单吃过了午饭，邹叔就准备出门，黛微也想跟着去，但邹叔说道：“你先在家歇歇，一会儿我带你立春爷来咱家，你就别去了。”邹叔走后，邹大娘也回了东屋歇息，只剩下黛微和长生在堂屋无事可做。黛微对长生说道：“要不咱们出去转转吧，我还没出去过呢。”长生答应了，两人走出院门。刚一出门，眼前正对着两个大坑，大小相似都约有十丈宽窄，坑沿岸种着一排柳树，两坑中间有一条半丈宽的小路沟通南北。黛微兴致勃勃地边走边看，两人出了门往左拐了两个弯，绕到了屋后。只见屋后是一片空地，野草杂乱茂盛，几树错落斜立。突然黛微看到树林里有一对年轻男女，在那里拉拉扯扯不知道干什么，黛微见了立马拉着长生回头，长生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一会儿，那女孩先从树林里走出来，路过黛微和长生，看了他们一眼，像没事一样又往东去了。黛微又悄悄往林子里看，那男子也往另一方向走了。黛微笑着小声自语道：“真大胆啊也不等晚上，哈哈。”长生在旁问道：“刚才那俩人在林子里干嘛呢？”黛微笑着回道：“没事，只是路过，咱们也走吧。”黛微和长生一路玩耍着回到了家，邹叔还没回来，邹大娘也还在休息。两人悄悄地回到里屋，坐在床上歇息。黛微问长生道：“家里有纸笔吗？”长生边回答：“有。”边去开柜子，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包裹放在桌上。长生轻轻地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完整的笔砚，虽然很破旧但可以看出来保存得很用心。长生说道：“这是我爹留给我的。”说着又去柜子里翻出来一叠泛黄旧纸，也放在桌子上。黛微笑着说：“我教你写字吧，你爹专给你留下的，也不能只放在柜子里不用啊。”黛微轻轻把砚台放在桌上，向里加了少些水，左手拿着墨锭逆时针缓缓地研磨。研好了墨，两人就在屋里写字。写了没一会儿论语，长生就累得手臂酸疼，黛微笑他说道：“以后得常写字，天天写就不累了。先歇会吧。”长生起身坐到床上，深舒了一口气。黛微右手拿着笔，似有所思，突然笑了笑动笔在纸上写下了一段西江月：红日擎天高挂，野芳伴脚随开。两湖绿水柳酲歪，万物竞争可爱。携手谁人远去，独留倩影迷怀。相思不待月迟来，林下微风衣摆。黛微一口气写毕，似乎还觉得有些不满意，歪起头又思考起来。长生好奇，刚想过去看她写了什么，黛微立刻把纸揉成了一团，紧握在手里。长生嘟嘟嘴，黛微说道：“歇好了？歇好了就继续来写。”两人正在嬉闹，突然听见外面一串动静，便立刻出去看，走到堂屋门口，看到是邹叔回来了，身旁还跟了好几个年纪或大或小的男人和女人。

    邹叔见了黛微，立刻说道：“来，黛微。这是你立春爷。”黛微顺着邹叔手指方向看去，只见立春爷满脸皱纹，头发微微发白，带着一顶深蓝色矮帽，眉眼微笑面露详慈。黛微连忙行礼道：“立春爷。”立春爷看着黛微笑得愈加慈祥，忙说道：“好好好。”邹叔又挨个介绍了陪同来的村里其他乡亲，黛微一一与他们打了招呼，一帮人乱哄哄地边说边进了屋。邹大娘也从里屋出来，笑着陪客说话，一行人基本就是在讨论学堂的问题，黛微也插不上话，只是邹叔冲着她说把坑南边一片空地划给她盖学堂时，黛微嗯了一声。还有的人热心地问东问西，安慰黛微的，送东西给黛微的，一时眼花缭乱。又不知谁进了里屋，看到黛微教长生写的字，拿出来给大家看，又是一顿夸奖。黛微慌得手忙脚乱，只得硬着头皮一一应承，一顿忙碌后，人群终于慢慢散去，此时天已傍晚。吃过晚饭，一家人在里屋说话，邹大娘说道：“你看，这事不就办成了，也没什么难的。这么多人拉你，你还怕啥。”邹叔说道：“等过两天找齐了人，学堂要不了几天就能盖起来。”邹大娘笑着说：“这下好了，咱们家出了个先生。以后谁不得高看咱们一眼。”黛微心里也十分高兴，不停地感谢邹叔和邹大娘。一家人直聊到夜深了，邹叔和邹大娘才回屋睡觉，黛微和长生也上床休息。

    却说四更天时，万籁俱静，邹大娘和邹叔突然同时被惊醒。邹叔问道：“你怎么醒了？”邹大娘说道：“我刚才做了个梦！”邹叔听了大吃一惊，低声问道：“是不是黛微？”邹大娘激动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梦见两个仙女从天上下来，说要把黛微带回天去，原来黛微真的是天女！”邹叔听了震惊说道：“我就说是！之前跟你说了我做的梦，你还不信，我就说这姑娘是落难天女，现在人家要把她接回去了！”邹大娘说道：“行了，你那时候要是真信了，还能让人家去当什么先生！”邹叔没有说话，邹大娘又说道：“对了，我做梦那两个仙女还偷偷跟我说，让咱们乘机赶紧向天女娘娘求个赏赐！”邹叔问道：“什么赏赐？”邹大娘回道：“那两个仙女说，咱们对天女娘娘有恩，天女娘娘想给咱家排个家谱作为报答。”邹叔听了高兴说道：“真的！那好啊！不过天女娘娘为啥要给咱家弄家谱啊？咱们这样的人家，从来也没弄过什么家谱啊。”邹大娘说道：“这你就不懂了。仙女娘娘说了，赏赐再多的银子金子总有花完的时候，可这家谱却能重整香火，保佑咱家世代兴旺！可比什么宝贝都值。这是天女娘娘特意赏赐给咱们的！”邹叔回道：“那到底是啥家谱？”邹大娘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还没问呢就醒了。”邹叔突然说道：“我知道了，这八成就是明天的事，就像我前两天做的那个梦，梦见天女娘娘下凡，结果这第二天不就遇到了。你这梦到天女娘娘要走，搞不好也就是明天。咱们得抓紧时间赶紧找个机会把这家谱求了，别到时候真走了可就晚了。”邹大娘听了慌忙起身，蹑手蹑脚地下床，说道：“我先去看看去。”说着邹大娘就轻轻推门出去，到了西屋，轻轻推开门，看到黛微正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邹大娘这才放心，又悄悄回去，爬上床，悄声对邹叔说道：“天女娘娘还正睡着呢。”邹叔点点头，邹大娘停了一下又叹口气说道：“唉！居然真的是天女，你说咱们还弄什么学堂，这不是瞎忙活了嘛。这姑娘要不是天女该多好，真走了，我还真舍不得。”邹叔也叹口气缓缓回道：“那能有什么法，想开点，咱们能遇见一回天女娘娘就已经是几辈子难得了。现在抓紧的是赶紧管天女娘娘求这个家谱。”邹大娘点点头，说道：“没错，明天赶紧找个机会求求。”

    终于挨过五更天，邹叔和邹大娘起来收拾做饭，黛微和长生都还没醒。直到天微亮，饭快做好，两人才起床。邹大娘见了黛微，立即舀了一盆温水，笑道：“昨晚睡得好吗？”黛微笑着点头道：“嗯，这么多天就数昨天睡得好。”梳洗罢，一家人像往常一样吃了饭。邹叔吃罢上了地，黛微在屋里教长生念书，邹大娘在旁把昨天没有补好的衣服拿出来继续补。临近中午时分，邹大娘把补好的衣服拿给黛微看，黛微想把衣服送给邹大娘，但邹大娘执意不收，黛微无法只得先把衣服放在床头。中午邹叔回来，吃过了饭，和邹大娘一起回屋歇息了。黛微无事，于是又拉着长生出去玩。走到昨天的树林，里面空无一人，黛微略略失望地回头。走到路口，黛微看见几个妇人坐在路旁说话，只听其中一个说道：“你们听说没？唐家那个小姐前几天好像死了。死的可蹊跷了，到现在她婆家和唐家都还藏着什么也不说。我看一定有事。”另一个听了惊讶问道：“啊？咋死的？她嫁人好些年了吧，也没见出过什么事啊。”又一个说道：“不是，据说是这个唐家小姐不检点，跟家里的一个厨子乱搞，被她婆家抓着了，她婆家不愿意，找上唐家要休了她。唐家也觉得丢人，最后逼得这个唐家小姐跳崖了。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唐家小姐跳了崖，尸体找了几天了也没找着。”第一个听了问道：“你听谁说的，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第三个回答道：“我弟弟就在唐家帮工，昨天来刚跟我说的。这事唐家那下人都知道，只是唐家不让外传。现在对外就说那唐家小姐上山游玩走丢了。两家人都满山里找。还有人说这唐家小姐可能没死，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只是没脸出来，要不然这崖下边就那么大点地方怎么找不着人。要是再找不着，唐家还准备在附近几个镇都派人找。看这阵势，是不找着不肯罢休了。”第二个听了说道：“还有这样的事，以前一直觉得唐家那个儿子不行，原来这个闺女也是这么混，真不愧是姐弟俩，就是可惜了唐老爷。唉！对了，这个闺女嫁出去这么多年，有孩子没？”第三个回道：“没有。要我说幸好没有，有了还不一定是谁的种呢。”黛微听了，一个恍惚差点没栽倒，幸好长生在旁扶着她。那几个女人看见了黛微，冲她笑笑。黛微低头不语，径直回了家。回到屋里，黛微坐在床上一言不发。长生在旁边不知所措，问道：“姐姐你怎么了？”黛微抬头强颜笑道：“没事，天有点热，跑的有点累了，歇会儿就好。”过了一会儿，邹叔和邹大娘进来，看见黛微和长生在念书。邹大娘笑着说道：“姑娘辛苦了，别太累了。”长生对邹大娘说道：“黛微姐姐好像有点不好了。”邹大娘一听立马着急问道：“怎么了，哪不舒服？”黛微连忙说道：“没事没事，只是刚才出去走了走，天有点热，一时有些头晕。现在已经没事了。”邹大娘还有些不放心，摸摸黛微的额头，又摸摸胳膊，看确实没什么事，说道：“现在天热，尤其是中午，你身子刚好，多在家歇着才行。”黛微连连答应。安静了片刻后，邹大娘脸有些腼腆，笑着说道：“对了姑娘，有一件事想请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黛微忙问：“什么事？大娘您尽管吩咐，能做的我一定尽力。”这正是笑语易书风韵字，无言难解心头伤。不知道邹大娘所请何事，还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