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暂歇

    程虔似乎早就预料到着战火终究会烧到他面前,脸上一片平静。

    “回禀圣上,臣到通天寨时战事已至尾声,臣只见到匪贼尸体与姚将军麾下士兵,至于旁的,微臣不敢断言。”

    程虔这番话可谓是滴水不漏,不仅完全把自己摘干净了,还不得罪任何一方。

    “既然如此,那么姚大人的嫌疑也颇重,这件事就不能只幽禁王大人一门,还请彻查上将军府。”

    “臣曾听闻上将军府常年有江湖游商登门拜访,不知其中是否与这件事有联系。”

    “姚大人领疲兵三千,在短短半日内破有数万人的通天寨,实在蹊跷。”

    “……望圣上彻查。”

    眼见群臣愈演愈烈,程昇只得再次望向面无表情的姚谕。

    “姚将军,可还有话要说。”

    “微臣鲜少入京,并不知京中局势,群臣几句莫须有的罪名扣下,让微臣百口莫辩。臣一路行迹皆可查验,并无半句欺罔。然通天寨兹事体大,还望陛下详查。不过……”

    姚谕说着,话音一顿,冷眼扫了一眼在场的群臣,接着道。

    “微臣自信光明磊落,却也不想平白遭人构陷背上莫须有的罪名。靖安侯人品贵重、抱诚守真,望陛下允准,令靖安侯主理彻查通天寨一案。”

    程昇听罢,只沉着脸点点头。

    “既然如此,此事由靖安侯彻查,银台副使闭门思过。至于宣威将军,带伤回京,就好生休养一番,近日也不要再操劳了,一切待案情明了再做打算。”

    “臣遵旨。”

    三人乖乖领命。姚谕也只站在一侧不再多言,也不想再与人争执。可她不想争执,总有人要跳出来找她的麻烦。

    “陛下,如此处置有失公允。同为嫌犯,不可只有银台副使闭门思过。”

    程昇的耐心已经快被消耗光了,别人不知道其中的事端他还能不清楚吗?于是看着底下跳出来的臣子眼神颇为不善。

    “银台副使勾结通天寨一事暂时不辨真假但已有证据,若有人能拿出宣威将军勾结通天寨匪的证据,那此事便可定案。怎么?爱卿能拿出证据?又或者爱卿要给朕的臣子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吗?”

    “微臣不敢,微臣失言,陛下息怒。”

    看着程昇一脸的怒色,底下的人哪里还敢再说些什么,只一味地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既然如此,退朝。”

    “恭送陛下。”

    等到皇帝的身影离开金銮殿,众臣们才直起身子长舒一口气,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朝宫外走去。

    姚谕与这些官员们也不相熟,自己也不耐面对这些人,抬脚便要离开,却不想没走两步就被人叫住。

    “阿言。”

    姚谕闻声回头时先只看到身后的程虔,正巧他身侧的银台副使说着什么,他偏头似乎听的认真,姚谕瞥了他们一眼,视线才转到叫住她的人身上。

    赵志览看到姚谕回头,路过程虔时恰好程虔也看着他,只得先躬身行礼,见程虔微微颔首,才疾步到姚谕面前。

    “阿言回京可曾拜见过你外祖?”

    赵志览的语气说不上坏,也不算好,虽然面上也没有别的表情,但一上来就是劈头盖脸地质询多少让姚谕有些不快。

    “我此次回京既是父命也是圣令,一路昼夜不停自然先要面见圣上,外祖那边也自是要去的,赵大人放心。”

    赵志览听她对自己如此疏离,不免有些不快。

    “我是你舅舅,何必如此生疏。现下便与我一同去见见你外祖母,你外祖母年事已高又失了女儿,你既回京,也该替你母亲在她老人家膝下尽孝了。正好策儿也在,你们姐弟也数年不曾见过了,便一起好好孝敬孝敬你外祖母。”

    赵志览说完,却不见姚谕回应,仔细瞧才发现,面前的人垂着的眼眸目光呆滞,俨然是半点没听进去,正要出言训斥,却被人打断了。

    “姚大人留步。”

    姚谕被这一声拉回了神智,抬头看时就见皇帝身边的李公公笑眯眯地走过来,朝姚谕和赵志览先后行礼。

    只见他先是对着赵志览道:“打扰两位大人叙话。”

    然后转头对着姚谕道:“姚大人,皇上有请。”

    姚谕点点头,举步就随着李公公朝偏殿去,半点没理会赵志览。

    赵志览主动朝姚谕凑的动作在场的不少大臣都看到了,方才的谈话听到的人也不少,见姚谕如此不给他面子,不少人都在偷笑鄙夷。

    赵志览不由得心想,原只觉得姚谕性格阴郁不爱与人交谈,却也孝顺听话,可今日朝堂上只觉得她爱出风头,顶撞长辈尊者,实在可恶。

    赵志览自然知道不少人都看他的笑话,努力控制着脸上的怒气,可面上的不虞却如何抑制不住。立时,更有与他不对付的言官上前嘲讽。

    外殿种种姚谕并不知晓,随着李公公转过两道侧门一道殿门又进了暖阁才见到伏案的程昇。

    “微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

    案桌后的人已换下了沉重的朝服,许是手上的事过于急迫,程昇头也没抬,只着人赐座便又埋头奋笔疾书了。姚谕趁着落座的时候扫视了一圈。

    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宽大的书案一侧堆满了奏折和书信,背后是一副山水画屏风,角落里摆了几盘绿植,和三五个瓷器摆件,几个太监宫女也都安安分分地站在角落里,领她进来的李公公在一旁研磨。

    姚冕在她入京时已与她详谈过朝中局势,只是他常年驻扎西北,所知所得都甚为有限,姚谕并未将这些想法透露出来。

    朝中局势风云变幻,莫说常年混迹在京城的官员们谁敌谁友都要细细试探思量,更不用说她这种常年驻扎在外的官员了,一举一动都要小心,万不能以自己得到了情报就以为占尽先机立于不败之地。

    更何况,情报也会有错漏。思量到此处,姚谕忍不住打量了一眼程昇。

    程昇今年三十五,面白,脸上的胡须看得出是精心在打理的,倒是有几分像话本里的美髯公。许是因为西北风沙粗粝,虽然只比她爹姚冕小上几岁,此刻看着竟不像他的同龄人。

    姚谕呆愣愣地神游,虽然身子坐地笔直,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可程昇抬头,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复垂下头,清咳了两声,放下手中的朱批,再抬头时便见姚谕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只不过那眼神于武将而言过于纯粹了。

    程昇一面吩咐人上茶,一面笑着对姚谕道:“不必紧张,就当是家常叙话。”

    话虽如此,姚谕也不能完全放下心神来,一面仍旧连连称是。

    见她还是拘束,程昇也不再多言,拿起手边地茶盏轻呷了一口,转而问起她父兄。

    “上阳关一役,你大兄受伤,二兄失踪,现下如何了?”

    “回陛下,微臣启程时,大兄的伤势已无大碍,也有人在虹玉城发现了二兄的行踪,已经派人打探消息了,找到人只是时日问题。上阳关有父亲坐镇,陛下不必太过担忧。”

    程昇点点头,让起身回话的姚谕坐下,才有些惆然道:“不必如此拘礼,朕与你父亲虽为君臣,但实则亲如兄弟。如今一子重伤,一子失踪,还让你来京都这个龙潭虎穴襄助于朕,朕实在是愧对于他。”

    姚谕虽从自家父亲口中得知其与当今圣上情谊匪浅,但这种话由程昇亲口说出,还是让她大惊失色,惊忙从座位上站起,而后俯身跪下。

    “陛下言重了,为君臣子,为君分忧,是我姚家之幸。若因此让陛下不安,则是臣子有失,请陛下责罚。”

    姚谕说着,头重重地叩在地砖上,发出沉闷地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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