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

    加力克驱马快步上前,手中弯刀轻晃,一副铁甲便倏的崩开,攻城器械加速的冲撞着城门,加力克催马带着一队骑兵,快速的绕城而走,他知道一座城总有可以出逃的地方,果不其然在城门侧翼发现几个正在狂奔的守军,但他也无心去追,而是大跨步的冲进城墙的缺口内,直奔城门,同自己手下的部队如同砍瓜切菜般尽数歼灭城内的敌军,城门被撞开,莉亚带着攻城兵团鱼贯而入,这已经是赎罪军团拿下的第十七座城了,莉亚并没有欣喜,而是看向加力克,加力克没有看自己,只是微微仰头,看着漫天的乌云一言不发。

    加力克自从上次的死亡游走以后,变得愈加沉默,他并没有告诉莉亚他究竟在想什么,如果说之前是因为不想让莉亚担心,现在的他,就是单纯的不想再去和人交流想法,他这几天一直在做梦,他梦见自己在草原奔逃的那晚被那两只刺客如同绵羊一样宰杀,他梦见丹掐着自己的脖子将自己狠狠的摔了个粉身碎骨,他梦见莉亚在战场上为了替自己挡刀而当场毙命,他梦见炮灰团的各位一个又一个在自己面前被处决,没有得到帮助的自己是如此的虚弱,如果自己有力量,如果自己可以做些事情。

    加力克开始想要丰富自己的力量,他不再天天泡在工匠营,而是开始频繁的出现在军营的演武场边缘,他没有去训练,而只是看着士兵们演练,他们的手法,他们对练时展示的技巧;影人也关注到了加力克的动向,尤其是在战场上的,他没见过哪怕任何一个人有如此可怕的天赋,仅仅是这样对演武场的观察,加力克在战场上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副将,而且他杀敌时展现的那种果决和致命性是他在许多服役多年的士兵身上都不曾见识过的。

    战团长也注意到加力克在军队中的威望有着显著的提高,他改良过的愈发精巧的暗器深受影人们的喜爱,他重新替士兵们维护过的钢刃坚韧锋利,许多士兵甚至都以有一柄加力克维护或打造过的武器为荣,在战场上一马当先英勇杀敌,更难得的是还异常的服从指挥,所有和赎罪军团进行合作的军团也对他评价甚高、

    而这也让他有些难以理解,他不难想象加力克在那座被放弃的城池都经历了什么,战团长本人是最早追随卡里兰多的人之一,所以他既不是从神都的居民里招募选拔的从未经过战争的平民也不是招安来的只会掠夺手无寸铁的平民的流寇,而是真真正正跟随卡里兰多一路从动荡不安的野性时代和尔虞我诈的神都夺权中经过生死锤炼而出的,所以他才能坐上神授军战团总战团长的位子,甚至在卡里兰多担任神之手以后,他还在继续带领战团进行各种各样的作战,他见过太多的牺牲与绝望,也见过最不起眼的灰烬散发出人性的光芒,加力克能从那座弃城中逃出,并且在穆恩军队放弃那座城市神授军重新接手以后,影人回报所有炮灰团的尸体都在城门附近也意味着这支军队这次居然没有选择逃跑,他大概也能猜到炮灰团做出了怎样的付出才将加力克送出来,加力克那空洞的模样他已经见到麻木,人性即使无论如何放光却还是轻易的被铁骑无情的碾过,见识过这些的人很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昂起头颅,他已经见识过太多太多这样的结局,这些人将变为炮灰被化作无情的齑粉,如果他们能安然从战场上退下最好的结局就是终生孤独的游离在人群之外,走向极端的人几乎都逃不过要么自我了结要么癫人癫语;还有少部分人因为战功或者其他的原因继续活跃在在战场上,但他们终生都会陷入到矛盾和自我责问当中,问战争,问自己,问结局,最后问上天,就像黑狼高格一样。

    但还有第三种可能性,就是因为些许不能放弃的理由或势在必得的决心将这些东西都深埋心底,然后忽略掉他,最终变成一个可怖的存在:卡里兰多先生,影人,穆恩国的安塔斯,崇死国的马努斯,龙朝的白轻舟,第一佣兵金面具,这些在神土赫赫有名的存在,也许下一个就是加力克,甚至加力克将来会成为更上位的存在,因为他恢复的实在是太快了,没有眼泪,没有嘶吼,没有挣扎,只是眼神空洞的被放在床上睡了一觉,第二天便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甚至更甚,有点像.....进化。

    加力克自己也察觉到了,他在铁匠铺高举铁锤用力的锤铸着,火星纷飞舞动,这是他唯一能静下来的地方,在第一次被黑狮会的刺客暗杀过之后,他曾多次夜不能寐,从梦中惊醒。之后即便是丹亲自意图对下杀手,自己被金面具救出以后却再也没有恐惧过。在知道狼烟覆灭的消息时,他曾无数次痛哭流涕,每每想到父亲都会不由自主的默默垂泪,但是在炮灰团在自己面前全数覆灭之后,他的心里就变得再也没有感觉,现在的他只想往上爬,自己如果能在军队中有威望,如果自己能像莉亚一样,也许就能阻止炮灰团的下场,也许就能做到更多,加力克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也沉重了几分。

    一双坚实温暖的手握住了他举着铁锤的手,他回头看去,是莉亚:“这样的动作会伤害到铸造材料吧。”加力克有些茫然,他放下了手中的铁锤,“你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这样打铁,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莉亚一边说着,一边握住加力克的手将他牵引到一旁的椅子上:“究竟是怎么了,加力克。”加力克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软化,他看着莉亚握住的手:“我,想做到更多。”莉亚笑了,一如往常,一如和平时代的往常:“怎么样都不会足够多的,加力克。”“我不想拖累你,我很害怕你因为保护我而死。”莉亚挑了挑眉,朝加力克勾了勾手指,加力克把头靠近,莉亚的指节重重的敲在了加力克的额头上,“嘶!”疼的加力克挤眉弄眼,莉亚抿了抿嘴微笑着说到:“听着,如果你要这么想,那么有一天不管我怎么死那都是和你有关了,就算你不和我一起上战场,你留在后方,甚至说你留在神都,我不也等于是为了保护你而战。”“你以前上去其他国家参加战争或训练的时候,我就总是在害怕,担心有一天你会回不来。”“所以我把你带在身边,自私的人是我,不是为了保护你加力克,而是我也无法再忍耐与你分开了,不是我在保护你,是我们在互相保护彼此的这里。”莉亚将加力克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也许是心理作用,即便隔着胸甲,加力克似乎也能察觉到莉亚的心跳,莉亚轻轻前倾身体,二人的额头轻轻碰到一起,加力克的眼眶有些微微湿润,“还是和以前一样呢。”莉亚轻笑到:“我记得以前你每次送我都会露出这种表情,是很想哭吧。”“切。”加力克微红了脸,不屑的别到一旁,但莉亚已经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衣领,四片柔软的唇肉触碰在一起。

    营帐外的战团长轻轻放下了微微掀开的门帘,身后影人的声音幽幽的传来:“战团长阁下在看什么?”战团长回过头瞟了影人一眼:“别说的和你没看见一样。”影人没有接话,战团长感觉到他有些惆怅:“也许他会和我们有不一样的结局。”“依靠啊,那是最坚固又最脆弱的东西。”影人自顾自地削着手上的土豆:“唉,算了。”“你对加力克有那么大的敌意,是因为过去的事吧。”战团长坐在火旁,拿过架在上面的烤土豆,“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杀死自己变成军阀的孩子我仍不后悔。”影人轻轻的摘下面具,那是一张沟壑纵深布满胡渣的脸,淡蓝色的眼睛如同饱含着风霜一般:“也许是我想错了,我只觉得那眼神让我恐惧,但其实仔细想想,算了,不说了。”影人把脸转向帐篷:“不管他未来会怎样,今天这一幕让我看到了我许久没见过的美好的东西,果真是老了,被这种感情感染了。”“哼。”战团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可以试试培养他,也许能左右他不向你害怕的那条路上发展。”“他已经不在那条路上了,他有着很纯净的东西啊。”影人把最后一口土豆塞进嘴里,站起身来戴好面具:“况且我这辈子都活的太阴暗了,不适合,还是你来吧。”

    战团长目送着影人离去,站起身来,掀开营帐,莉亚和加力克在椅子上互相倚靠着似乎已经轻轻睡去了,身后的夕阳和炉火给二人染上一层温暖的红光,战团长的眼神变得柔软惆怅,放下了营帐门,露出了自嘲的微笑,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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