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冯裤子
“不是，这什么跟什么啊……她那是喝多了没看清台阶，我扶了一把。”
许非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拽着俩人往大堂走，顺便问着俩人的近况：“咱这次在这边待多长时间？我听咱爸说，哥你在深圳弄了个贸易平台？”
“呆不多久，”许维挽着自己媳妇，回道：“我俩本来准备直接飞武汉的，你嫂子不放心你自己在这，就过来瞅瞅，等吃完饭我俩还得去机场。”
“去武汉？”
“对，替我老丈人看看他那几个老下属。”
“哦~”许非了然。
提到许维的老丈人，几个人便默契地终止了话题。
刘姗也是京城人，打小在大院里长起来的，嫁到老许家这么多年，许非从来没听她说过自己家的身世之类的，只知道是军政方面的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哥你那贸易平台怎么样了？”
“也就那样呗。”提起生意，许维显得没多大兴趣：“就是个框架，现在国内连网都上不去呢。要想试运行，怎么也得等到今年四五月份。”
“嗯……”回忆着梦里曾经闪过的画面，许非提议道：“我觉得，咱家以后可以往互联网这方面倾斜，毕竟现在趋势在这呢，先走一步怎么也不吃亏。”
“哎，这事儿咱哥俩就想一块去了。”许维点了点头：“我一直觉得，往后的二十年是国内经济飞速发展的黄金期，跟国际接轨以后，互联网这一块绝对是最大的风口。”
“对了，我听说海南那边的房地产出事了？”
“暂时的。谁都想在那分一口蛋糕，到最后玩儿的太过了。”许维冷笑道：“一个不到十万人的小破县城里，挤进去一千多家房地产，不出事儿能行吗？”
“那咱家……”
“咱家在那没多少东西。”许维摆了摆手，见许非一脸担忧的表情，笑道：“你老哥我早就嗅出里面的猫腻了，更何况这还有你嫂子帮着，放心上你的学。”
几个人说着闲话聊着天，便来到了大堂之内。
另一边，王硕还和冯裤子说着悄悄话。
王硕有点不解，往日里的冯裤子面对自己和姜纹等人的时候，完全是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今儿不知为什么，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拂了姜纹的面子。
其实冯裤子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是因为心底的那股嫉妒？
嫉妒许非命好、有才华，明明自己费了半天劲，求爷爷告奶奶把面子扔地上啐两口才得来的机会在许非面前却跟玩儿一样？
也许吧。
想当年，冯小刚扒着赵宝刚的关系认识了王硕，靠死记硬背硬是把王硕的《空中小姐》记到倒背如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这才乘上王朔的大车。
但现在不一样了。
靠着巴结来的京圈人脉、靠着年前和郑小龙一起执导的《BJ人在纽约》，冯小刚的名气已经渐渐显露，他也开始逐渐厌倦了跟在别人身后当小弟的日子。
他想‘立棍’，想闯出一片天，想让别人也叫他一声“冯哥”，而不是什么‘王硕身边那个’。
可惜……
还得再等等。
等片子版权拿下来以后。
等真正的腾飞以后……
想起刚才否了姜纹提议时的意气风发，冯裤子心里暗自惊醒。
《BJ人在纽约》的大卖，日益渐起的名气，和外人看到他时越来越谦卑的表情，还是让他有些飘了。
“来，硕爷，喝！”姜纹揽着王硕的肩膀，意气风发。
此时的姜纹颇有一种‘苦命媳妇熬成婆’的痛快感，心里那颗大石头落了地，人醉的也快。
王硕在酒场上就没了往日耍机灵、毒舌的毛病，被姜纹拽着灌了一大杯啤酒。
“姜哥，我也敬你一杯。”
冯裤子双手端杯，呲着一嘴大黄牙，弯腰塌背，浑身透着一股子谦卑。
姜纹好像没听到似得，继续揽着王硕的脖颈说悄悄话，时不时地，俩人之间还会迸发一阵大笑。
被忽视的感觉让冯裤子感觉十分不爽，在这一刻，他甚至想像《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拍的那样，掀桌子，然后走人。
可惜的是，他也没有这样的勇气。
“姜哥。”
冯裤子站起身，双手高举，隔着桌子凑到姜纹面前。
此时的姜纹正好爆发出一阵大笑，身子夸张地后仰着，随手一甩，便打翻了冯裤子高举的酒杯。
“哎呦卧槽！”
王硕正好处在姜纹和冯裤子之间，淡黄色的液体瞬间洒满桌子，顺着台面流淌滴落，最终沁润了他的裤裆。
一阵人仰马翻之后，王硕拎着裤裆，一脸无辜地瞅着正不停甩手的姜纹。
而在旁边，是同样一脸无辜，弯腰塌背恨不得去帮王硕拍裤裆的冯裤子。
指挥着傅佳去车里拿条新裤子的同时，姜纹揽着王硕，晃晃荡荡地往厕所走。
“硕爷，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一丫艹的？忒儿踏马不地道了。”
揽着王硕的脖子，姜纹双眼有神，脚下却仍带着一丝踉跄。
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撇撇嘴，鄙夷地往身后瞥了一眼。
被人这么说自己的‘小弟’，王硕此时也显得有些没面儿，便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说着与冯裤子之间的缘由。
“艺术中心那个郑小龙你应该认识吧，他是郑小龙手底下的。”
“我跟你说，这人挺有意思，你知道我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哪儿吗？车公庄，一破胡同里，他做东，郑小龙牵线，请我吃饭。”
回忆着俩人认识的场面，王硕脸上显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继续道：“就搁一个小破房里面，支了个小矮几，上面摆着俩菜。”
“那桌子小的，就能摆上俩菜，分量还特小。我夹菜的时候都得瞪大了眼，省得一筷子把菜给夹没了。”
“后来，趁着郑小龙买酒去的档口，这人哎，抓着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啊，把我当初那本《空中小姐》背了一遍，嘴里说着什么‘硕爷牛鼻，天不生我硕爷，书道万古如长夜’什么的……”
“然后你就带着他了？”姜纹脸上显露出一丝鄙夷。
这种低端的马屁，他听着都直犯恶心。
“哪儿能啊，当时差点没把我恶心坏了。”王硕翻了个白眼，他自然不能说自己当时确实被这些马屁给爽到了，只能续道：“但就这一个事儿啊，我感觉这人特有意思。”
“你想啊，一个人为了火，能这么流畅自然地说出这么令人恶心的恭维，我就想着，拉一把，看看他能爬到哪一步。”
“啧。你也别说，这人能把面子扔地上自己啐两口再面不改色地捡起来戴上，也够牛的。”
“是吧，你看看，你自己都承认这茬。”
“别搅合，我还没说完呢。”姜纹脚下踉跄着，凑近王硕耳边道：“你回头可得悠着点这人，这种人就不适合当朋友。等他发迹了，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你这种人给踩死，踩的死死的，让你这辈子也想不起来他当初的腌臜事儿。”
看着王硕沉默的表情，姜纹意味不明地继续道：“我记得你当初说过一事儿，拍《编辑部》的时候，那剧本丢了是吧，等这人背出新本子之后，原来那个又自己蹦出来了？”
“你想想，这剧本一丢，后来谁的收益最大。”
“这事儿我都知道，”王硕犹自嘴硬着：“当初他一说自己能一字不差的背出来，我就知道剧本是丫孙子藏起来了。但我还是那句话，现在影视圈爷们能平趟，就想着看看这货能爬到什么程度，不为别的，就为了好玩。”
“你为了什么我管不着，但哥们该提醒的也都说了，回头加点小心。”
姜纹揽着王硕的脖子继续往前走，笑道：“还有个事儿，回头你看看手头还有什么好本子，给许非一个。”
王硕脚步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扭过头瞅着他，却被姜纹勒着脖子往前带。
“往前走啊，别停。”
“等会儿，”王硕拽了拽姜纹勒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对方，过了半晌，才开口道：“你现在真准备把许非当儿子带？爷们现在什么身份？改出来的影视剧哪个没拿过奖？一句话就让你许出去了？”
“那没办法，当初小非投进来的那笔钱可救了我的命。”
提到这事儿，俩人都有些唏嘘。
虽说话有些不吉利，但《阳灿》这部片子能不能收回投资真还是个未知数，毕竟前期投入太大了，谁也不敢做这个保。
可也就是因为这样，就越发显得许非当初投资时的硬气。
人家不在乎能不能回本，就想着，把这片子砸出来。
单单这一份情，他姜纹就得背着。
王硕砸了咂嘴，叹气道：“行吧，反正没卖出去的就那几本，回头你让小非挑一个，到时候我帮他找人改。”
换完了裤子，哥俩继续往回走着，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王岩！”
王硕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依旧跟姜纹往前走着，直到身后那人拍起自己肩膀，这才一脸疑惑地回过头。
刘姗挎着自己老公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瞅着姜纹他俩，调侃道：“呦，这不是咱院里的王姑娘嘛，怎么？名气大了以后就不认人了？”
等看清来人，王硕原本的酒意瞬间就吓没了大半，连忙挤出一个笑容，道：“哪儿能啊姗姐，我这不是猛不丁地没听出来嘛。你这是……”
“接小非回家，”看着王硕手里拎着的裤子，刘姗忍不住皱眉道：“你这是……”
“嗨，没事儿。”王硕随手想拍打两下，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故作无所谓地道：“酒撒了，我正准备去换呢。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姜纹，也是咱们大院里出来的，不过他小时候在总参那边。”
王硕往刘姗那边引了引，笑道：“刘姗，我们都叫他姗姐，小时候住空军大院。”
几个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几个人便一起往主桌走。
路上，姜纹拽着王硕，降低声音道：“我怎么看着……你好像特怕许非这嫂子。”
“废话，”王硕同样压低声音，做贼似得在姜纹耳边嘀咕着：“她家里是二野的老人，小时候在院儿里特出名，疯丫头的名号你不知道？”
“嘶……”姜纹也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拽着王硕问道：“就那个，跟史家胡同茬架的那个？”
“那可不呗。别看她现在柔柔弱弱的，小时候下手可黑了。”王硕脸上露出追忆的痛苦表情，蝉然道：“她家里就这一个闺女，上面四个哥哥，受宠不说，你要是真把她揍了，她哥敢端着枪堵你。”
“这事儿我也听说过，而且我听说，他家二哥现在……”
姜纹刚想说，却被王硕一把摁住，端着酒杯凑到姜纹面前，低声道：“喝你的酒，这事儿可别在外面说。”
一桌酒宴，在姜纹等人刻意活跃下显得宾主尽欢。
饭店门口，看着那个挂着军区拍照的车，冯裤子眼神闪烁。
趁着许非跟姜纹等人告别的功夫，冯裤子紧走两步，单手虚遮着车门，笑道：“小非啊，刚饭桌上也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之前跟张导那边打了个电话，把授权那事儿往后挪了挪，你那片子……？”
没等他把话说完，许非一把握住冯裤子的手，笑呵呵道：“冯哥，这事儿咱就别提了，你这情哥们记着，等片子出来，哥们绝对第一个叫上你，咋样！”
说完，便冲着驾驶位挥了挥手，道：“师傅，赶紧开车，我要吐。”
“咱这个都好说，”冯裤子有点不死心，眼神往许维和刘姗两口子身上瞟了瞟，呲着大黄牙笑道：“主要是我闲着也是闲着，实在不行你跟哥哥说明儿准备在哪拍，哥哥过去串个角儿咋样。”
“这……不是我矫情啊，那角色都分配好了，也没什么多余的能给你……”许非脸上带出一丝为难。
“串个路人也行嘛，咱重在参与……”
听着许非跟冯裤子在这掰扯，身边围着的众人脸色也有些变化。
二勇事不关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热闹。
姜纹脸上带笑，像是看马戏团里的小丑。
王硕脸色就有些难看了，毕竟这孙子是自己带来的，当着自己面往别人脚底下爬，总显得有些丢面。
毕竟许非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但冯裤子就像听不懂似得，死活都得往上贴。
刘姗坐在许非旁边，越瞅越觉得这呲着一嘴大黄牙的家伙不像什么好人，当下便发了火，指着冯裤子的鼻子道：“你丫也不瞅瞅自己什么尿性，我们家小非这会儿胃口不舒服你听不出来？赶紧给我滚蛋！
开车！他再敢拦着，就直接从丫身上碾过去！”
骂退了冯裤子，许非也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他是真不喜欢这种脸皮比墙厚的真小人。
看着不停往衣服上擦手的许非，刘姗忍不住笑道：“以后再有这种人，你就直接开骂。”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这不是想着给姜哥他们留个面子嘛。”
“留个屁的面子。”刘姗呸了一口，道：“这种人就像苍蝇似得，你不把话挑明了，他丫能死缠着你。”
她好像也被恶心地不轻，忍不住干呕了两下，这才转移话题道：“行了，不说这个，掉胃口。咱说说你和那个小姑娘的事儿吧。”
刘姗杵着自己自己小叔子，促狭道：“那姑娘叫小桃红是吧，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面对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嫂子，许非也没了伶牙俐齿的劲头，只是嘟囔着：“反正我近期不准备搞对象。”
“啧，你这就没劲了啊，跟嫂子还不说实话。”刘姗鄙夷地嗔怪着，随后又一脸八卦地凑了过来，道：“放心，我不跟咱爸说。再说了，你今年就要上大学了，也是时候找个小对象照顾着。”
“我没开玩笑，”许非摇下车窗，从兜里掏出烟点燃。
看着窗外点点星光，回想着梦里那斑斓多彩的故事，许非轻声道：“现在要高考了，我没工夫分神。”
“那上了大学呢？”刘姗有些不死心。
“大学……再看吧。我想多学点东西，摄影、导演、表演，这些都得学。”
“唉~你这么一说，看来那小姑娘的机会有点渺茫哦。”
刘姗也叹了口气，一脸没吃到瓜的落寞。
许非没说话。
他自己也不知道对小桃红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感。
毕竟他也不是种马，见一个爱一个那种。
在他眼里，小桃红就像是比较熟悉的异性朋友，恋人那一步……许非暂时想不到自己和她会是怎样的一个相处模式。
算了，随缘吧。
许非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拽着俩人往大堂走，顺便问着俩人的近况：“咱这次在这边待多长时间？我听咱爸说，哥你在深圳弄了个贸易平台？”
“呆不多久，”许维挽着自己媳妇，回道：“我俩本来准备直接飞武汉的，你嫂子不放心你自己在这，就过来瞅瞅，等吃完饭我俩还得去机场。”
“去武汉？”
“对，替我老丈人看看他那几个老下属。”
“哦~”许非了然。
提到许维的老丈人，几个人便默契地终止了话题。
刘姗也是京城人，打小在大院里长起来的，嫁到老许家这么多年，许非从来没听她说过自己家的身世之类的，只知道是军政方面的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哥你那贸易平台怎么样了？”
“也就那样呗。”提起生意，许维显得没多大兴趣：“就是个框架，现在国内连网都上不去呢。要想试运行，怎么也得等到今年四五月份。”
“嗯……”回忆着梦里曾经闪过的画面，许非提议道：“我觉得，咱家以后可以往互联网这方面倾斜，毕竟现在趋势在这呢，先走一步怎么也不吃亏。”
“哎，这事儿咱哥俩就想一块去了。”许维点了点头：“我一直觉得，往后的二十年是国内经济飞速发展的黄金期，跟国际接轨以后，互联网这一块绝对是最大的风口。”
“对了，我听说海南那边的房地产出事了？”
“暂时的。谁都想在那分一口蛋糕，到最后玩儿的太过了。”许维冷笑道：“一个不到十万人的小破县城里，挤进去一千多家房地产，不出事儿能行吗？”
“那咱家……”
“咱家在那没多少东西。”许维摆了摆手，见许非一脸担忧的表情，笑道：“你老哥我早就嗅出里面的猫腻了，更何况这还有你嫂子帮着，放心上你的学。”
几个人说着闲话聊着天，便来到了大堂之内。
另一边，王硕还和冯裤子说着悄悄话。
王硕有点不解，往日里的冯裤子面对自己和姜纹等人的时候，完全是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今儿不知为什么，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拂了姜纹的面子。
其实冯裤子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是因为心底的那股嫉妒？
嫉妒许非命好、有才华，明明自己费了半天劲，求爷爷告奶奶把面子扔地上啐两口才得来的机会在许非面前却跟玩儿一样？
也许吧。
想当年，冯小刚扒着赵宝刚的关系认识了王硕，靠死记硬背硬是把王硕的《空中小姐》记到倒背如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这才乘上王朔的大车。
但现在不一样了。
靠着巴结来的京圈人脉、靠着年前和郑小龙一起执导的《BJ人在纽约》，冯小刚的名气已经渐渐显露，他也开始逐渐厌倦了跟在别人身后当小弟的日子。
他想‘立棍’，想闯出一片天，想让别人也叫他一声“冯哥”，而不是什么‘王硕身边那个’。
可惜……
还得再等等。
等片子版权拿下来以后。
等真正的腾飞以后……
想起刚才否了姜纹提议时的意气风发，冯裤子心里暗自惊醒。
《BJ人在纽约》的大卖，日益渐起的名气，和外人看到他时越来越谦卑的表情，还是让他有些飘了。
“来，硕爷，喝！”姜纹揽着王硕的肩膀，意气风发。
此时的姜纹颇有一种‘苦命媳妇熬成婆’的痛快感，心里那颗大石头落了地，人醉的也快。
王硕在酒场上就没了往日耍机灵、毒舌的毛病，被姜纹拽着灌了一大杯啤酒。
“姜哥，我也敬你一杯。”
冯裤子双手端杯，呲着一嘴大黄牙，弯腰塌背，浑身透着一股子谦卑。
姜纹好像没听到似得，继续揽着王硕的脖颈说悄悄话，时不时地，俩人之间还会迸发一阵大笑。
被忽视的感觉让冯裤子感觉十分不爽，在这一刻，他甚至想像《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拍的那样，掀桌子，然后走人。
可惜的是，他也没有这样的勇气。
“姜哥。”
冯裤子站起身，双手高举，隔着桌子凑到姜纹面前。
此时的姜纹正好爆发出一阵大笑，身子夸张地后仰着，随手一甩，便打翻了冯裤子高举的酒杯。
“哎呦卧槽！”
王硕正好处在姜纹和冯裤子之间，淡黄色的液体瞬间洒满桌子，顺着台面流淌滴落，最终沁润了他的裤裆。
一阵人仰马翻之后，王硕拎着裤裆，一脸无辜地瞅着正不停甩手的姜纹。
而在旁边，是同样一脸无辜，弯腰塌背恨不得去帮王硕拍裤裆的冯裤子。
指挥着傅佳去车里拿条新裤子的同时，姜纹揽着王硕，晃晃荡荡地往厕所走。
“硕爷，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一丫艹的？忒儿踏马不地道了。”
揽着王硕的脖子，姜纹双眼有神，脚下却仍带着一丝踉跄。
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撇撇嘴，鄙夷地往身后瞥了一眼。
被人这么说自己的‘小弟’，王硕此时也显得有些没面儿，便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说着与冯裤子之间的缘由。
“艺术中心那个郑小龙你应该认识吧，他是郑小龙手底下的。”
“我跟你说，这人挺有意思，你知道我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哪儿吗？车公庄，一破胡同里，他做东，郑小龙牵线，请我吃饭。”
回忆着俩人认识的场面，王硕脸上显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继续道：“就搁一个小破房里面，支了个小矮几，上面摆着俩菜。”
“那桌子小的，就能摆上俩菜，分量还特小。我夹菜的时候都得瞪大了眼，省得一筷子把菜给夹没了。”
“后来，趁着郑小龙买酒去的档口，这人哎，抓着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啊，把我当初那本《空中小姐》背了一遍，嘴里说着什么‘硕爷牛鼻，天不生我硕爷，书道万古如长夜’什么的……”
“然后你就带着他了？”姜纹脸上显露出一丝鄙夷。
这种低端的马屁，他听着都直犯恶心。
“哪儿能啊，当时差点没把我恶心坏了。”王硕翻了个白眼，他自然不能说自己当时确实被这些马屁给爽到了，只能续道：“但就这一个事儿啊，我感觉这人特有意思。”
“你想啊，一个人为了火，能这么流畅自然地说出这么令人恶心的恭维，我就想着，拉一把，看看他能爬到哪一步。”
“啧。你也别说，这人能把面子扔地上自己啐两口再面不改色地捡起来戴上，也够牛的。”
“是吧，你看看，你自己都承认这茬。”
“别搅合，我还没说完呢。”姜纹脚下踉跄着，凑近王硕耳边道：“你回头可得悠着点这人，这种人就不适合当朋友。等他发迹了，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你这种人给踩死，踩的死死的，让你这辈子也想不起来他当初的腌臜事儿。”
看着王硕沉默的表情，姜纹意味不明地继续道：“我记得你当初说过一事儿，拍《编辑部》的时候，那剧本丢了是吧，等这人背出新本子之后，原来那个又自己蹦出来了？”
“你想想，这剧本一丢，后来谁的收益最大。”
“这事儿我都知道，”王硕犹自嘴硬着：“当初他一说自己能一字不差的背出来，我就知道剧本是丫孙子藏起来了。但我还是那句话，现在影视圈爷们能平趟，就想着看看这货能爬到什么程度，不为别的，就为了好玩。”
“你为了什么我管不着，但哥们该提醒的也都说了，回头加点小心。”
姜纹揽着王硕的脖子继续往前走，笑道：“还有个事儿，回头你看看手头还有什么好本子，给许非一个。”
王硕脚步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扭过头瞅着他，却被姜纹勒着脖子往前带。
“往前走啊，别停。”
“等会儿，”王硕拽了拽姜纹勒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对方，过了半晌，才开口道：“你现在真准备把许非当儿子带？爷们现在什么身份？改出来的影视剧哪个没拿过奖？一句话就让你许出去了？”
“那没办法，当初小非投进来的那笔钱可救了我的命。”
提到这事儿，俩人都有些唏嘘。
虽说话有些不吉利，但《阳灿》这部片子能不能收回投资真还是个未知数，毕竟前期投入太大了，谁也不敢做这个保。
可也就是因为这样，就越发显得许非当初投资时的硬气。
人家不在乎能不能回本，就想着，把这片子砸出来。
单单这一份情，他姜纹就得背着。
王硕砸了咂嘴，叹气道：“行吧，反正没卖出去的就那几本，回头你让小非挑一个，到时候我帮他找人改。”
换完了裤子，哥俩继续往回走着，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王岩！”
王硕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依旧跟姜纹往前走着，直到身后那人拍起自己肩膀，这才一脸疑惑地回过头。
刘姗挎着自己老公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瞅着姜纹他俩，调侃道：“呦，这不是咱院里的王姑娘嘛，怎么？名气大了以后就不认人了？”
等看清来人，王硕原本的酒意瞬间就吓没了大半，连忙挤出一个笑容，道：“哪儿能啊姗姐，我这不是猛不丁地没听出来嘛。你这是……”
“接小非回家，”看着王硕手里拎着的裤子，刘姗忍不住皱眉道：“你这是……”
“嗨，没事儿。”王硕随手想拍打两下，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故作无所谓地道：“酒撒了，我正准备去换呢。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姜纹，也是咱们大院里出来的，不过他小时候在总参那边。”
王硕往刘姗那边引了引，笑道：“刘姗，我们都叫他姗姐，小时候住空军大院。”
几个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几个人便一起往主桌走。
路上，姜纹拽着王硕，降低声音道：“我怎么看着……你好像特怕许非这嫂子。”
“废话，”王硕同样压低声音，做贼似得在姜纹耳边嘀咕着：“她家里是二野的老人，小时候在院儿里特出名，疯丫头的名号你不知道？”
“嘶……”姜纹也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拽着王硕问道：“就那个，跟史家胡同茬架的那个？”
“那可不呗。别看她现在柔柔弱弱的，小时候下手可黑了。”王硕脸上露出追忆的痛苦表情，蝉然道：“她家里就这一个闺女，上面四个哥哥，受宠不说，你要是真把她揍了，她哥敢端着枪堵你。”
“这事儿我也听说过，而且我听说，他家二哥现在……”
姜纹刚想说，却被王硕一把摁住，端着酒杯凑到姜纹面前，低声道：“喝你的酒，这事儿可别在外面说。”
一桌酒宴，在姜纹等人刻意活跃下显得宾主尽欢。
饭店门口，看着那个挂着军区拍照的车，冯裤子眼神闪烁。
趁着许非跟姜纹等人告别的功夫，冯裤子紧走两步，单手虚遮着车门，笑道：“小非啊，刚饭桌上也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之前跟张导那边打了个电话，把授权那事儿往后挪了挪，你那片子……？”
没等他把话说完，许非一把握住冯裤子的手，笑呵呵道：“冯哥，这事儿咱就别提了，你这情哥们记着，等片子出来，哥们绝对第一个叫上你，咋样！”
说完，便冲着驾驶位挥了挥手，道：“师傅，赶紧开车，我要吐。”
“咱这个都好说，”冯裤子有点不死心，眼神往许维和刘姗两口子身上瞟了瞟，呲着大黄牙笑道：“主要是我闲着也是闲着，实在不行你跟哥哥说明儿准备在哪拍，哥哥过去串个角儿咋样。”
“这……不是我矫情啊，那角色都分配好了，也没什么多余的能给你……”许非脸上带出一丝为难。
“串个路人也行嘛，咱重在参与……”
听着许非跟冯裤子在这掰扯，身边围着的众人脸色也有些变化。
二勇事不关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热闹。
姜纹脸上带笑，像是看马戏团里的小丑。
王硕脸色就有些难看了，毕竟这孙子是自己带来的，当着自己面往别人脚底下爬，总显得有些丢面。
毕竟许非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但冯裤子就像听不懂似得，死活都得往上贴。
刘姗坐在许非旁边，越瞅越觉得这呲着一嘴大黄牙的家伙不像什么好人，当下便发了火，指着冯裤子的鼻子道：“你丫也不瞅瞅自己什么尿性，我们家小非这会儿胃口不舒服你听不出来？赶紧给我滚蛋！
开车！他再敢拦着，就直接从丫身上碾过去！”
骂退了冯裤子，许非也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他是真不喜欢这种脸皮比墙厚的真小人。
看着不停往衣服上擦手的许非，刘姗忍不住笑道：“以后再有这种人，你就直接开骂。”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这不是想着给姜哥他们留个面子嘛。”
“留个屁的面子。”刘姗呸了一口，道：“这种人就像苍蝇似得，你不把话挑明了，他丫能死缠着你。”
她好像也被恶心地不轻，忍不住干呕了两下，这才转移话题道：“行了，不说这个，掉胃口。咱说说你和那个小姑娘的事儿吧。”
刘姗杵着自己自己小叔子，促狭道：“那姑娘叫小桃红是吧，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面对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嫂子，许非也没了伶牙俐齿的劲头，只是嘟囔着：“反正我近期不准备搞对象。”
“啧，你这就没劲了啊，跟嫂子还不说实话。”刘姗鄙夷地嗔怪着，随后又一脸八卦地凑了过来，道：“放心，我不跟咱爸说。再说了，你今年就要上大学了，也是时候找个小对象照顾着。”
“我没开玩笑，”许非摇下车窗，从兜里掏出烟点燃。
看着窗外点点星光，回想着梦里那斑斓多彩的故事，许非轻声道：“现在要高考了，我没工夫分神。”
“那上了大学呢？”刘姗有些不死心。
“大学……再看吧。我想多学点东西，摄影、导演、表演，这些都得学。”
“唉~你这么一说，看来那小姑娘的机会有点渺茫哦。”
刘姗也叹了口气，一脸没吃到瓜的落寞。
许非没说话。
他自己也不知道对小桃红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感。
毕竟他也不是种马，见一个爱一个那种。
在他眼里，小桃红就像是比较熟悉的异性朋友，恋人那一步……许非暂时想不到自己和她会是怎样的一个相处模式。
算了，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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