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第二节） 急煎煎高价欲赴高中府 兴冲冲信步落户小县城

    表舅尴尬地看了一眼小鼎的大哥，冲着走进里屋的大舅妈说：“嫂子，自己外甥，别费事！蒜汁捞面条就行。”

    “好嘞——”大舅妈喜滋滋地攥起四只鸡蛋去了厨房。

    洗了手的大舅一进屋，顾不得擦水淋淋的大手就慌着找那黑提兜。表舅一把拦住他：“嫂子拎屋里去了，今儿有正事，不喝了。”

    “这臭娘儿们！”大舅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把小鼎的大哥吓了一跳

    “那喝我泡的山参酒吧，不过，这个是散酒，有些燎喉咙。”

    捞面条端上来时，两位舅各有八分醉意了。小鼎的大哥执着酒壶频频倒酒，只恨那酒杯太小，因为他的手腕累得有些酸。

    “坚决不能到这儿来，这儿收的都是三百来分的学生。二娃子考这么高成绩，将来是要考清华北大的！直接上重点！直接上重点！”大舅将瞪红的眼光直接射向小鼎大哥的眼里，小鼎的大哥被盯得有些激动，甚至觉得他自己就是小鼎。

    表舅也被大舅说服了。

    “我们这儿经常有学生往重点高中转学，前年转去一个高志民，去年考上了人民大学。人民大学呀，那出来可都是当大官的，吃喝不尽！”

    大舅将上衣一抡，露出宽厚的腰膀和肥大的肚腩。他猛往嘴里扒拉了几口捞面条，蒜泥儿和着十香菜的汁水从他嘴角处挤出来，淋漓在他那大肚腩上。他大手一抹，往屁股上一擦，咕咚又喝下一口参酒：“那娃儿中招才考350分，穿个烂补丁裤子，露着肉，可怜巴巴的，就是好学习。咱二娃儿这成绩，包准能考上清华北大！”

    表舅赶紧递上一支烟，划开火柴点上，仿佛在伺候清华北大主管免试招生的校长。

    “回去给你爸说，别整天抠抠索索的。娃儿们上学是头等大事，砸锅卖铁也得上！”大舅又瞪过来血红的眼睛，大哥替父亲立马矮了三分，腾的一下，仿佛全身都被羞红了。

    “哥，叫娃儿回去准备点儿钱给你拿来，你看……”表舅问。

    “甭管，甭管！我有安排。我也不认识重点高中的人，找我们卢校长去，他是个办事的人，我俩也经常喝，保准没事儿！”大舅举起右手，支开肥圆的五指，笑对着表舅说：“再猜几串儿定枚！”

    小鼎的大哥忙将酒倒上，一拉溜八个浅黄色的小瓷酒杯，如张衡地动仪下面张着嘴嗷嗷叫的小蛤蟆。

    日头落山，大舅瘫软在床上，冲着屋外喊：“李桂英，你听见没有？！你给平娃儿的黑提兜给人家，李桂英——”

    李桂英是大舅妈的名字，平娃儿是小鼎大哥的名字。

    表舅递给小鼎的大哥一个茶缸说：“老大，你把这酒倒回瓶儿里去。”

    小鼎的大哥吃了一惊，又小声笑起来：“表舅，你都没喝？”

    “办正事，咱还有四十多里路呢！”

    小鼎的大哥赶到家时，又是一个深夜，一家人还在灯下等着。

    小鼎正把热毛巾敷在发高烧的母亲的额头上，柴油灯仍然直立着黑色的焰子，爷爷又掩了一烟袋锅碎烟末点上，半天了，才眯起眼“吧嗒“抽一口。父亲刚到院子里数了数卧在枣树上的鸡公鸡母鸡娃子，还好，还是十只，没有被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