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第三节） 一笺信倾尽身边十分事 万言书打翻心头五味瓶

    屋子里摆放着四张漆了蓝漆的铁床，铁床分上下两层，一共八个铺位。其一已铺上铺盖，平展展的条纹床单当中叠放着一块粉红的被子，被子中央有绣花的牡丹：青枝绿叶红花瓣。靠北窗那头放一个鼓囊囊的塇枕头，枕头上覆着枕巾，枕巾是黄玉色的底子，上面绣着绿莹莹的枝叶，当中也托着红艳艳的大花瓣。枕巾下方印一行红色隶体字：顺城师范学校881班。

    “这是我的床铺。”说着钟天一将小鼎的被子甩到他的床上，舒缓着胳膊盯着小鼎问：“你掉床不？”

    “不尿床。”小鼎羞得脸一红，心想，这年龄了谁还尿床。

    “人家问你掉床不？”大哥笑着提醒小鼎。

    “这个……”小鼎脸更红了，支吾着，因为小鼎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的床。在梨店四十八中时，他们男生一直是打地铺睡，冬天睡在教室的砖铺地上，夏天睡在教室外枝繁叶茂的大杨树下，只有在家才能睡到土坯垒的床上。小鼎家里唯一的一张窄木床是给爷爷住的。小鼎也睡过木床，那是听爷爷给他讲故事的时候。父亲虽然是个好木匠，但都是给别人家打床。

    “那你住下铺，我住上铺，我个子高，上去方便。”钟天一拎起小鼎的被子放到一张床板上，不待分说，已经一把抓住自己铺盖的两头，一下子将它们整个托到上铺去了。风里掀起一阵清香的布匹味，跟母亲刚套出的新棉被味儿一模一样，小鼎觉得钟天一像栗大勇。

    钟天一教小鼎铺好了铺盖，又整理好了自己的铺盖，上下两张床就一模一样了，这间大寝室立马温暖了许多。

    “你们以后就像亲弟兄了！”大哥乐呵呵地说。其实，大哥年龄也不大，才比小鼎大三岁，今年还不满二十。

    “大哥，你回去吧！老弟有我们照顾着呢，放心吧！”钟天一说着话，把小鼎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摆进进门右侧的最下边橱柜里，小鼎刚进门时没有看出来这里还有八个机关：一人一个橱柜。

    “你刚才想找谁？”钟天一用袖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问小鼎。

    “哦，栗大勇，他是我初中同学，我们一个班的，一块儿报的师范，不知道他考上没有。”

    “同班同学你还不知道他考上没有？我们学校谁都知道谁考到哪儿了，考上的家里得演几场电影，或者唱一台戏，弄得周围村庄差不多都知道了。俺家演了三晚上的电影，你们家没有演电影？”

    “没有。”小鼎像是在听天书，他也想不起来有多少年没看电影了，最近的一次仿佛还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去梨店街看的，对，是的，电影是在梨店街棉花厂的大院子里，露天放映的，进门得买票。当时学校统一买的，每人交了8分钱，电影名字叫《少林寺》，那天回到家都已经是后半夜了。

    “我领你去新生榜那里看看，上面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咱这学校可不是好考的，我都考了四年了，他奶奶的！”钟天一骂出了这句话，马上就用手掩了口，四下里望了望，又看了一眼大哥，压低声音问小鼎：“老弟，你考了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