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借刀

    朱秀愕然问道:“和都统不信?”

    “实不相瞒,他们父子俩早就打算害我,今日一早还在我喝的水里下毒。”

    “我当时因为心力交瘁,手有些抖,把水洒在袖子上。这才侥幸躲过一劫。”

    说着举了举袍袖子,凑到和珅面前。

    “此事是他们之前亲口承认,绝无半点虚言。”

    “和都统不妨检查,这袖口上还带着毒药特有的腥味。”

    和珅凑上前嗅了一下,脸色已经无比凝重。

    “此事非同小可。卑职还需找人调查审讯,才好回禀皇上!”

    毒药哪儿来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这位小侯爷,心思确实缜密——这家伙连证据都提前准备好了。

    朱秀点头:“好说。侯府上下无论何人,和都统都可审讯。”

    “另外,以我之见,朱仪凤父子既然参与了此事,朱刘氏大概是知道原委的。”

    “和都统不妨从这女人身上找找线索。”

    既然已经说出“真相”,朱秀干脆二叔、二婶也不叫了,直接喊朱仪凤、朱刘氏。

    和珅听得头皮有些发麻。

    好家伙。

    这侯爷是要借刀杀人啊。

    难怪之前要让人看着他二婶……这是连个寡妇都不放过!

    事情已经到了这份儿上,和珅不答应也得答应。

    他郑重说道:“侯爷放心,卑职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只是此事恐怕不宜对外声张,府上人的闲言碎语,还要侯爷费心约束。”

    朱秀点头:“省得了,多谢和都统提醒。”

    一叠银票悄无声息递到和珅面前。

    “府上多生事端,惊扰了都统,还望多多包涵。些许歉意,请笑纳。”

    和珅脸一红,连忙摆手:“分内之事,侯爷何须多礼。”

    朱秀歉然说道:“无关旁事。只是和都统领旨而来,我却连一杯茶水都未能奉上,实在抱歉之至。”

    “和都统清如水明如镜,这个我是知道的。”

    “只是诸多侍卫来给我道贺,又帮府上救火,我若丝毫都不表示,实在有些难堪。”

    和珅听他说得真诚,只得不情不愿地收下。

    口中依旧在谦让:“侯爷有赐,卑职便代他们谢赏。”

    “只是这些钱,卑职确实不该拿。”

    朱秀心头一跳。

    这和珅,不贪财?

    不对!

    转念一想,朱秀便明白其中奥妙。

    如今的和珅是三等轻车都尉、八旗副都统。虽然品级上也算得上正三品,但比起将来的封公拜相,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也就是说,此时的和珅虽然被乾隆另眼相看,但还远远没有发迹。

    他还年轻,还有大大的抱负,还没到贪财的时候。

    有抱负好啊。

    朱秀眼睛微微眯起。

    不由感叹:“和都统高贤,佩服之至!”

    “三月之后,我必登门道谢。”

    《清通礼》有规定:父丧,子嗣守孝三年,期间不得宴客、欢饮、同房。

    实际操作中,真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孝时间,是三个月。

    朱秀所谓“登门道谢”,潜台词是:今天这事儿办好,将来我一定马上回报。

    和珅是聪明人,第一时间便听得明白。

    不管怎么说,朱秀都是名正言顺的一等侯。

    这番屈意下交,和珅心中多少也有些感动。

    他连连躬身:“多谢侯爷垂青,届时卑职必扫榻相迎。”

    “事不宜迟,卑职便去贵府西院审讯清楚,以还侯爷清白。”

    朱秀躬身下拜:“多谢和都统。”

    和珅留下几名下属在这边看着,自己则带着其他人离开。

    朱秀看着火势越来越小的堂屋,默然无语。

    他不担心乾隆皇帝的问责。

    毕竟他本就是正儿八经的侯爵继承人。

    朱仪凤父子死有余辜,怨不得旁人。

    乾隆若是拿这件事惩处,落到旁人眼中,动摇的是华夏上千年的历史根基。

    在大势面前,就算是皇帝也不敢违逆。

    况且,朱秀只是想活着,又没有什么坏心思。

    只要和珅在皇帝耳边帮衬两句,说不定乾隆真能赏朱家一座“满门忠烈”的牌坊。

    半个时辰后,

    一个仆人小心翼翼问道:“侯……侯爷,火小了。是不是……该把二爷的尸骨找出来?”

    “找!”

    十多个仆人掩住口鼻、披上浸湿的棉被,钻进废墟之中。

    一刻钟后,

    “找到了,在这里!”

    “这里还有一个!”

    “还有这儿……”

    四具尸体被人一一拖出。

    其中两具已经只剩下架子,好在他们身上的玉佩能够证明身份。

    另外两具情况稍好一些,勉强能够看清面容。

    “啊!这是张三……”

    “这是赵四……”

    和珅收到消息,去而复还。

    看着地上摆着的四具尸体,缓缓点头:“卑职已经让人去刑部请了仵作。等验明正身,卑职便该向陛下复命了。”

    朱秀眼睛一亮:“可是朱刘氏招供了?”

    和珅点头:“一顿恐吓,那朱刘氏便把谋害贵府大爷和世子之事一一交待。侯爷实在是受委屈了。”

    “只是涉及侯府内帷,该如何发落,还要请陛下决断。”

    “辛苦和都统。”朱秀再次躬身到地。

    这个时候把姿态放低一点,活着的希望便大一点。

    不多时,仵作赶来。

    四具尸体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想从中找出什么有用线索,无疑是痴人说梦。

    最多就是判断出朱仪凤父子是死于刀剑,而非火烧。

    和珅上前拱手:“个中情形,与侯爷所说一般无二。”

    “兹事体大,卑职便不多留了。”

    “朱刘氏还请侯爷小心看顾。说不定皇上会重新安排人来问询。”

    朱秀点头,将和珅一行人送出府外。

    直到看不到对方身影,他才长长舒一口气。

    转身回府。

    没了那两个祸害,现在的侯府,也安全了不少。

    就是府上的味道有些不对。

    不是烤肉味,而是下人们躲躲闪闪的眼神。

    等丧事过后,该好好清理一遍才是。

    朱家如今是正白旗,妥妥的满军上三旗。

    做了“满人”,就要遵循满族习俗。

    好在满族在丧葬礼俗上与汉族没太大差别。

    朱家自有“皇陵”,不需要为选墓地发愁。

    虽然又多了两名“英烈”,但也不过是两副棺材的事儿。

    接三、闭敛、转咒、开路、放戒、供天、点路灯、做道场、丰都路引、拈饭食罐、灵牌、出煞、下葬、做七……

    等一切忙完,已是一个多月后。

    期间乾隆又派来两拨人,都是粘杆处的特务,没涉及刑部和大理寺。

    审讯了朱刘氏和几个家丁,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对外的口径,自然是延恩侯府以孝传家。

    老侯爷辞世,府上大爷、二爷、二少爷齐齐因悲恸过度、不治身亡。

    两名家丁也因此亡故。

    可悲可叹。

    事情虽然蹊跷,但有朝廷背书,旁人只能硬着头皮信了。

    京城之中,因为延恩侯府闹起来的小小波澜,渐渐平息。

    可对朱秀来说,现在才是他真正登台的时候。

    朱刘氏,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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