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实指望在麻埠街,甚至在整个六安州,李煦和的智商,无人能出其右。可张秉善的一番话令他唏嘘不已。

    送走张秉善,李煦和一头钻进被窝里,这一睡就是一整天加一大半夜。待他醒后,他坐在床沿上愣了好一会,然后他招呼起轿夫,连夜赶往毛坦厂。

    待他拍响刘心怡家的门环时,刘心怡刚要出门。

    “大老爷,怎么是您?”刘心怡一惊,“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可以,可以在家里跟你谈件事吗!”李煦和落座见茶,“不耽误您公务?”

    “不,不耽误。”刘心怡坐到李煦和对面,自己也把起盏来,“您来了,就是最重要、最大的公务。”

    李煦和朝屋内瞅了瞅。问:

    “屋内没有其他人吧?”

    “大老爷您是知道的,这间屋内就我一个人。”

    “心怡啊。”李煦和说,“我摊上了一桩大心事,就说与您听,您得帮我。”

    “在所不辞。”

    “我向皇上隐瞒了一笔巨额财富,究竟是多少连我本人也不清楚。当初,天完国国王徐寿辉只告诉我一声后,便不容分说地将用十几口棺材装的金子、银子什么的埋进了我家的院了里。”

    徐寿辉的?”刘心怡说,“徐寿辉早不都玩完了?”

    “是呀,他死了,天完国也完了,可是这金银还在啊,”李煦和一脸肃然,“那是一座火山啊,我就住在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口上。”

    “什么火山口?”刘心怡说,“现在那些黄白之物不都是您的吗?”

    “不是我的,绝不是我的!”李煦和想得特别明白,“是国家的,全是国家的!”

    “是—我想想,我想想,”刘心怡粗大的手按在又黑又粗糙的脑门上,“按照《大明律》上讲,这些,不论多少,全部都应上交朝廷。”

    “是这个理吧?”

    “是这个理。”刘心怡说,“大老爷您又不缺钱花,而且您把钱看的很淡。上一回您为救我,一出手就是一万两银子,我啊,到现在我的心仍隐隐作痛,那可是一万两啊!那个那个赃官!”

    “这事就过去了。”李煦和说,“你没有必要咬牙切齿了,庞大人将那一万两银子当我的面捐给了独山寺。”

    “啊!”刘心怡睁大眼睛,“这话要不是李大老爷说出,打死我都不会相信,真的?”

    “真的。”

    “哎呀!”刘心怡心头五味杂陈,“他究竟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他定你死罪,”李煦和说,“一万两就能保你不死?知道吧,我也是后来慢慢地咀嚼出其中的一些味道,我欠了他很大很大的一份人情。”

    “肯定有这层意思。”

    “现在,他如数将钱捐了出来,这一出长长的戏,他在我眼皮底下演,这庞大人主事六安州着实委屈了。”

    “呸!”刘心怡恨恨地,“还委屈了?按照《大明律》,凭我掌握的证据,他都得把囚衣穿烂、牢底坐穿!”

    “别提他了。”李煦和说,“我本来就够闹心的了。”

    “大老爷”,刘心怡还在纠结那一万两银子,“实际上大老爷,您还是蚀去了一万两。”

    “财去人安。”李煦和说,“心怡你老提那钱干什么?我这就让钱闹得坐卧不宁了。”

    “噢,噢,”刘心怡赶快回到主题上,“挖出来送朝廷。”

    “肯定是要挖出来,肯定是要送朝廷,心怡啊,”李煦和说,“我们可不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事一定要想明白,你想,你细细地想,如果,比方,你是皇上,你知晓我送给朝廷那么多金银,你怎么想。”

    “我,我,如果是,那肯定的,首先我要问,就这些吗?一定是有所截留吧?”

    “对!”李煦和说,“这是常情,肯定是第一反应。”

    “接着,得看看成色如何。”

    “一看,”李煦和说,“可能马上就有不可收拾之事。因为那些金银一直埋在地下,我从未照过面,那上面,有天完国印记的可能性太大了。”

    “不是太大了,”刘心怡几乎是吼起来,“那肯定有天完国的印记。大老爷啊,您说到这,我总算明白了,那还真是座活火山,您现在交也不是,不交也不是。”

    “对!”李煦和说,“我就陷入了这样的两难境地。这不找你来了。”

    “您要我干什么?”刘心怡心想,叫我干什么我都干,关键是大老爷您要拿主意。“您有主意了吗?”

    “有了,”李煦和说,“一是要和你商量,看妥不妥,另外一点,这事只能拜托你了。”

    “您说。”

    “只有你知道,我知道。但你我对外绝不能说这钱是天完国的,而只能说是祖上留下来的,是祖上埋在地下,现在挖地偶然挖出来的。”

    “只要您坚持这一点就得。”刘心怡也聪明了,“我不知道就是了。”

    “好!”李煦和说,“这一点我俩咬好牙印。接下来就靠你了。”

    “您说,我都听!”

    “你手下的人是兵士吗?”

    “是的。”

    “都是外地人?”

    “大多是外地人。当不上官的,就回家。”

    “他们服从命令?绝对?”

    “绝对!”

    “叫他们不说他们绝对不说?”

    “绝对!”

    “好了,你给我选十来个外地来的兵士,我指挥他们将那些黄白之物挖出来,化水重铸。”

    “消除原来痕迹。”

    “消除可能有的痕迹,改变形状,然后交与朝廷。”

    “万全之策!”刘心怡挑起大拇指。

    “你挑好人,然后用军纪封住他们的嘴,完事之后,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心怡能做到!”

    “我作为事主,只当请人来干活,噢,你还要做一件事,要让他们穿上老百姓衣服。我给他们一人一根金条作为酬劳,这份酬劳足以超值,超值到足以封住他们的嘴。”

    可以说,麻丝有多细,刘心怡的心就有多细。他把挖掘、重铸金、银这件事视为报答李煦和李大老爷不可多得的机会之一。他首先挑选他认为最合适做此事的人,然后,他一对一的分头给他们做足了功课。他将挖掘、熔化、浇铸等工具一一准备停当,他带领十五个已着上老百姓服装的人天黑后进了李大老爷门后的第一件事,是除留一道门外,将李宅所有开向大院的门全部封死。刘心怡直到挖出金银、分别铸成第一块金砖、第一砣银锭以后,他才悄然离开。

    这项工作一直干了四十天才告结束。

    送走刘心怡的十几个人后,放松下来的李煦和一下子瘫倒在地,他是被马玉英和小儿子李勋搀回房间的。

    “我这里没事。”斜靠在床上的李煦和对夫人说,“夫人你再去检查一遍,看一切是否恢复了原样。”

    马玉英应声走了出去,约摸半个时辰后,回到房间的马玉英告诉丈夫,她连角角落落都察看了,各里各处跟以前一个样,好像压根没动过一样。

    “这好。”李煦和瞅瞅房内已无他人,便问夫人,“那些东西放在新做的地窖里,一般人发现不了吧?”

    “发现不了。”马玉英说,“做得巧妙,甚至连我到现在不知道地窖的入口在哪。”

    “这就好。”李煦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突然觉得眼皮有千斤沉,怎么也抬不起来了。他闭起眼,睡着了,没一会,便发出鼾声。

    马玉英服侍夫君躺好。

    第二天,张秉善应约走进李煦和的书房。

    李煦和依然用香茗招待。

    张秉善品了品茶,美美地紧闭双眼,一副怡然自得,美不胜收的样子,做完这些动作以后,他开口说话:

    “邦基,我每次在您这里喝茶,喝的都是六安瓜片,喝过以后,总是回味绵长,总感到口中含饴,久久欲罢不能。但是,这里面有个问题,我在家里喝的也是六安瓜片,可怎么也品尝不到、回味不了这样的味道。”

    李煦和笑笑,待张秉善再次品过茶后,问:

    “想知道吗?”

    “这里面真的有关节?”

    “您说呢?”

    “什么关节?”张秉善说,“邦基您别卖关子了。”

    “我这几十年,我对酒不甚了了,而对六安瓜片茶却情有独钟。我家自己也种茶、制茶、卖茶。我也多次到周边地区去选茶、品茶。到最后,我终于摸到诀窍,我知道什么样的六安瓜片茶最好。”

    “噢—!”张秉善兴致起来了,“您说,您说。”

    “首先要看茶树长在什么地方。真正在内山,未必就是最好的,但,纯粹是外山的,茶叶由于生长周期较短,茶叶内含的营养成份就不足了。恰恰在独山及其周边地区,是六安瓜片茶最宜生长地区。”

    “是吗?”

    “我再给您讲讲品种。”李煦和说得非常干脆,“独山中小叶种,是六安瓜片茶最优质品种。”

    “加工和保管也很重要。”

    “那是一定的。保管这个环节我就不说了,”李煦和说,“制作工艺直接决定了六安瓜片茶的品质。”

    “茶,原本写作荼,”张秉善说,“是可以直接入药的。我还知道,茶还可以写作查,意思是能除去体内过多的油腻。六安瓜片茶的制作工艺,从中从未探究。”

    “六安瓜片是唯一无梗、无芽、单片的特种绿茶,”李煦和说,“其制作工艺流程分为:留园—采摘—扳片—炒生锅—炒熟锅—分拣—拉毛火—拉小火—再分拣—摊晾—拉老火—踩桶—密封等十三道工序。拉老火的火摊用17块红砖围成,全用栗树炭起火,炭火猛烈,火苗盈人,篮顶温度高极了,一篮两位茶师抬烘,一罩即提来回一百二十余次。两人配合默契,如舞蹈一段,直至瓜片香味扑鼻、起润有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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