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笔筒
第一节
按照赵庄的年俗，过年之前，要带着年礼，去所有重要的亲戚家拜访。
走亲戚一直从大年二十前后持续到年二十九，当然有人更早，但极少有人年三十还在走亲戚，那样显得对对方不尊重。过年走亲戚的礼品也有比较固定的要求，一般要双数，因为你送去的礼品，亲戚一般不能全收，会还给来走亲戚的人一半。因为亲戚彼此之间互相走动，偶尔甚至会发生自己送出的礼品，再回到自己手上的情况。
在年三十之前，亲戚拜访结束，家中走亲戚余下的礼品和别的亲戚送来的礼品，就是自家过年可用的年货，全家就可以安心的过个年了。
年初二的时候，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这一天，一般会由娘家的哥哥或弟弟来接出嫁的姐姐或妹妹回娘家，在娘家吃上一顿饭。之所以由娘家哥哥或弟弟去接，主要还是因为娘家人要派人去考察一下，女儿在过去的一年中，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什么委屈，然后回来再报告给父母。所以，在我们这儿，舅舅的地位就会很高，因为舅舅每年都是带着“监察”任务来接自己的姐姐或妹妹的。
父亲今年是没有时间去走亲戚拜年的。父亲说他看中了房地产行业，从政府买了一块地，已经注册了房地产开发公司，准备开发房地产，过年也不可能闲下来了，所以今年走亲戚的重任就落在了我的肩上，我很高兴接受这个任务。
年二十三，是北方的小年，我特意选了这一天去赵庄。
我没有要求开父亲的奔驰，而是选了一辆他公司的普桑，因为赵妮不喜欢我开着奔驰回赵庄，她跟我说过。
临行前，我特意开车去新华书店买了他们所有关于刑法方面的书，我猜赵妮会喜欢，虽然在我们这儿没有过年送书的道理，但我觉得赵妮不会在意这个。我本来准备戴赵妮为我织的手套，我没舍得，因为毛线手套不耐脏而且不是很结实，很容易弄坏。再说，戴着它，也可能会适得其反，让赵妮更加生我的气。
十点钟的时候，我到了赵庄，我没有给赵妮打电话，我怕她知道是我来故意躲着我。我把车停在了村头，但东西太多，我只好打电话给郭建伟，让他过来帮忙。郭建伟一路小跑的过来，替我扛走了80%的东西。我说要不我们再跑一趟，他说这点东西，没多重，其实我是怕他弄皱了赵妮的书。
第二节
今年，我特意第一个去了赵妮的家里，我实在等不及了，想早一点见到我的赵妮。
赵凯的父母见到我回来，都很高兴，他们要帮我倒水，我没有劳烦他们，自己倒了水，赵妮的母亲见赵妮还没有出来，就去赵妮的房间喊赵妮出来。
赵妮平静的从房间中走出来，我看不出来她还在生气，当然也不能算是高兴的表情。赵妮的母亲开始去张罗午饭，赵妮要去帮忙，她母亲说，
“建明来了，你陪他坐一会，厨房的事不用你插手！”
“没事，让他先坐会，我去做饭。”赵妮说着跟她母亲去了厨房。
赵凯的父亲似乎感觉到我和赵妮有点不像以前那样亲腻了，问道，
“你跟妮妮闹别扭了？”
于是我把自己没有听赵妮的话参加考研的事告诉了他，赵凯的父亲听完后，说，
“这算个什么事，也值当生气，妮妮这孩子，从小就犟，回头我说说她！”
我连忙承认错误，说确实是我不对，她父亲又说，
“上了大学不算，还要上研究生，什么时候是个头，早点出来工作也没什么不好！”
“妮妮成绩好，是保送的研究生。”我说。
“依我的意思，过完年毕业了，你俩先把证领了，领了证她再去研究也不影响，要不然我们做父母的心里老是悬着个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妮没有坐我旁边，赵凯的父亲说，
“妮妮，我跟你说，等7月份你俩毕业了，你和建明把证先领了，这么办可行？”
“爸，这事你容我想想。”赵妮说。
“你还想什么？！”他父亲已经带着明显的教训口吻。
赵妮没有再说话，只专心的把饭吃完，就回自己的房间了，我也草草的吃完了饭，赵妮的母亲见我吃完了饭，说，
“建明你去哄哄妮妮！”
“好！”我说。
赵妮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她正坐在书桌边翻着书，但她的心思显然不在书上，因为她的目光投向了桌上的笔筒。
我走进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妮妮我错了！”
赵妮没有说话，把书合了起来，放在了桌上。
“我回去就开始准备考研！”
“不必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的选择我没有权利干涉！”赵妮终于开口。
“不，你有权利！”我向她身边走了两步。
“笑话！我能干涉的了吗？”
“能，我保证！”
“不要再保证了，我听腻了！”
“那我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我说过，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我想清楚了呀！”
“不，你没有想清楚！”
“我真想清楚了，过完年就复习考研，我保证！”
“我不想在这跟你吵，让我们都冷静冷静，好不好？”
“妮妮，我爱你！”
“切！”赵妮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
赵妮这声不屑，忽然让我产生了从未有过的不安，我意识到可能不是考研的事这么简单，脑子中快速回想着这一年来的事情。如果是考研的事情，是可以补救的，不至于让她对我产生这么大的憎恶，最有可能的就是她知道了杨倩的事情。我越想越害怕，不安的在赵妮的房间里踱着步，我该怎么办？我有点崩溃，脑子里嗡嗡作响。我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也不知道赵妮在做什么，最后我说，
“我明白了，我会给你个交待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赵妮家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赵庄的，我只感觉天旋地转，感觉整个世界在我面前坍塌了！
我开着车子，把车窗打开，吹着凛冽的寒风，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但是很难！真的很难！
我只意识到，这一次，也许，我就要失去我心爱的赵妮了，是永远的失去了！
第三节
回到家，我立即给赵凯打了电话，问他是不是跟赵妮说了杨倩的事情，赵凯说他一个字都没说。赵凯说他没说，我是相信的，便挂了电话。
我突然想到赵妮去年暑假送给我的一瓶千纸鹤，我放在了书架上，一直没打开。于是我马上到书架上拿来那个玻璃瓶子，瓶子上已经落了些许灰尘。我打开瓶盖，把千纸鹤全倒了出来。千纸鹤叠的很好，栩栩如生，颜色也很漂亮，我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我拿起其中的一只，仔细的看着。突然，我在这只小纸鹤的翅膀下看到了一点字迹，我慢慢把这只纸鹤打开，三个字映入我的眼帘：“我爱你”！是赵妮的字迹，我认识。我激动的又拿起一只小纸鹤，也打开，也是三个字：“我恨你”！我立刻明白了，当初赵妮送给我的时候，我刚想打开看，被赵妮故意给支开去袁老师家的事。
我打开了所有的纸鹤，每只纸鹤上都有三个字，要么是“我爱你”，要么是“我恨你”！我仔细的数了，一共九十九只纸鹤，其中五十只是“我爱你”，四十九只是“我恨你”！
我彻底明白了赵妮的愤怒和她对我的憎恶，她确定无疑的知道了我和杨倩的事！
我又想起赵妮今年元旦送给我的新年礼物，那盒磁带，我拿了出来，又认真仔细的听了好几遍，没有发现异样，但我突然想起，这首《想见你》是当年无印良品为了解散组合而准备的！
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赵妮用她自己的方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只有我自己还一直自鸣得意，自欺欺人！
我无法想像赵妮在知道了我和杨倩的事情后，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折了那九十九只千纸鹤，更无法想像她又是怎么样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坚持唱完了那首《想见你》！也许她要唱很多遍，很多很多遍！才能唱得那么不留一丝痛苦的痕迹！
我想立刻打电话给赵妮，但我不能打！再多的，再真诚的道歉台词，在我对她的伤害面前，都是苍白的不能再苍白的表演！
寒假我是在吃了睡，睡了吃的混沌状态中度过的。
按照赵庄的年俗，过年之前，要带着年礼，去所有重要的亲戚家拜访。
走亲戚一直从大年二十前后持续到年二十九，当然有人更早，但极少有人年三十还在走亲戚，那样显得对对方不尊重。过年走亲戚的礼品也有比较固定的要求，一般要双数，因为你送去的礼品，亲戚一般不能全收，会还给来走亲戚的人一半。因为亲戚彼此之间互相走动，偶尔甚至会发生自己送出的礼品，再回到自己手上的情况。
在年三十之前，亲戚拜访结束，家中走亲戚余下的礼品和别的亲戚送来的礼品，就是自家过年可用的年货，全家就可以安心的过个年了。
年初二的时候，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这一天，一般会由娘家的哥哥或弟弟来接出嫁的姐姐或妹妹回娘家，在娘家吃上一顿饭。之所以由娘家哥哥或弟弟去接，主要还是因为娘家人要派人去考察一下，女儿在过去的一年中，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什么委屈，然后回来再报告给父母。所以，在我们这儿，舅舅的地位就会很高，因为舅舅每年都是带着“监察”任务来接自己的姐姐或妹妹的。
父亲今年是没有时间去走亲戚拜年的。父亲说他看中了房地产行业，从政府买了一块地，已经注册了房地产开发公司，准备开发房地产，过年也不可能闲下来了，所以今年走亲戚的重任就落在了我的肩上，我很高兴接受这个任务。
年二十三，是北方的小年，我特意选了这一天去赵庄。
我没有要求开父亲的奔驰，而是选了一辆他公司的普桑，因为赵妮不喜欢我开着奔驰回赵庄，她跟我说过。
临行前，我特意开车去新华书店买了他们所有关于刑法方面的书，我猜赵妮会喜欢，虽然在我们这儿没有过年送书的道理，但我觉得赵妮不会在意这个。我本来准备戴赵妮为我织的手套，我没舍得，因为毛线手套不耐脏而且不是很结实，很容易弄坏。再说，戴着它，也可能会适得其反，让赵妮更加生我的气。
十点钟的时候，我到了赵庄，我没有给赵妮打电话，我怕她知道是我来故意躲着我。我把车停在了村头，但东西太多，我只好打电话给郭建伟，让他过来帮忙。郭建伟一路小跑的过来，替我扛走了80%的东西。我说要不我们再跑一趟，他说这点东西，没多重，其实我是怕他弄皱了赵妮的书。
第二节
今年，我特意第一个去了赵妮的家里，我实在等不及了，想早一点见到我的赵妮。
赵凯的父母见到我回来，都很高兴，他们要帮我倒水，我没有劳烦他们，自己倒了水，赵妮的母亲见赵妮还没有出来，就去赵妮的房间喊赵妮出来。
赵妮平静的从房间中走出来，我看不出来她还在生气，当然也不能算是高兴的表情。赵妮的母亲开始去张罗午饭，赵妮要去帮忙，她母亲说，
“建明来了，你陪他坐一会，厨房的事不用你插手！”
“没事，让他先坐会，我去做饭。”赵妮说着跟她母亲去了厨房。
赵凯的父亲似乎感觉到我和赵妮有点不像以前那样亲腻了，问道，
“你跟妮妮闹别扭了？”
于是我把自己没有听赵妮的话参加考研的事告诉了他，赵凯的父亲听完后，说，
“这算个什么事，也值当生气，妮妮这孩子，从小就犟，回头我说说她！”
我连忙承认错误，说确实是我不对，她父亲又说，
“上了大学不算，还要上研究生，什么时候是个头，早点出来工作也没什么不好！”
“妮妮成绩好，是保送的研究生。”我说。
“依我的意思，过完年毕业了，你俩先把证领了，领了证她再去研究也不影响，要不然我们做父母的心里老是悬着个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妮没有坐我旁边，赵凯的父亲说，
“妮妮，我跟你说，等7月份你俩毕业了，你和建明把证先领了，这么办可行？”
“爸，这事你容我想想。”赵妮说。
“你还想什么？！”他父亲已经带着明显的教训口吻。
赵妮没有再说话，只专心的把饭吃完，就回自己的房间了，我也草草的吃完了饭，赵妮的母亲见我吃完了饭，说，
“建明你去哄哄妮妮！”
“好！”我说。
赵妮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她正坐在书桌边翻着书，但她的心思显然不在书上，因为她的目光投向了桌上的笔筒。
我走进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妮妮我错了！”
赵妮没有说话，把书合了起来，放在了桌上。
“我回去就开始准备考研！”
“不必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的选择我没有权利干涉！”赵妮终于开口。
“不，你有权利！”我向她身边走了两步。
“笑话！我能干涉的了吗？”
“能，我保证！”
“不要再保证了，我听腻了！”
“那我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我说过，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我想清楚了呀！”
“不，你没有想清楚！”
“我真想清楚了，过完年就复习考研，我保证！”
“我不想在这跟你吵，让我们都冷静冷静，好不好？”
“妮妮，我爱你！”
“切！”赵妮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
赵妮这声不屑，忽然让我产生了从未有过的不安，我意识到可能不是考研的事这么简单，脑子中快速回想着这一年来的事情。如果是考研的事情，是可以补救的，不至于让她对我产生这么大的憎恶，最有可能的就是她知道了杨倩的事情。我越想越害怕，不安的在赵妮的房间里踱着步，我该怎么办？我有点崩溃，脑子里嗡嗡作响。我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也不知道赵妮在做什么，最后我说，
“我明白了，我会给你个交待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赵妮家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赵庄的，我只感觉天旋地转，感觉整个世界在我面前坍塌了！
我开着车子，把车窗打开，吹着凛冽的寒风，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但是很难！真的很难！
我只意识到，这一次，也许，我就要失去我心爱的赵妮了，是永远的失去了！
第三节
回到家，我立即给赵凯打了电话，问他是不是跟赵妮说了杨倩的事情，赵凯说他一个字都没说。赵凯说他没说，我是相信的，便挂了电话。
我突然想到赵妮去年暑假送给我的一瓶千纸鹤，我放在了书架上，一直没打开。于是我马上到书架上拿来那个玻璃瓶子，瓶子上已经落了些许灰尘。我打开瓶盖，把千纸鹤全倒了出来。千纸鹤叠的很好，栩栩如生，颜色也很漂亮，我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我拿起其中的一只，仔细的看着。突然，我在这只小纸鹤的翅膀下看到了一点字迹，我慢慢把这只纸鹤打开，三个字映入我的眼帘：“我爱你”！是赵妮的字迹，我认识。我激动的又拿起一只小纸鹤，也打开，也是三个字：“我恨你”！我立刻明白了，当初赵妮送给我的时候，我刚想打开看，被赵妮故意给支开去袁老师家的事。
我打开了所有的纸鹤，每只纸鹤上都有三个字，要么是“我爱你”，要么是“我恨你”！我仔细的数了，一共九十九只纸鹤，其中五十只是“我爱你”，四十九只是“我恨你”！
我彻底明白了赵妮的愤怒和她对我的憎恶，她确定无疑的知道了我和杨倩的事！
我又想起赵妮今年元旦送给我的新年礼物，那盒磁带，我拿了出来，又认真仔细的听了好几遍，没有发现异样，但我突然想起，这首《想见你》是当年无印良品为了解散组合而准备的！
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赵妮用她自己的方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只有我自己还一直自鸣得意，自欺欺人！
我无法想像赵妮在知道了我和杨倩的事情后，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折了那九十九只千纸鹤，更无法想像她又是怎么样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坚持唱完了那首《想见你》！也许她要唱很多遍，很多很多遍！才能唱得那么不留一丝痛苦的痕迹！
我想立刻打电话给赵妮，但我不能打！再多的，再真诚的道歉台词，在我对她的伤害面前，都是苍白的不能再苍白的表演！
寒假我是在吃了睡，睡了吃的混沌状态中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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