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尸体飘移
在天意娘的胁迫下，孩子们都扯着嗓子哭爹。
但，光见大声哭，不见有泪流。五个闺女和一个儿子都这样。
没办法，男人由于照看孩子的时候少之又少，虽然他对这个家力没少出、苦没少吃，但他存在与否，几乎动不到孩子们的心眼子。
在这家里，真正伤心的是天意娘。且还不是一般的伤心，犹如刀割也不是夸张之说，她在男人的旁边，哭晕了好几回。
等哭得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天意娘这才想起来怎么走下一步。
总不能在这茅厕前给自己的男人发丧吧？出于对男人的尊重，他作为一家之主，得在家里的主房屋里停灵。
这是香案村的风俗，当然也关乎到对死者的礼仪。
孩子们还太小，没有足够的力气，搬运男人的遗体，可以说帮不上忙。
要是喊街坊邻居来搭把手，因男人死得太窝囊，熏死在茅坑里，传出去不好听，也怕外人知道了笑话，就得自己做。天意娘想。
而且男人的身上还沾有粪便、充满屎尿味，怕外人嫌脏。怎么考量，都得是她自己的事。
天意娘拿定主意，不再犹豫，站起身，对着孩子们朝院子里摇了一下手指，“你们都去院子里等着，娘把你爹背家去。”
二妮三妮四妮五妮和天意他们都乐颠颠地去院子里了。
唯独大妮站在原地没动。
天意娘沉着脸，二番扬起手朝院子的方向一指，“你没听见娘说的话吗？别在这里碍娘的事，赶紧到院子里去！”
大妮比其他孩子大点，懂事就多。她看出了娘的难处，“娘，我想给你搭把手。”
天意娘没想到，大妮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爹死了，刚才她都没掉一滴眼泪的。心想，由孩子照应一下，她或许就能少费点事。不禁心头一热。
她低头看了几遍躺在粪坑边上的天意爹，浑身没一点干净地方，且还臭得叫人恶心。
她怕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便如是说：“你这么大点的孩子，能做啥？不帮倒忙就不错了，赶紧走！”
孩子是好心，想帮她，但她本想和和气气地把劝走，但因为现在的心情很糟糕，当然也为了节省时间。此时就想简单、粗暴地将她赶走。
大妮没有走，也没有说话，还是站在那里没动。两手捏着褂子的前襟下摆，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天意娘本来觉着自己很无助，看到孩子站在这里默默地支持她，撵都撵不走，她心里宽慰了不少。虽然孩子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孩子有这个心就够了。天意娘还是不想难为孩子，便朝院子里一挑下巴，“你快点去看那些小的们，这里娘自己就行。你看孩子，也是帮娘。”
大妮突然抹泪道：“娘，看着你这样，我很难受！狠自己没早生两年，那样我就大点，能为你搭把手。”
天意娘本就哭干的两眼，突然涌出两行热泪，“孩子，你有这个心，娘就知足了。这里确实用不到你，你还是快去看孩子吧！”
大妮抽泣着，还是没走。
天意娘本想将她拽走，但伸出的手将要触及到大妮胳膊的时候，突然将手缩回来。由于在那会儿拖天意爹，手上粘上了一些粪便。
为了让大妮尽快离开，没办法，天意娘弯下腰，低头抵住大妮的腰身，往院子里顶她。
被迫移动了一会儿，大妮见娘是真的叫她离开，便不再让娘为难，自个儿抬起脚朝院子里走去。
天意娘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拉天意爹的胳膊。她想背他去院子里。
可是，他的身子早已硬挺，不打弯了。
他的个子太高，以她的身板和力气，不可能将他竖起来。
天意娘另想它招。
看到茅厕的近前有一个台阶，可以借势将他背起来。
几番努力拉拽，都没有将他拖到台阶上面。
因天热，也因急躁，天意娘出了一身大汗。
天意娘无助地蹲下身，想办法。
背是不行了，操作难度太大。天意娘想把天意爹抱回院子里。
急忙弯下腰，抱住他，憋足劲，猛一用力，天意爹丝毫没有离地。
由于她用力过猛，且向上的力量用完后，没有立即形成支撑力，瞬间趴到了天意爹的身上。
她的身上，不出意外地粘上了一身污物。
这可咋弄啊？天意娘瘫坐在地上。
怔怔地瞅着眼前这个死臭的男人，家里再没有人替她顶起一片天，突然生出天塌了的感觉。
怎么弄才能将男人弄回家呢？天意娘想得脑袋快要炸了，也没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她的一直在高位运行的神经，这会儿变得麻木了，甚至出现了要停摆的征兆——大脑一片空白。
院子里，大妮正指挥妹妹们和天意玩。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她没有心思玩。只是守在他们旁边，以防发生意外。
大妮的心思，在娘和爹那边。当然，她主要挂牵的是娘。
见娘长时间没有回到院子里，大妮担心娘会不会出现意外，便来到茅厕前查看。
看到娘晕在了茅厕前，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娘——！你咋的了？！”大妮撕心裂肺地大喊着，冲到娘的跟前，慌忙蹲下身给娘揉心口窝。
早前，娘一犯心口疼和发慌，就喊她给她揉、捋。
这会儿，她知道娘的心口疼可能是犯了，所以就一个劲地揉起来。也算轻车熟路、照方子抓药。
大妮的操作，好像是对症下药，在她不住地揉搓下，天意娘慢慢有了反应，嘴缝里断断续续地哼出了几声呻吟。但眼睛始终没能睁开。
眼见自己的方法有效，大妮没敢停，继续按住娘的心口揉搓。
揉搓的时间长了，大妮难免就累了。她休息的方式，不是停一会儿，而是顺时针揉一会儿，再逆时针揉一会儿，变动一下活动方式。三番五次，周而复始。
不多时，大妮的汗就下来了。这么大年龄的孩子，应该是尽情玩乐的时候，今儿个她却在履行治病救人的职责。
没办法，这个家，从今早晨开始，已经不允许她再当小孩子了。
天意娘突然一阵发昏，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大妮没有觉察到娘的异样，机器一样，机械地揉搓着。她一直不敢停，她怕她停下来后，娘就和爹一样，不要她和弟弟妹妹们了。
不觉间，大妮累得昏倒在了娘的身上。虽然娘的身上粘上了爹身上的污物奇臭无比，但也没把她熏醒。
天意长时间没有看到大妮和娘，便没有了玩兴性，撇下玩性正浓的几个小姐姐，晃晃悠悠地来到茅厕前寻找。
看到爹、娘、姐姐都躺在地上不动弹了，天意害怕得不得了，踉踉跄跄地走到娘和姐姐的跟前，两只手拽着她们的各自一只手，使劲拉，他想把她们拽醒，或是拽起来。
但他的力气太小，勉强能把她们的胳膊拉动一点点。
因为着急和用力过猛，把两条黏糊糊的鼻涕都鼓出来了，也不知道擦。确切地说，是不会擦。这种事，都是娘和姐姐们替他干。
突然刮来一阵风，差点将天意吹倒。好在他用手抵到院墙上撑住了，才没有摔倒。但手碰到了墙角的石块上，磕破了一层皮，渗出了一滩血。
天意看到血，就有些害怕，感觉像自己挨了宰一样。
极具的恐慌，让天意六神无主。
稍后，他突然像魔怔了一样，仰头对着天空大喊：“救救我的娘和姐姐啊——？！谁能帮我把爹弄走啊——？！”
他的声音好像有一种魔力，刺破长空，正在当空飞翔的小鸟被吓得尖叫着惊慌失措地乱飞乱撞。
突然，天空中，从远处飘来一片云彩。
云彩飘至香案村口时，忽然停下来，开始急速旋转，随着转速的增大，逐渐将浓密的云彩甩成了淡淡的棉絮状。
飘散的云絮逐渐弥散，与地气相接，渐渐地变成浓重的雾气，弥漫在整个香案村的上空。
突然，雾气慢慢下沉，将天意家及附近的青龙潭笼罩。
天意看不到娘，也看不到姐姐，还有死去的爹。虽然他们都近在咫尺。
他正疑惑之际，雾气突然急速飘动，虽然看不到它飘动的影子，但能听到它因急速运动而产生的“唰唰唰”的声音。
天意被浓浓的雾气包裹着，伸手不见五指。他烦闷无比，想尽快脱离雾气的围困，出去透透气，但他移动不了。
一丝一毫的地面都看不到，甚至是他的脚面。往哪走，去哪里，没有方向，也没有路，哪里也去不了。
这会儿，天意没动，确切地说是想动而没敢动，他怕走丢了，娘和姐姐找不到他了。还怕磕着了，出血、受疼。
他没动，不代表其他人没动。而且，是在常人看来最不可能动的死人。
在天意感觉要被浓雾闷死的时候，雾却毫无征兆地没了。是“唰”的一下就没了，甚至都来不及看飘到了哪个方向。
被雾裹挟了这段时间，啥也看不到，天意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这会儿，突然能看到了，却感觉周遭都有些刺眼，而不敢睁眼。
“孩子，你咋的了？哪里不好受——？！”
天意突然听到娘的声音，这才慢慢睁开眼，看看娘是不是真的醒了。
娘和姐姐现在都站起来了，正在向他的近前慢慢移动。由于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晕晕乎乎的，她们的身体还有点打晃。
天意欢喜地跳了起来，“娘、姐姐，你们活了？刚才你们那个样子，可把天意吓死了！”
天意娘和大妮好像听不懂天意的话，不约而同地惊问道：“什么叫‘你们活了？’我们死过吗？！”
看她们惊诧不已的样子，就知道，她们都没觉着自己曾经晕死过。当然，天意娘晕死过，大妮是知道的。
看到娘和姐姐这么惊诧，也不是装得，天意有点发蒙，懵懂地回道：“我从院子里来找你们时，看到你们都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都和死了一样的！”
“哦……”天意娘这才有些明白了，禁不住点了一下头。
“哎呀……咋会这样啊——？！”大妮这才清楚，自己曾经累昏，而不得知。
她们不得知的还有，天意呼唤来的充满魔力的雾气让大妮和娘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当然，这事天意也不曾知晓。
天意突然用手一只茅坑的方向，“爹咋不见了——？！”说着的同时，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什么——？！”天意娘慌忙朝蹲坑一看，顿觉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她以为，天意爹诈尸了。
大妮反应挺快，急忙伸手去扶娘，由于力气太小，被娘一块带倒了，重重地趴到地上。
“娘——！你和姐姐这是又咋的了？！”天意惊叫着去拉她们。
天意娘这回不光肉疼，心也疼，由于高度紧张，肉疼现在是感觉不到的，心疼却刻骨铭心。她没想到天意爹的尸首居然没了，心里疼得打哆嗦。
事情火烧眉毛，不是她等死的时候，天意娘想着，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大妮，天意，你们快点去招呼那几个孩子，尽快到周围去找寻，看能不能把你爹的尸首找到！”
在她的认知里，天意爹要是真的诈尸了，也不会伤害他自己的孩子的。所以放心大胆地安排孩子们去找。
糟糕的事一个接一个地向这个家砸来，作为新晋的一家之主，天意娘现在还没有等死的权利。有些事还等着她去做。孩子都还太小，有些事无能为力。
天意率先转身朝院子里跑去，并大声咋呼着，“二姐、三姐四姐五姐，爹没了，娘叫我们都去找——！”
天意娘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她怕街坊邻居听到了丢人，立刻朝天意喊话道：“天意，别这么大声，别这么大声——！”
大妮摸着被磕肿的嘴头子，刚走了两步，突然扭回身对娘道：“娘，刚才那会儿，我好像做了个梦……”
天意娘不等大妮把话说完，突然着急上火地道：“这个时候，我可没时间听你说梦话，赶紧去领着弟弟妹妹们找你爹的尸首！”
大妮犹豫了一下，随后说：“可……我做的梦与爹有关！”
“那你，快点说！”天意娘急急慌慌地往院子里走。
大妮跟在娘的身后，随走虽说：“那会儿，我梦见，我们家的周遭起雾了，雾浓得看不见人，但有一个人，可以看得见，我见他站在青龙潭的上空，朝我们茅厕这里指了一下，一道刺眼的寒光从他的手掌里飞来，像绳索一样，围着爹的身子转了几圈，把他困了个结实。随后那人又一摇摆手掌，寒光就带着爹的身子朝他飘去了！”
大妮说的，其实不是梦境，而是幻觉。
天意娘禁不住回过身，怔怔地看着大妮，“你怎么说得和真事似的？你确定是做的梦？！”
大妮见娘不大相信她，没好气道：“反正，我是咋看见的，咋说，你爱信不信！”
天意娘没再搭话，立马扭回身朝院子里走去。她嫌慢，跑了几步，但很快又恢复了慢走。现在，她的身体虚弱得很，不允许她这么得寸进尺。
天意娘径直走出大门，朝青龙潭走去。
大妮、天意和其他小女孩，一路跟着。
没待天意娘开始巡视，天意爹的浮尸就闯入了她的视野。就好像他着急要向天意娘报到似的。
他身上的污物已经荡然无存，看着清爽了不少。
天意娘忽然跌坐在地上，哭诉道：“孩子他爹，你死都死了，咋还不让我们娘儿几个省心呢？到处乱跑啥啊……”
……
但，光见大声哭，不见有泪流。五个闺女和一个儿子都这样。
没办法，男人由于照看孩子的时候少之又少，虽然他对这个家力没少出、苦没少吃，但他存在与否，几乎动不到孩子们的心眼子。
在这家里，真正伤心的是天意娘。且还不是一般的伤心，犹如刀割也不是夸张之说，她在男人的旁边，哭晕了好几回。
等哭得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天意娘这才想起来怎么走下一步。
总不能在这茅厕前给自己的男人发丧吧？出于对男人的尊重，他作为一家之主，得在家里的主房屋里停灵。
这是香案村的风俗，当然也关乎到对死者的礼仪。
孩子们还太小，没有足够的力气，搬运男人的遗体，可以说帮不上忙。
要是喊街坊邻居来搭把手，因男人死得太窝囊，熏死在茅坑里，传出去不好听，也怕外人知道了笑话，就得自己做。天意娘想。
而且男人的身上还沾有粪便、充满屎尿味，怕外人嫌脏。怎么考量，都得是她自己的事。
天意娘拿定主意，不再犹豫，站起身，对着孩子们朝院子里摇了一下手指，“你们都去院子里等着，娘把你爹背家去。”
二妮三妮四妮五妮和天意他们都乐颠颠地去院子里了。
唯独大妮站在原地没动。
天意娘沉着脸，二番扬起手朝院子的方向一指，“你没听见娘说的话吗？别在这里碍娘的事，赶紧到院子里去！”
大妮比其他孩子大点，懂事就多。她看出了娘的难处，“娘，我想给你搭把手。”
天意娘没想到，大妮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爹死了，刚才她都没掉一滴眼泪的。心想，由孩子照应一下，她或许就能少费点事。不禁心头一热。
她低头看了几遍躺在粪坑边上的天意爹，浑身没一点干净地方，且还臭得叫人恶心。
她怕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便如是说：“你这么大点的孩子，能做啥？不帮倒忙就不错了，赶紧走！”
孩子是好心，想帮她，但她本想和和气气地把劝走，但因为现在的心情很糟糕，当然也为了节省时间。此时就想简单、粗暴地将她赶走。
大妮没有走，也没有说话，还是站在那里没动。两手捏着褂子的前襟下摆，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天意娘本来觉着自己很无助，看到孩子站在这里默默地支持她，撵都撵不走，她心里宽慰了不少。虽然孩子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孩子有这个心就够了。天意娘还是不想难为孩子，便朝院子里一挑下巴，“你快点去看那些小的们，这里娘自己就行。你看孩子，也是帮娘。”
大妮突然抹泪道：“娘，看着你这样，我很难受！狠自己没早生两年，那样我就大点，能为你搭把手。”
天意娘本就哭干的两眼，突然涌出两行热泪，“孩子，你有这个心，娘就知足了。这里确实用不到你，你还是快去看孩子吧！”
大妮抽泣着，还是没走。
天意娘本想将她拽走，但伸出的手将要触及到大妮胳膊的时候，突然将手缩回来。由于在那会儿拖天意爹，手上粘上了一些粪便。
为了让大妮尽快离开，没办法，天意娘弯下腰，低头抵住大妮的腰身，往院子里顶她。
被迫移动了一会儿，大妮见娘是真的叫她离开，便不再让娘为难，自个儿抬起脚朝院子里走去。
天意娘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拉天意爹的胳膊。她想背他去院子里。
可是，他的身子早已硬挺，不打弯了。
他的个子太高，以她的身板和力气，不可能将他竖起来。
天意娘另想它招。
看到茅厕的近前有一个台阶，可以借势将他背起来。
几番努力拉拽，都没有将他拖到台阶上面。
因天热，也因急躁，天意娘出了一身大汗。
天意娘无助地蹲下身，想办法。
背是不行了，操作难度太大。天意娘想把天意爹抱回院子里。
急忙弯下腰，抱住他，憋足劲，猛一用力，天意爹丝毫没有离地。
由于她用力过猛，且向上的力量用完后，没有立即形成支撑力，瞬间趴到了天意爹的身上。
她的身上，不出意外地粘上了一身污物。
这可咋弄啊？天意娘瘫坐在地上。
怔怔地瞅着眼前这个死臭的男人，家里再没有人替她顶起一片天，突然生出天塌了的感觉。
怎么弄才能将男人弄回家呢？天意娘想得脑袋快要炸了，也没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她的一直在高位运行的神经，这会儿变得麻木了，甚至出现了要停摆的征兆——大脑一片空白。
院子里，大妮正指挥妹妹们和天意玩。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她没有心思玩。只是守在他们旁边，以防发生意外。
大妮的心思，在娘和爹那边。当然，她主要挂牵的是娘。
见娘长时间没有回到院子里，大妮担心娘会不会出现意外，便来到茅厕前查看。
看到娘晕在了茅厕前，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娘——！你咋的了？！”大妮撕心裂肺地大喊着，冲到娘的跟前，慌忙蹲下身给娘揉心口窝。
早前，娘一犯心口疼和发慌，就喊她给她揉、捋。
这会儿，她知道娘的心口疼可能是犯了，所以就一个劲地揉起来。也算轻车熟路、照方子抓药。
大妮的操作，好像是对症下药，在她不住地揉搓下，天意娘慢慢有了反应，嘴缝里断断续续地哼出了几声呻吟。但眼睛始终没能睁开。
眼见自己的方法有效，大妮没敢停，继续按住娘的心口揉搓。
揉搓的时间长了，大妮难免就累了。她休息的方式，不是停一会儿，而是顺时针揉一会儿，再逆时针揉一会儿，变动一下活动方式。三番五次，周而复始。
不多时，大妮的汗就下来了。这么大年龄的孩子，应该是尽情玩乐的时候，今儿个她却在履行治病救人的职责。
没办法，这个家，从今早晨开始，已经不允许她再当小孩子了。
天意娘突然一阵发昏，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大妮没有觉察到娘的异样，机器一样，机械地揉搓着。她一直不敢停，她怕她停下来后，娘就和爹一样，不要她和弟弟妹妹们了。
不觉间，大妮累得昏倒在了娘的身上。虽然娘的身上粘上了爹身上的污物奇臭无比，但也没把她熏醒。
天意长时间没有看到大妮和娘，便没有了玩兴性，撇下玩性正浓的几个小姐姐，晃晃悠悠地来到茅厕前寻找。
看到爹、娘、姐姐都躺在地上不动弹了，天意害怕得不得了，踉踉跄跄地走到娘和姐姐的跟前，两只手拽着她们的各自一只手，使劲拉，他想把她们拽醒，或是拽起来。
但他的力气太小，勉强能把她们的胳膊拉动一点点。
因为着急和用力过猛，把两条黏糊糊的鼻涕都鼓出来了，也不知道擦。确切地说，是不会擦。这种事，都是娘和姐姐们替他干。
突然刮来一阵风，差点将天意吹倒。好在他用手抵到院墙上撑住了，才没有摔倒。但手碰到了墙角的石块上，磕破了一层皮，渗出了一滩血。
天意看到血，就有些害怕，感觉像自己挨了宰一样。
极具的恐慌，让天意六神无主。
稍后，他突然像魔怔了一样，仰头对着天空大喊：“救救我的娘和姐姐啊——？！谁能帮我把爹弄走啊——？！”
他的声音好像有一种魔力，刺破长空，正在当空飞翔的小鸟被吓得尖叫着惊慌失措地乱飞乱撞。
突然，天空中，从远处飘来一片云彩。
云彩飘至香案村口时，忽然停下来，开始急速旋转，随着转速的增大，逐渐将浓密的云彩甩成了淡淡的棉絮状。
飘散的云絮逐渐弥散，与地气相接，渐渐地变成浓重的雾气，弥漫在整个香案村的上空。
突然，雾气慢慢下沉，将天意家及附近的青龙潭笼罩。
天意看不到娘，也看不到姐姐，还有死去的爹。虽然他们都近在咫尺。
他正疑惑之际，雾气突然急速飘动，虽然看不到它飘动的影子，但能听到它因急速运动而产生的“唰唰唰”的声音。
天意被浓浓的雾气包裹着，伸手不见五指。他烦闷无比，想尽快脱离雾气的围困，出去透透气，但他移动不了。
一丝一毫的地面都看不到，甚至是他的脚面。往哪走，去哪里，没有方向，也没有路，哪里也去不了。
这会儿，天意没动，确切地说是想动而没敢动，他怕走丢了，娘和姐姐找不到他了。还怕磕着了，出血、受疼。
他没动，不代表其他人没动。而且，是在常人看来最不可能动的死人。
在天意感觉要被浓雾闷死的时候，雾却毫无征兆地没了。是“唰”的一下就没了，甚至都来不及看飘到了哪个方向。
被雾裹挟了这段时间，啥也看不到，天意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这会儿，突然能看到了，却感觉周遭都有些刺眼，而不敢睁眼。
“孩子，你咋的了？哪里不好受——？！”
天意突然听到娘的声音，这才慢慢睁开眼，看看娘是不是真的醒了。
娘和姐姐现在都站起来了，正在向他的近前慢慢移动。由于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晕晕乎乎的，她们的身体还有点打晃。
天意欢喜地跳了起来，“娘、姐姐，你们活了？刚才你们那个样子，可把天意吓死了！”
天意娘和大妮好像听不懂天意的话，不约而同地惊问道：“什么叫‘你们活了？’我们死过吗？！”
看她们惊诧不已的样子，就知道，她们都没觉着自己曾经晕死过。当然，天意娘晕死过，大妮是知道的。
看到娘和姐姐这么惊诧，也不是装得，天意有点发蒙，懵懂地回道：“我从院子里来找你们时，看到你们都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都和死了一样的！”
“哦……”天意娘这才有些明白了，禁不住点了一下头。
“哎呀……咋会这样啊——？！”大妮这才清楚，自己曾经累昏，而不得知。
她们不得知的还有，天意呼唤来的充满魔力的雾气让大妮和娘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当然，这事天意也不曾知晓。
天意突然用手一只茅坑的方向，“爹咋不见了——？！”说着的同时，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什么——？！”天意娘慌忙朝蹲坑一看，顿觉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她以为，天意爹诈尸了。
大妮反应挺快，急忙伸手去扶娘，由于力气太小，被娘一块带倒了，重重地趴到地上。
“娘——！你和姐姐这是又咋的了？！”天意惊叫着去拉她们。
天意娘这回不光肉疼，心也疼，由于高度紧张，肉疼现在是感觉不到的，心疼却刻骨铭心。她没想到天意爹的尸首居然没了，心里疼得打哆嗦。
事情火烧眉毛，不是她等死的时候，天意娘想着，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大妮，天意，你们快点去招呼那几个孩子，尽快到周围去找寻，看能不能把你爹的尸首找到！”
在她的认知里，天意爹要是真的诈尸了，也不会伤害他自己的孩子的。所以放心大胆地安排孩子们去找。
糟糕的事一个接一个地向这个家砸来，作为新晋的一家之主，天意娘现在还没有等死的权利。有些事还等着她去做。孩子都还太小，有些事无能为力。
天意率先转身朝院子里跑去，并大声咋呼着，“二姐、三姐四姐五姐，爹没了，娘叫我们都去找——！”
天意娘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她怕街坊邻居听到了丢人，立刻朝天意喊话道：“天意，别这么大声，别这么大声——！”
大妮摸着被磕肿的嘴头子，刚走了两步，突然扭回身对娘道：“娘，刚才那会儿，我好像做了个梦……”
天意娘不等大妮把话说完，突然着急上火地道：“这个时候，我可没时间听你说梦话，赶紧去领着弟弟妹妹们找你爹的尸首！”
大妮犹豫了一下，随后说：“可……我做的梦与爹有关！”
“那你，快点说！”天意娘急急慌慌地往院子里走。
大妮跟在娘的身后，随走虽说：“那会儿，我梦见，我们家的周遭起雾了，雾浓得看不见人，但有一个人，可以看得见，我见他站在青龙潭的上空，朝我们茅厕这里指了一下，一道刺眼的寒光从他的手掌里飞来，像绳索一样，围着爹的身子转了几圈，把他困了个结实。随后那人又一摇摆手掌，寒光就带着爹的身子朝他飘去了！”
大妮说的，其实不是梦境，而是幻觉。
天意娘禁不住回过身，怔怔地看着大妮，“你怎么说得和真事似的？你确定是做的梦？！”
大妮见娘不大相信她，没好气道：“反正，我是咋看见的，咋说，你爱信不信！”
天意娘没再搭话，立马扭回身朝院子里走去。她嫌慢，跑了几步，但很快又恢复了慢走。现在，她的身体虚弱得很，不允许她这么得寸进尺。
天意娘径直走出大门，朝青龙潭走去。
大妮、天意和其他小女孩，一路跟着。
没待天意娘开始巡视，天意爹的浮尸就闯入了她的视野。就好像他着急要向天意娘报到似的。
他身上的污物已经荡然无存，看着清爽了不少。
天意娘忽然跌坐在地上，哭诉道：“孩子他爹，你死都死了，咋还不让我们娘儿几个省心呢？到处乱跑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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