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意难违
天意娘现在的脑子里很乱，机械地在青龙潭边慢走。
她的眼睛一直不曾离开水面，寻找天意爹的尸体。
要是找不到的话，天意爹就不能入土为安。
不入土为安的话，他的魂灵，就可能成了孤魂野鬼。对祖辈的亡灵，以及后代未来的发展，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天意爹的尸体找不到，令天意娘很是心焦。
这事，就目前来看，只有她自己来完成。天意爹尸体的样子，可能与生前及才死时有很大的变化了。
没准会被水泡膨胀了，也没准让鱼虾们啃食的残缺不全了，样子可能就很恐怖，她怕吓到孩子，所以就放弃了让孩子们帮着找的想法。
当天意娘晕乎乎地转悠到潭对岸的时候，被脚下的一块大石头绊了个骨碌。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水面不放，不看道走路，被绊倒很正常，要是不摔一跤不正常呢。
潭对岸显得很荒芜，经常有蛇蝎、鸟兽出没，很少有人敢来这里走动。
小路不光狭窄，还杂草丛生、崎岖不平。
天意娘正好摔倒在岸边的外沿，外沿有一个很大的斜坡，惯性使她“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坡底，且动作连贯、流畅，一气呵成。
但凡有点脑子，在刚摔倒时抓住近前的杂草，也不会到如此地步。
当时，天意娘就好像没带脑子似的，浑浑噩噩，只是机械地移步。今番滚到坡底是她应该得到的，不能怪那块肇事的大石头。
天意娘被一棵大柳树挡住了。
激烈的翻滚与冲撞，让她感觉浑身生疼。能知道疼痛，就说明她的脑子已经恢复了运行，智商不再是零下状态。
她本能地活动了一下肢体各个部位，感觉都还能动，便放心了不少。
假若不能动的话，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
这偏僻的地方，孩子们不可能找到她。她只能会自生自灭，甚或是让夜游的野兽当了餐饭。
再个，她若是因此落下残疾，劳动受限，家里的那些孩子们，就养活不了了。这也是她不愿看到的。
天意娘脑子清醒了，除了能感觉到身体上相当丰富的伤痛外，心理活动也相当丰富。
她想得很多：第一是为孩子着想，第二是为家庭着想，第三是为死去的天意爹着想，第四才是为自己着想。
想得很多，且个个都是难题。没有一丝希望可以在她的心里落脚。
天意娘没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一个是因为想了很多的事，耽误了点工夫；再一个是她在等她的魂灵附体。这一带地方的人，都有这个传统。
人每当摔倒后，都得先定一下神后再起身。要不，被吓得剥离身体的灵魂，很可能就回不来，不能附体了。没有灵魂的躯体，就好比是行尸走肉。
孩子每当受到惊吓，都得在原地叫一下魂，要不很可能就丢了魂。
香案村一带的人们都这样认为。当然也包括有六个孩子的天意娘。不管对不对，都得跟着。人都有从众心理。
天意娘突然小声喊了两声，“盆子——！盆子——！”
随后，她自个儿答应了两声，“哎——！哎——！”
这是自己叫，自己答应。虽然有点滑稽，可是很实惠。能让人吃上定心丸，放心自己没有症候。
她能听到喊的自己的名字，并且能知道答应，说明自己的魂灵在身上。要不，就是丢魂了。
盆子是她爹娘给她起的名字。这一带的人家，家里的孩子，有好多是以餐具、农具、家具、家畜、庄稼等命名的，而导致一些重名。若大喊一声“盆子、碗子、小猪子、小牛子、桌子、凳子、豆子、麦子”等人的名儿，村里能有好多人答应。
这样起名不需要有啥文化，也不需要动脑子，叫起来也顺口。
盆子这名字，跟了她十七年，等她嫁过来生了大妮后，她的名字就消失了。人们都喊她大妮娘，紧接下来，接二连三连四连五，一直变到五妮娘，才告一段落。等生了天意后，就又变成天意娘了。
她不想她的名字再有变化了，早前一系列、一连串的变化，让都她不知道自己叫啥了。再个，即便是她想再让自己的名字有所变化，也变不成了，男人没了，生不了了，再能咋变啊？
天意娘站起身，低头拍打身上的尘土、草屑时，突然发现不远处躺着一个人，吓了她一大跳。不由得定睛一看，惊呼道：“孩子他爹——？！”
她说什么也没想到，天意爹会来这里藏身。
要不是她摔了这一跤，还找不到他呢！难不成是他使得绊子？！
天意娘细思极恐。看来，人死后还真能作祟啊！要不是今儿个亲身经历，她还不相信呢！
天意爹现在的样子，很狼狈。虽然没有被潭水泡膨胀，但被鱼虾们撕咬的已经衣不遮体。
这么热的天，他居然没有冒出难闻的腐臭味，这是天意娘不能理解的。
早前，她娘家的村子里，有一个人，因死在热天，只待了一天，其肚子就发胀了，七窍也往外淌血水。让家属和邻居很难堪。
天意爹滚落到这里来，是因为那会儿潭水在把天意娘和天意冲到岸上之前，涌起的那道水墙把他从水面上激荡到岸上，借惯性滚落下来的。
他待在这个地方，咋往家里弄呢？还不如待在茅厕时，好弄点呢。天意娘为了难。
要是不在家里停灵，在这里将他就地下葬的话，就对不起他。弄又弄不了家去。天意娘抓耳挠腮、左右为难。
忽然，她听到了孩子们的叫喊声，“娘，你去哪了——？”
叫喊声三番五次、一阵一阵地传入她的耳中。
这是孩子们看不见她，在寻找。
她知道，以她自己的能力，是弄不回天意爹的，得回去叫人帮忙才行。
拿定主意，天意娘不再耽搁，抓着杂草往岸上攀爬。
她刚爬到岸上，看到平静的潭水突然涌起一个巨大的浪头，大吼着冲上岸，“哗”的一声倾泻到坡底。由于冲击力很大，造成部分斜坡垮塌，形成一股强悍的泥石流，将天意爹冲出一段距离后，彻底掩埋了。
天意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就这样入土了。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入土为安，但勉强让天意娘和孩子们暂时安生了。不再为他的安葬操心受累了。
这或许就是天意。天意难违，是超自然法则，也是平民百姓的传统观念。以此，勉强安慰了一下天意娘那颗歉疚不安的心。
……
因天意爹的死，让夜明珠成了个迷。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夜明珠的下落。当然，现在的他，也已经不知道了。
如此怪异的结局，或许有暗潮涌动的玄机。
一般人大都能看到怪异事件的发生，但感觉不到是什么力量操纵了这事。
不该死的死了，该埋的埋了，该过的日子还得过。
天意娘始终认为，天意爹不该这么年轻就死了。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就将家庭的重担卸到了她的肩上。让她一时难以承受。
昏昏沉沉了一段时间，天意娘终于从痛苦中走了出来。
有一天，天意娘正在院子里打谷子。
在她举着小木棍慢慢敲打谷穗的时候，突然想起家里还有大金鱼和夜明珠两样宝贝，可以应对不时之需。
这段时间，她因心情不好，没有心思过日子，就把这两件宝贝忘了个干净。
她放下手中的活儿，先去翻找她的镇家之宝大金鱼，没费劲就在炕洞里掏出来了。这件，可以放心了。
紧接着又去找夜明珠，她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夜明珠的事，只有她和天意爹、天意知道。五个闺女们，还没来得及知道。
天意娘在屋里大声叫喊，“天意，天意——！你来一下。”
天意正在院子里和姐姐们玩石子，听到娘的叫喊慌忙跑进屋里，“娘，叫天意干啥？”
天意娘急问：“咱家的夜明珠，咋找不到了？你拿没？”
天意摇了摇头，“没，没拿。”
天意娘使劲抖着装夜明珠的褂子，“你没拿，那它去哪了呢？奇怪不，我明明就是装到这个褂子的口袋里了！”
天意立即附和，“对，那天我看见的，你就是装到这个褂子的口袋里的。”
天意娘看到天意有些紧张，便追问：“天意，好孩子，你跟娘说实话，你到底拿没拿？”
“没，没拿！”天意张口结舌地回道。
天意娘还是不相信天意说的话，怔怔地瞪着他，“没拿，你慌张啥？！”
天意战战兢兢地看着娘，“我就是没拿！我慌张，是怕娘找不到夜明珠而难过。”
孩子很懂事，自己却把他当成了怀疑对象，天意娘有些自责，“娘只是问问，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哈。”
天意呆愣愣地看着娘，没再搭话。
天意娘心里有些慌乱，夜明珠丢了，在她这个有好多孩子要养活而没有男劳力的家庭里，不是个小事。
她知道，夜明珠是个圆的，缺少稳定性，容易滚丢。于是便趴在地上仔细翻找，特别是墙角、旮旯里。
找了大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天意娘瘫坐在地上犯寻思。心说，这东西，没有腿，能跑到哪里去呢？
丢了这么一件宝贝，疼得她心眼子打哆嗦，一连好几天没心思干活、吃饭，甚至也睡不着觉。
都说，财是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挣。但以她的能力，她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么个夜明珠啊！
有一天深夜，鸡突然狂叫起来。它们惊慌失措的叫声，把天意娘惊醒。
这是黄鼠狼或是狐狸来她家偷鸡吃了。
这节目，在她家院子里经常上演。早已见怪不怪了，她也没过于恐慌。
为了达到尽快驱离的效果，她先是在炕上高声大叫着，“呔——呔——呔……”
若是不提早咋呼，把偷鸡贼吓跑，等人跑出去，就可能晚了，它们说不定早就叼着鸡溜掉了。
随后，她急忙穿上衣服，跑到院子里查看。
她家的鸡窝在院子的西南角，由于这个方位正和院子外的小树林挨着，野兽们能闻到鸡鸭的味道。所以就经常来找吃的。
她的叫喊声没有将偷鸡贼吓跑，这令她很意外。有的，一听到人的动静，就被吓跑了。
她看到有一只肥硕的黄鼠狼正潜伏在鸡窝的暗处伺机而动。
不经常干这活的天意娘，看到黄鼠狼泛着莹莹光的两只眼睛，顿觉头皮发麻、汗毛倒立。
天意爹在的时候，这活是他干的。他可以说是黄鼠狼和狐狸等偷鸡贼的天敌，只要一亮嗓子咋呼那么一声，它们就会落荒而逃。
天意娘虽然慌张得不行，但不能在黄鼠狼面前露怯。于是从旁边抄起一把锄头，就朝黄鼠狼打过去。
“哐啷”一声爆响，锄头砸在了她家的鸡舍上，动静大，但效果不好。
黄鼠狼弹跳了一下，蹦到了一边。
天意娘的主要目的是驱离，而不是消灭。所以锄头的落点就有些远。真要是让她歪打正着把黄鼠狼拍扁了，血糊糊的，她也害怕。
黄鼠狼要想逃，她是想放它一条生路的。她本来就没想要它的命。
可奇了怪了，这只黄鼠狼的智商很显然是在零下。它只是顺着院墙根疯跑，就是不从近前的阳沟里逃掉。
这条阳沟就在鸡窝附近，也在院外的茅厕附近。
阳沟是黄鼠狼和狐狸等偷鸡贼的出入口。以前，天意爹起夜时，经常和这些不速之客邂逅。
天意娘本心善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杀生。特别是黄鼠狼、刺猬这种有点神道的动物。
香案村的人都很敬畏在家里出没的黄鼠狼，忌讳与它们打交道，尽量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黄鼠狼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激动的，一个劲地围着鸡窝上蹿下跳，就是不逃跑。
这让天意娘左右为难，打不是，不打不是。
毕竟，它还没有得逞，该属于未遂。
要是她真的照着它的脑袋砸一锄头，那就得是防卫过当，势必得罪了管护它们的神灵。
天意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了。
懵懂中习惯性地伸出手，没有摸到娘，便睡眼蒙眬地走出来找娘，“娘，我要撒尿。”
不待天意娘搭话，黄鼠狼不知哪根筋出了毛病，突然朝天意蹿过来。
天意被吓了一跳，在慌忙躲闪的同时，本能地咋呼了一声，“娘……你看……”
天意娘眼见黄鼠狼威胁到了她的孩子，惊骇不已，慌忙抡起锄头朝蹿起的黄鼠狼砸了过去。
“扑哧”一响，黄鼠狼应声倒地。
好像没有击中它的要害，它张大嘴吐出一摊污物后，仓皇爬起，扭身钻到了阳沟里遛了。
它看样子很熟悉地形，那还没挨打时咋不逃呢？这是个迷。
天意娘没有置它于死地的打算，没有乘胜追击。其实，她早就盼着它溜掉了。
天意从恐慌中反应过来，突然指着地上的污物，大声道：“娘，你看这是啥？还有光亮呢！”
地上那摊黄鼠狼的呕吐物，在漆黑的夜里泛着朦朦胧胧的光。
天意娘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随后端来一盆水，猛劲浇到上面，将外面的污物冲走了，露出了一颗泛着亮光的珠子。
天意猛然大叫，“娘，是咱家那颗夜明珠——！”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天意娘激动得不得了，“嗯嗯，还真是呢——！”
……
天意爹那天起夜上茅厕的时候，黄鼠狼正在附近溜达，准备到鸡窝前寻找下手的机会。
天意爹突然地到来，把没有一点准备的黄鼠狼弄了个措手不及，仓皇钻入了蹲坑。
它曾经多次和他打交道，也尝到过他的厉害，所以显得很恐慌。
天意爹长期便秘和尿不尽的症候，使他习惯成自然，养成了一个恋蹲坑的习惯。
黄鼠狼本想等天意爹方便完后，尽快离开，可是他好像现造屎尿一样，久蹲不完。
黄鼠狼被粪坑里的刺鼻气味熏得晕头转向，又不敢贸然出逃，情急之下便放了个它那非常著名的臭屁。
长时间被粪坑味道熏陶的天意爹，突然闻到了比屎尿味还难闻的异味，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一时没注意，夜明珠脱手跌落进了粪坑。
恰巧被正仰着头寻找逃离机会的黄鼠狼用嘴接住，它以为是个麻雀蛋或是蛇蛋呢，没含糊就吞到了肚子里。
可是，它一直消化不了，任凭怎么蹦跶和窜行，都无济于事。想吐，吐不出来；想拉，也拉不出来。弄得它很难受。
没想到，今儿个被天意娘一锄头给拍出来了。
它解除了痛苦，她找到了宝贝，简直是两全其美。
……
她的眼睛一直不曾离开水面，寻找天意爹的尸体。
要是找不到的话，天意爹就不能入土为安。
不入土为安的话，他的魂灵，就可能成了孤魂野鬼。对祖辈的亡灵，以及后代未来的发展，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天意爹的尸体找不到，令天意娘很是心焦。
这事，就目前来看，只有她自己来完成。天意爹尸体的样子，可能与生前及才死时有很大的变化了。
没准会被水泡膨胀了，也没准让鱼虾们啃食的残缺不全了，样子可能就很恐怖，她怕吓到孩子，所以就放弃了让孩子们帮着找的想法。
当天意娘晕乎乎地转悠到潭对岸的时候，被脚下的一块大石头绊了个骨碌。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水面不放，不看道走路，被绊倒很正常，要是不摔一跤不正常呢。
潭对岸显得很荒芜，经常有蛇蝎、鸟兽出没，很少有人敢来这里走动。
小路不光狭窄，还杂草丛生、崎岖不平。
天意娘正好摔倒在岸边的外沿，外沿有一个很大的斜坡，惯性使她“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坡底，且动作连贯、流畅，一气呵成。
但凡有点脑子，在刚摔倒时抓住近前的杂草，也不会到如此地步。
当时，天意娘就好像没带脑子似的，浑浑噩噩，只是机械地移步。今番滚到坡底是她应该得到的，不能怪那块肇事的大石头。
天意娘被一棵大柳树挡住了。
激烈的翻滚与冲撞，让她感觉浑身生疼。能知道疼痛，就说明她的脑子已经恢复了运行，智商不再是零下状态。
她本能地活动了一下肢体各个部位，感觉都还能动，便放心了不少。
假若不能动的话，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
这偏僻的地方，孩子们不可能找到她。她只能会自生自灭，甚或是让夜游的野兽当了餐饭。
再个，她若是因此落下残疾，劳动受限，家里的那些孩子们，就养活不了了。这也是她不愿看到的。
天意娘脑子清醒了，除了能感觉到身体上相当丰富的伤痛外，心理活动也相当丰富。
她想得很多：第一是为孩子着想，第二是为家庭着想，第三是为死去的天意爹着想，第四才是为自己着想。
想得很多，且个个都是难题。没有一丝希望可以在她的心里落脚。
天意娘没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一个是因为想了很多的事，耽误了点工夫；再一个是她在等她的魂灵附体。这一带地方的人，都有这个传统。
人每当摔倒后，都得先定一下神后再起身。要不，被吓得剥离身体的灵魂，很可能就回不来，不能附体了。没有灵魂的躯体，就好比是行尸走肉。
孩子每当受到惊吓，都得在原地叫一下魂，要不很可能就丢了魂。
香案村一带的人们都这样认为。当然也包括有六个孩子的天意娘。不管对不对，都得跟着。人都有从众心理。
天意娘突然小声喊了两声，“盆子——！盆子——！”
随后，她自个儿答应了两声，“哎——！哎——！”
这是自己叫，自己答应。虽然有点滑稽，可是很实惠。能让人吃上定心丸，放心自己没有症候。
她能听到喊的自己的名字，并且能知道答应，说明自己的魂灵在身上。要不，就是丢魂了。
盆子是她爹娘给她起的名字。这一带的人家，家里的孩子，有好多是以餐具、农具、家具、家畜、庄稼等命名的，而导致一些重名。若大喊一声“盆子、碗子、小猪子、小牛子、桌子、凳子、豆子、麦子”等人的名儿，村里能有好多人答应。
这样起名不需要有啥文化，也不需要动脑子，叫起来也顺口。
盆子这名字，跟了她十七年，等她嫁过来生了大妮后，她的名字就消失了。人们都喊她大妮娘，紧接下来，接二连三连四连五，一直变到五妮娘，才告一段落。等生了天意后，就又变成天意娘了。
她不想她的名字再有变化了，早前一系列、一连串的变化，让都她不知道自己叫啥了。再个，即便是她想再让自己的名字有所变化，也变不成了，男人没了，生不了了，再能咋变啊？
天意娘站起身，低头拍打身上的尘土、草屑时，突然发现不远处躺着一个人，吓了她一大跳。不由得定睛一看，惊呼道：“孩子他爹——？！”
她说什么也没想到，天意爹会来这里藏身。
要不是她摔了这一跤，还找不到他呢！难不成是他使得绊子？！
天意娘细思极恐。看来，人死后还真能作祟啊！要不是今儿个亲身经历，她还不相信呢！
天意爹现在的样子，很狼狈。虽然没有被潭水泡膨胀，但被鱼虾们撕咬的已经衣不遮体。
这么热的天，他居然没有冒出难闻的腐臭味，这是天意娘不能理解的。
早前，她娘家的村子里，有一个人，因死在热天，只待了一天，其肚子就发胀了，七窍也往外淌血水。让家属和邻居很难堪。
天意爹滚落到这里来，是因为那会儿潭水在把天意娘和天意冲到岸上之前，涌起的那道水墙把他从水面上激荡到岸上，借惯性滚落下来的。
他待在这个地方，咋往家里弄呢？还不如待在茅厕时，好弄点呢。天意娘为了难。
要是不在家里停灵，在这里将他就地下葬的话，就对不起他。弄又弄不了家去。天意娘抓耳挠腮、左右为难。
忽然，她听到了孩子们的叫喊声，“娘，你去哪了——？”
叫喊声三番五次、一阵一阵地传入她的耳中。
这是孩子们看不见她，在寻找。
她知道，以她自己的能力，是弄不回天意爹的，得回去叫人帮忙才行。
拿定主意，天意娘不再耽搁，抓着杂草往岸上攀爬。
她刚爬到岸上，看到平静的潭水突然涌起一个巨大的浪头，大吼着冲上岸，“哗”的一声倾泻到坡底。由于冲击力很大，造成部分斜坡垮塌，形成一股强悍的泥石流，将天意爹冲出一段距离后，彻底掩埋了。
天意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就这样入土了。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入土为安，但勉强让天意娘和孩子们暂时安生了。不再为他的安葬操心受累了。
这或许就是天意。天意难违，是超自然法则，也是平民百姓的传统观念。以此，勉强安慰了一下天意娘那颗歉疚不安的心。
……
因天意爹的死，让夜明珠成了个迷。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夜明珠的下落。当然，现在的他，也已经不知道了。
如此怪异的结局，或许有暗潮涌动的玄机。
一般人大都能看到怪异事件的发生，但感觉不到是什么力量操纵了这事。
不该死的死了，该埋的埋了，该过的日子还得过。
天意娘始终认为，天意爹不该这么年轻就死了。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就将家庭的重担卸到了她的肩上。让她一时难以承受。
昏昏沉沉了一段时间，天意娘终于从痛苦中走了出来。
有一天，天意娘正在院子里打谷子。
在她举着小木棍慢慢敲打谷穗的时候，突然想起家里还有大金鱼和夜明珠两样宝贝，可以应对不时之需。
这段时间，她因心情不好，没有心思过日子，就把这两件宝贝忘了个干净。
她放下手中的活儿，先去翻找她的镇家之宝大金鱼，没费劲就在炕洞里掏出来了。这件，可以放心了。
紧接着又去找夜明珠，她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夜明珠的事，只有她和天意爹、天意知道。五个闺女们，还没来得及知道。
天意娘在屋里大声叫喊，“天意，天意——！你来一下。”
天意正在院子里和姐姐们玩石子，听到娘的叫喊慌忙跑进屋里，“娘，叫天意干啥？”
天意娘急问：“咱家的夜明珠，咋找不到了？你拿没？”
天意摇了摇头，“没，没拿。”
天意娘使劲抖着装夜明珠的褂子，“你没拿，那它去哪了呢？奇怪不，我明明就是装到这个褂子的口袋里了！”
天意立即附和，“对，那天我看见的，你就是装到这个褂子的口袋里的。”
天意娘看到天意有些紧张，便追问：“天意，好孩子，你跟娘说实话，你到底拿没拿？”
“没，没拿！”天意张口结舌地回道。
天意娘还是不相信天意说的话，怔怔地瞪着他，“没拿，你慌张啥？！”
天意战战兢兢地看着娘，“我就是没拿！我慌张，是怕娘找不到夜明珠而难过。”
孩子很懂事，自己却把他当成了怀疑对象，天意娘有些自责，“娘只是问问，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哈。”
天意呆愣愣地看着娘，没再搭话。
天意娘心里有些慌乱，夜明珠丢了，在她这个有好多孩子要养活而没有男劳力的家庭里，不是个小事。
她知道，夜明珠是个圆的，缺少稳定性，容易滚丢。于是便趴在地上仔细翻找，特别是墙角、旮旯里。
找了大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天意娘瘫坐在地上犯寻思。心说，这东西，没有腿，能跑到哪里去呢？
丢了这么一件宝贝，疼得她心眼子打哆嗦，一连好几天没心思干活、吃饭，甚至也睡不着觉。
都说，财是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挣。但以她的能力，她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么个夜明珠啊！
有一天深夜，鸡突然狂叫起来。它们惊慌失措的叫声，把天意娘惊醒。
这是黄鼠狼或是狐狸来她家偷鸡吃了。
这节目，在她家院子里经常上演。早已见怪不怪了，她也没过于恐慌。
为了达到尽快驱离的效果，她先是在炕上高声大叫着，“呔——呔——呔……”
若是不提早咋呼，把偷鸡贼吓跑，等人跑出去，就可能晚了，它们说不定早就叼着鸡溜掉了。
随后，她急忙穿上衣服，跑到院子里查看。
她家的鸡窝在院子的西南角，由于这个方位正和院子外的小树林挨着，野兽们能闻到鸡鸭的味道。所以就经常来找吃的。
她的叫喊声没有将偷鸡贼吓跑，这令她很意外。有的，一听到人的动静，就被吓跑了。
她看到有一只肥硕的黄鼠狼正潜伏在鸡窝的暗处伺机而动。
不经常干这活的天意娘，看到黄鼠狼泛着莹莹光的两只眼睛，顿觉头皮发麻、汗毛倒立。
天意爹在的时候，这活是他干的。他可以说是黄鼠狼和狐狸等偷鸡贼的天敌，只要一亮嗓子咋呼那么一声，它们就会落荒而逃。
天意娘虽然慌张得不行，但不能在黄鼠狼面前露怯。于是从旁边抄起一把锄头，就朝黄鼠狼打过去。
“哐啷”一声爆响，锄头砸在了她家的鸡舍上，动静大，但效果不好。
黄鼠狼弹跳了一下，蹦到了一边。
天意娘的主要目的是驱离，而不是消灭。所以锄头的落点就有些远。真要是让她歪打正着把黄鼠狼拍扁了，血糊糊的，她也害怕。
黄鼠狼要想逃，她是想放它一条生路的。她本来就没想要它的命。
可奇了怪了，这只黄鼠狼的智商很显然是在零下。它只是顺着院墙根疯跑，就是不从近前的阳沟里逃掉。
这条阳沟就在鸡窝附近，也在院外的茅厕附近。
阳沟是黄鼠狼和狐狸等偷鸡贼的出入口。以前，天意爹起夜时，经常和这些不速之客邂逅。
天意娘本心善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杀生。特别是黄鼠狼、刺猬这种有点神道的动物。
香案村的人都很敬畏在家里出没的黄鼠狼，忌讳与它们打交道，尽量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黄鼠狼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激动的，一个劲地围着鸡窝上蹿下跳，就是不逃跑。
这让天意娘左右为难，打不是，不打不是。
毕竟，它还没有得逞，该属于未遂。
要是她真的照着它的脑袋砸一锄头，那就得是防卫过当，势必得罪了管护它们的神灵。
天意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了。
懵懂中习惯性地伸出手，没有摸到娘，便睡眼蒙眬地走出来找娘，“娘，我要撒尿。”
不待天意娘搭话，黄鼠狼不知哪根筋出了毛病，突然朝天意蹿过来。
天意被吓了一跳，在慌忙躲闪的同时，本能地咋呼了一声，“娘……你看……”
天意娘眼见黄鼠狼威胁到了她的孩子，惊骇不已，慌忙抡起锄头朝蹿起的黄鼠狼砸了过去。
“扑哧”一响，黄鼠狼应声倒地。
好像没有击中它的要害，它张大嘴吐出一摊污物后，仓皇爬起，扭身钻到了阳沟里遛了。
它看样子很熟悉地形，那还没挨打时咋不逃呢？这是个迷。
天意娘没有置它于死地的打算，没有乘胜追击。其实，她早就盼着它溜掉了。
天意从恐慌中反应过来，突然指着地上的污物，大声道：“娘，你看这是啥？还有光亮呢！”
地上那摊黄鼠狼的呕吐物，在漆黑的夜里泛着朦朦胧胧的光。
天意娘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随后端来一盆水，猛劲浇到上面，将外面的污物冲走了，露出了一颗泛着亮光的珠子。
天意猛然大叫，“娘，是咱家那颗夜明珠——！”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天意娘激动得不得了，“嗯嗯，还真是呢——！”
……
天意爹那天起夜上茅厕的时候，黄鼠狼正在附近溜达，准备到鸡窝前寻找下手的机会。
天意爹突然地到来，把没有一点准备的黄鼠狼弄了个措手不及，仓皇钻入了蹲坑。
它曾经多次和他打交道，也尝到过他的厉害，所以显得很恐慌。
天意爹长期便秘和尿不尽的症候，使他习惯成自然，养成了一个恋蹲坑的习惯。
黄鼠狼本想等天意爹方便完后，尽快离开，可是他好像现造屎尿一样，久蹲不完。
黄鼠狼被粪坑里的刺鼻气味熏得晕头转向，又不敢贸然出逃，情急之下便放了个它那非常著名的臭屁。
长时间被粪坑味道熏陶的天意爹，突然闻到了比屎尿味还难闻的异味，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一时没注意，夜明珠脱手跌落进了粪坑。
恰巧被正仰着头寻找逃离机会的黄鼠狼用嘴接住，它以为是个麻雀蛋或是蛇蛋呢，没含糊就吞到了肚子里。
可是，它一直消化不了，任凭怎么蹦跶和窜行，都无济于事。想吐，吐不出来；想拉，也拉不出来。弄得它很难受。
没想到，今儿个被天意娘一锄头给拍出来了。
它解除了痛苦，她找到了宝贝，简直是两全其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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